趙可頤的心情很沉重,臉上帶著倒時差的暗黃色的疲倦。前天晚上,她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讓她在近期務必回國一趟,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她。
說什么拜托,那個人只要開口,只要是在她的能力范圍之內,必然無條件的做到。他雖然曾經言明她棋子的作用,但她知道他從未把她們母子當做棋子。這些年,無論在哪里,那人一直都在關心著她。在她痛苦的時候給她安慰,在她失落的時候給她鼓勵。在她心里,那人就是一個仁厚慈祥的長輩。
可他拜托自己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去做。
這其中涉及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重大事件。
她心緒紛亂,把車停在馬路邊上,拿出電話撥通了江紫薰的號碼,響了一聲之后又掛斷,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紫薰,我現在在X城,你方便見面嗎?
短信剛發出去不到一分鐘,江紫薰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的聲音里帶著驚喜,“可頤,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下午。”
“那你怎么到現在才告訴我,我都沒有去機場接你!”江紫薰在欣喜之余也感到了一絲絲困惑。趙可頤已經加入了美國國籍,而且態度明確的說過再也不會回來,而且也確實與鄭承炫斷了聯系。這個時候,她怎么突然就回來了呢?
“我知道你忙,哪里好意思打擾你?!壁w可頤這次回國,她打算悄悄進行,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一旦事情完成,就立刻回美國去。但因為那個人的請求,她不得不聯系江紫薰。
“可頤,你這樣說可就見外了,我們兩個人還說什么打擾不打擾的?!苯限沟穆曇魳O力明快愉悅,“你這次回國,是談生意上的事情嗎?”
“不!”雖然只有她一個人,還是搖了搖頭,“我這次來是專門見你的。今晚,你有沒有時間?”
“是么?你就這么想我嗎?”不知道為什么,江紫薰的心緊了一下,卻仍舊面帶笑容,“今晚我有空!就算沒空,為了見你,也會抽出空來!”
趙可頤嘴角微揚,清淺淡笑里凝著一抹愁緒,“你現在住哪里?”
“暫時,住在麗都公寓。”江紫薰有些不自然,與趙可頤的心思一樣,她也不想讓自己近期的行蹤曝光。普通與名人處在同一屋檐下,總是會有某些困擾。
趙可頤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輕聲說,“今晚六點鐘,我過去接你,不見不散!”
結束通話后,趙可頤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十點多一些。
這一次回國,除了因為那個人的請求,還有一件事情她要去做。為了不引人注意,她沒有開車,換上一身極為普通的黑色職業套裝,戴上了墨鏡。坐出租車去了花店,她讓司機在外面等一下,進去買了一束白色的菊花之后,又坐了出租車去了建在西郊的蘭園公墓。
雖然是在大白天,陽光強烈的藍天下,公墓里的氣氛仍舊顯得陰氣森森。墓碑林立的小道上,長滿了潮濕的青苔,路邊的小草經過了清理,卻是抑制不住旺盛的生命力,又從泥土里任性的抽出鮮嫩的葉片。很奇怪,即使是在這樣一片死氣沉沉的地方,卻仍舊有著如此生機盎然的存在。
母親的墓在第三排倒數第二個。這么些年來,只在下葬那一天,她曾經來過一次,就連母親的音容笑貌都模糊了記憶,沒想
到這個地方卻記得這樣清楚。
慢慢的走過去,彎下腰,將散發著淡雅香氣的菊花輕輕放在母親的墓前,蹲下來凝視著碑上的文字。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正在國外,最后一面沒有見到。以前覺得不屑,無所謂,可走過一段路之后,突然發現人都會有無奈,即使應該具有偉大之愛的母親,也會有不得已的選擇。她與母親之間其實并沒有多大的仇怨,即使母親做了再多的錯事,對她始終是善意的,呵護的,甚至是縱容的。
只是她們之間卻因為某些人,始終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卻揮之不去。或許,最終錯的不是母親,而是她。
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道很快閃過的黑色身影,她眼皮跳了一下,立刻站起來向偏高一些的位置看去。只有一排排堅硬冰冷的墓碑,嵌入在連綿起伏的遠山背景里。
那個位置,與母親墳墓對齊,但位置卻高一點的墳墓里躺著一個無辜的女子。因為母親的介入,使得那個女人失去丈夫的愛,她的孩子也失去了父親的關懷,最終她正在懷著的孩子失去了生命。一場意外,一尸兩命。
母親在臨死前要求將自己葬在那個女人的下方,帶有向她請罪的意思。這種想法在當時的她看來,是可笑的,覺得諷刺的。人都已經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請罪什么的有用么。現在才知道,母親的做法不是為了自己良心的不安,而是為了她,為了鄭家的人盡量不來找她的麻煩。
可是,這一點,母親算計錯了,鄭家的人不肯放過她。如果,不是借助了那個人的力量逃離,她現在還活在鄭承炫的魔掌里。
懷著歉疚的心想要補償,卻被鄭承炫利用而落入了他精心為她設置的圈套里。這樣的自己不傻么?一開始的時候,她覺得即使是傻,也要問心無愧,欠下的必然要償還,就算償還不了,也要盡力。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那個人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償還,甚至把她償還的行為當做一件可笑的事情,該怎么辦。
所以,她最終醒悟了。償還不如相忘,避到一個讓他眼不見心為凈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一陣輕微的如同春夜的清風拂過楊柳嫩葉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猝不及防的頭頂被一片陰影籠住,心猛的跳得急速,猝然回過頭。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手里拿著一把傘,如墨漆般的傘襯得骨節修長的手,白皙如玉一樣。冷魅的眼眸里映入一片冰冷無生氣的墓碑,語氣卻是刻入骨髓樣的柔和,“可可,這么熱的天,怎么也不打把傘,小心曬黑了。”
她猛的站起來,下意識的后退幾步,想要躲避那把傘的陰涼,只是身后已經無路,腳下就是那束清淡的菊花。
倒霉的人總是這樣,最怕什么就會遇見什么,刻意避開的卻偏偏尋上門來。今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既不是節日也不是其他有特殊意義的日子,正是擔憂狹路相逢,她專門選在這一天過來,卻還是遇上了。
男人走近一步,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可可,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鬼!”突然伸出一只手,指間夾著一塊男士手帕,“看你,出了這么多的汗,我幫你擦?!?
細心溫柔的一下一下的擦著她臉上的汗,帶著他的氣息的手帕漸漸拭干了她的汗水。她有些恍惚,有些不可置信,但頭腦卻是清醒的。扭過臉去,躲開他的手帕。
“鄭先生,不
好意思,我現在要回去了。”語氣不卑不亢,“請問,您能讓開一下嗎?”就算這個男人再囂張,再驚世駭俗,這里是墓地,身后就是他母親的墳墓,他總不至于在這里對她怎么樣。
鄭承炫微微一笑,很紳士的讓開路。
她沒有料到會這么容易,但立刻便想到,他們的相遇不過是巧合,并不是他刻意為之。而他肯定也不會再對她抱有怎樣的心思,他們兩個從此就是路人。
頭也不回的,急匆匆的走著,很快就出了墓地。
男人一直都沒有追來,她大大的松了口氣。庸人自擾,是她瞎擔心了。鄭承炫是什么樣的人,只要他勾勾手指,立刻就會有無數女人前仆后繼,她只能夠算得上是他無數女人中的一個。而她卻緊張的連車都不敢開,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的不糾纏,不在意,并沒有讓她心情愉快,相反的卻讓她揪心般的難受。
鄭承炫立在趙可頤母親的墓碑前,黑色的大傘遮住了頭頂強烈的陽光,他隱在暗影里的灰暗的臉上,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帶著一絲興味,凝視著趙可頤落荒而逃的身影。
從容的拿出手機,他熟練的撥出號碼,很快接通,“傅凱,她出去了?!?
趙可頤手扶著一棵枝葉茂盛的楊樹,掏出手帕紙擦汗。天氣很熱,她穿的又是厚重的職業裝,流了很多汗。剛才被鄭承炫的突然出現刺激到了,現在又熱又渴,頭還發昏,就像要中暑一樣。
上次流產身體沒有得到好好的修養,體質變的很差,經常頭疼腦熱還在其次,只要累一點點汗水就止不住的流淌。她很想要立刻脫下外套,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一下。
出租車就在路邊,車里面有空調,只要走過去就好了。
可她走到路邊的時候卻發現出租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輛黑色的路虎。那是鄭承炫的車!在路虎的車門附近立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應該是他的保鏢之類的人物。
“趙小姐,好巧?。≡谶@里遇見你!”身邊驟然響起一個男子彬彬有禮的聲音,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傅凱滿面笑容的看著她。
“呃,確實巧?!壁w可頤后退兩步,與傅凱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雖然知道這個人不會對她不利,但這人是鄭承炫的秘書,在她看來,只要是與那個男人有關的,能遠離便遠離。
“請問,傅秘書,你剛剛有沒有看到這里停著一輛綠色的出租車?”趙可頤伸手指著路虎近旁的位置。
“沒有!這里沒有什么出租車!”
“是么?”趙可頤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我是坐出租車來的,剛才我進去的時候吩咐司機在外面等我,現在怎么不見了?”
“有可能司機遇上急事走開了!”
“不可能!我還沒有付錢,他怎么可能走?”趙可頤越想越覺得疑慮重重,“而且就算有事情,我留了電話,他也可以打我電話告訴我一聲,以后再給他錢。”
“那我就不知道了?!备祫P一臉困惑,忽而笑笑,“趙小姐,反正出租車已經開走了!這里這么荒涼,你就算在這里等上一天也未必就有車過來。不如坐我們的車走吧?!备祫P指著幾步之遙的路虎,“待會兒我跟總裁說一下,他肯定不會拒絕趙小姐搭乘?!?
趙可頤陡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在接近某個圈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