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家的馬車在府郡的城門外被攔了下來。
一名氣質(zhì)雍容的中年男子對著從馬車上下來的閔嵐笙躬身施禮道:“閔大人,小人奉明太夫人的命令,已經(jīng)在再次恭候了五日了。”
世家做派就是尋常百姓不同,提前五天就在道上圍追堵截,閔嵐笙就是想繞道也是不行的了。
于是他態(tài)度溫和的一拱手,對著來人說道:“有勞了,還請前面帶路。”
“是。”中年男子態(tài)度恭敬的抱拳回禮之后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明府的馬車。
閔嵐笙轉(zhuǎn)身撩開簾子,望著坐在里面的四個眼巴巴望向自己的娘子和小丫頭們,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看來,又要給娘子添亂了……”
蘇夏至生來無拘無束的性子,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jié)。
好在她生在了小門小戶,又嫁到了山下村這樣的小村子,再加上閔嵐笙寵她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所以別看她前幾年是受了窮也收了累,唯獨(dú)沒有受過氣。
除了年節(jié)給老娘磕過頭,她還真沒讓膝蓋遭過罪。
可去明府就不行了。
依著閔嵐笙的輩分,明家的人大多都是他們的長輩,雙方見了面,明家又是規(guī)矩繁多的世家,磕頭行禮什么的自是免不了的。
“等一下!”蘇夏至探身將正要上車的閔嵐笙一把推了出去,她自己也縱身跳了下來,只是因為在車上坐了太久,她的腿和腳都麻酥酥地,一陣搖晃之后,趕緊抓住了閔嵐笙想要扶住她的手!
“是坐累了想要下來走走嗎?”閔嵐笙關(guān)切地問道。
“噓!”蘇夏至眼睛望著馬車的后面,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扶著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往會走去……
“娘子?”走了兩三步之手,閔嵐笙想要拉住她,卻被蘇夏至用力的甩開,然后她小跑著往回去的路上跑去!
摸不清狀況的閔嵐笙不敢停留,忙提步跟了上去。
“貓小白!我們在這里……”蘇夏至的喊聲讓不少路人對她側(cè)目而視,可她顧不上了,提著裙擺竟是越跑越快……
“貓小白?”聽到她喊聲的高越一下就從車上跳了下去,縱身一躍,已是跑到了蘇夏至的前面,只聽見他驚喜的叫道:“嫂子,真的是貓小白追來了!”
一條黑影由遠(yuǎn)及近,移動迅速,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里,一聲狗吠之后,貓小白已經(jīng)越過高越,只在他跟前停了一下,便迅速地?fù)湎蛱K夏至……
也幸虧是閔嵐笙跟在了她的身后,否則找貓小白這樣膘肥體壯的體格,又是這么快的奔跑速度,一準(zhǔn)兒能將蘇夏至推一個跟頭!
“真的是你啊貓小白!”蘇夏至彎下腰鼻子酸酸的撫摸著使勁張著大嘴哈赤哈赤喘著粗氣依舊不忘對著她用力的搖著尾巴的大黑狗……
貓小白長途奔襲,脖子上還掛著半根被扯斷的繩子,許是太累了,此刻的它趴在地上滿眼淚水地仰視著蘇夏至,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我不是怕你離不開你的大小老婆嗎……”
蘇夏至蹲下身子輕輕地?fù)崦拇竽X袋:“再說咱家也得有人看著啊……”
貓小白閉上嘴巴聽著她說話,然后又張大了嘴巴吐著老長的舌頭繼續(xù)‘哈赤哈赤’地散著熱氣……
……
蘇夏至的馬車?yán)锎笕撕⒆右呀?jīng)坐了五個人,貓小白被高越帶到了他的那輛車上,閔家的車隊在稍事停留后,跟在明府馬車的后面進(jìn)了府郡的城門。
閔家的車隊才在明府停穩(wěn),一名管事模樣的斯文男子便迎了過來,與先前馬車上的中年男子小聲說了幾句話之后,那名管事走到才下了馬車的閔嵐笙夫婦身前行禮道:“閔大人一路辛苦了,太夫人請您攜夫人以及嫡小姐進(jìn)去說話。”
嫡小姐?蘇夏至回身望著才從車廂里探出頭來的幾個小丫頭,心里琢磨道:明家老太太的意思是只讓我?guī)б灰贿^去吧?
“都下來,娘帶你們?nèi)ソo外祖母磕頭!”既然幾個丫頭都叫了自己娘親,那就都是嫡小姐……蘇夏至自作主張,把幾個孩子從車上抱了下來,簡單地給她們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把一一的小手交到閔嵐笙的手里,而她則一手領(lǐng)著嬌嬌一手領(lǐng)著樂樂,笑模笑樣的往前走去……
明府的管事只稍微一愣便不動聲色的走到前面去引了路。
重重疊疊間,過了一進(jìn)院子又過了一進(jìn)院子,從雕梁畫棟中穿行,蘇夏至終于明白了什么叫百年世家。
只看這些錯落有致格局優(yōu)雅的屋舍處處不經(jīng)意散發(fā)的奢華底蘊(yùn)便會讓那些膽小的人畏縮。
這也難怪曾經(jīng)在明府做過下人們先生的姬玄會那樣的自卑,想來他那時也會有這樣的感慨:窮其一生也達(dá)不到這樣的身家吧?
走在那些穿著高貴的下人身后,會有種自己才是下人的錯覺!
不過心眼大得絕對超乎想象的蘇夏至是不會有這樣的自卑,走在深深的甬道上,她左顧右盼地東張西望著,沒有一點(diǎn)壓力,倒是替明府的下人們感慨了一番:這么多房子啊,一天擦一遍都要累個半死吧……
在蘇夏至不靠譜的碎碎念中,一家人終于進(jìn)了內(nèi)宅,并在一所高大寬敞的屋子外面停了步。
來了。”
走在前面的管事彎著腰對屋子門口立著的婢子輕聲說道“
婢子抬眼看了看跟在管事身后的一家子,眼神最后在閔嵐笙身上一頓,隨即轉(zhuǎn)身,姿態(tài)娉婷地進(jìn)了屋里。
“娘,那個姐姐的儀態(tài)很美呢……”樂樂扯了扯蘇夏至的時候,小聲說道。
“呵呵!”在人家的門口,蘇夏至不好議論主人的婢子,只是一呲牙,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來,那意思十分明顯,幾個孩子常跟在她的身邊,自是懂得。
“閔大人,太夫人請您進(jìn)去呢。”轉(zhuǎn)眼婢子走了出來,抬手挑了錦緞的門簾,從里屋走出一位打扮的絹人似的年輕女子,端莊地對著閔嵐笙行了禮,輕聲漫語道。
嗯?閔嵐笙一皺眉,并未動身,而是沉聲問道:“太夫人只讓我一個人進(jìn)去?”
“都進(jìn)來吧!”屋里傳來明岑氏溫和的聲音:“你們啊,是越來越?jīng)]有眼色了,我這外孫子眼里第一等重要的便是他的娘子……”
“不敢。”閔嵐笙不溫不火地一笑,也并未否認(rèn),回頭看了蘇夏至一眼,領(lǐng)著一一邁步進(jìn)了屋子。
“挺胸抬頭站直嘍,你們都是娘的閨女知道嗎?”在進(jìn)門前,蘇夏至彎腰在嬌嬌和樂樂的耳邊說道。
“知道。”小姐倆齊聲應(yīng)了。
屋子比蘇夏至想想的還要大,從門口到正對著的堂畫下面的桌子前離著挺遠(yuǎn)。
一身貴婦便服的明岑氏與一身素衣的明澈分別坐在桌子的兩邊,臉上都帶著笑望向門口。
走在前面的閔嵐笙放慢了腳步,待到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之后才對著左首的明岑氏行了禮,等到蘇夏至走到身側(cè)時,才與她一起對著老太太跪了下去:“嵐笙攜妻女給外祖母,祖母請安!”
“快扶起來!”明岑氏笑逐顏開,她身邊的掌事嬤嬤趕緊走了出去伸手扶起了蘇夏至。
老太太對跪在閔嵐笙身旁的一一招招手:“妮子,過來!”
“噯!”一一脆生生的應(yīng)了,起身走到她的身前。
明岑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之后,笑著說道:“瞅瞅你娘給你打扮的,怎么一直都穿小小子的衣衫?”
“回太祖母的話,這些衣衫都是我祖母和我大姑姑親手給縫制的呢,我若是不穿,便辜負(fù)了長輩們的一份心思了。”
“聽聽,這孩子多懂事,左不過才幾歲的娃娃,就懂了孝道,你娘教的不錯!”
一一的話對了老太太的心思,原本就喜愛她的明岑氏對著身后一伸手:“拿來。”
一只小巧的木盒被掌事嬤嬤打開雙手遞到了明岑氏的手中,她伸出保養(yǎng)的極好的手去挑起里面的一根掐絲金鏈子,把綴著一方宿玉的牌子掛在了一一的頸間:“這是咱們明家嫡系才有的。”
老太太拉過一一將她攬在懷里說道:“你不姓明,你知道太祖母為何要給你嗎?”
一一點(diǎn)點(diǎn)頭:“太祖母喜歡我。”
“哈哈!”老太太仰頭一笑,似乎是心情極好,她回身對身后跟了自己一輩子的掌事嬤嬤說道:“素顏,你說她好不好玩?”
被喚作素顏的掌事嬤嬤微微一笑,隨即說道:“難怪您上次出去見了這孩子便贊不絕口,如今一看,果然是與別家的娃娃不同。竟然像是您親手帶大的呢!”
這話入了蘇夏至的耳朵,不禁讓她的心一沉,隨即便警覺起來。
她的孩子,誰動心思也不成!
只是不等明岑氏開口,一一卻先說道:“太祖母,姐姐們的呢?”
明岑氏一愣,眼睛望向蘇夏至身邊兩個小丫頭的時候明顯有了不同。
“看來太祖母是準(zhǔn)備少了啊……”她沉思了一下,才說道:“既然小妮子開口要了,就再去準(zhǔn)備兩塊吧。”她回頭對著素顏說道。
“是。”掌事嬤嬤應(yīng)了,只走到門口去對著外面吩咐了一句便又站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姐姐,快來給太祖母磕頭……”一一走過去拉著嬌嬌和樂樂站成一排,似模似樣地給明岑氏磕了頭,并自覺地退回到了蘇夏至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