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被鋪到了炕上,閔青蘭抱著的大被窩卷子也被折起鋪好,暫時(shí)陣痛間歇的蘇夏至自己爬了上去:“真軟乎……”她仰頭對著一屋子看著她的女人說道。
“傻丫,待會兒肚子要是疼得緊了,你便罵!”
閨女要生孩子了,蘇嬸子只覺得兩腿發(fā)軟,心疼的不行,真恨不得自己少活幾年,去替她受了這個(gè)罪!
“罵人管用?”蘇夏至不可置信的瞅著老娘,也沒聽說過說臟話能止痛啊。
“管用!”蘇嬸子一條腿盤在炕邊上,開始對閨女傳授‘撒潑罵街止痛生孩子*’。
“娘當(dāng)年生你哥哥的時(shí)候,是頭胎,大愣子個(gè)頭又大,娘生一天也生不下來,那罪遭的啊……”蘇嬸子搖著腦袋,努力回想著已經(jīng)模糊了記憶。
“后來我娘就會我說:你罵你相公!都是他造的孽,才讓你有了如今的這道坎兒……”
蘇夏至抬頭,在人堆里尋找著那個(gè)被罵的對象,卻發(fā)現(xiàn)閔嵐笙正站在眾人的身后,神情專注的看著她,似乎岳母說了什么,他根本就沒有聽到。
不經(jīng)意間,給了他一個(gè)安撫的微笑,成親這么久,她如何看不出他現(xiàn)在是有多么的緊張!
“后來肚子又痛的時(shí)候,娘就聽你姥姥的話,開始罵你爹!”
“那……管用嗎?”方才的陣痛雖說時(shí)間但都算長,但初次體會的蘇夏至已經(jīng)深深地體會了它的厲害,有病亂投醫(yī),她雖然沒有病,可這生孩子的痛真是能要了命啊,所以要是娘說的真管用,一會兒她也不妨試試……
蘇嬸子馬上就搖了頭:“罵你爹一點(diǎn)用沒用,你爹脾氣好,又是個(gè)悶葫蘆,所以我罵他什么,他都不吱聲。”
“后來娘就連公公婆婆以及他蘇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都罵了個(gè)遍!”
“這回我哥就生出來了?”過程不重要,蘇夏至注重的是結(jié)果。她現(xiàn)在很想知道老娘罵了半天的效果是什么。
“沒有,你哥沒生下來,但是挨了罵的你爺爺奶奶不干了,一人抽了你爹一耳光!”蘇嬸子說起當(dāng)年的事似乎現(xiàn)在都在生氣。
“你爺爺種了一輩子的地,你想想,他手勁多大?一耳光抽到你爹臉上,那聲音娘在屋里都聽見了!”
“結(jié)果娘心疼你爹,心里一急……你哥就生出來了……”蘇嬸子說完自己也出了口悶氣,伸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竟是見了汗!
“娘,您別擔(dān)心。”伸手用帕子在老娘的額頭上擦了擦,蘇夏至對著楊巧蓮說道:“嫂子,讓娘出去吧,你們都去外面坐坐,等我生完了就出去陪你們喝茶……”
“嗚嗚……嗚嗚……”聽見閨女安慰自己的話,蘇嬸子再也受不了了,她起身抱著蘇夏至的脖子便嚎啕大哭:“娘一直以為你這傻病是好了,不曾想還是傻的厲害!你生了孩子就要在炕上好好歇歇了,哪里還有勁出去陪娘喝茶啊……”
“哎呀,娘!”楊巧蓮一瞅婆婆這樣不是給小姑子添亂嗎,她對著閔青蘭一使眼色,兩人一人架著蘇嬸子的一只胳膊,就把她拖了出去!
“妹妹,妹夫家人少,不成你就連你哥一塊罵!”出門前,楊巧蓮扯著脖子喊道。
“噗!”從新躺好的蘇夏至看幾個(gè)女人出的這主意一個(gè)比一個(gè)餿,禁不住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只是這一笑馬上就牽動(dòng)了肚皮,再一次的陣痛又開始了……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劇痛,從肚腹中排山倒海的向全身發(fā)散,那樣沒著沒落的疼痛讓蘇夏至恨不得立時(shí)死去!
“艸!太他娘的疼了……”陣痛持續(xù)了片刻緩緩過去,她感覺自己方才是死了一次,只能有氣無力地說道。
“娘子,痛就罵啊……為夫不怕……”意識模糊間,耳邊忽然出來閔嵐笙心疼的聲音,連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被他握起了。
“你……你怎么還在屋里……”大汗淋漓的蘇夏至一扭頭就看見了秀才慘白的一張俏臉,她記得不是都把屋里的人趕出了嗎。
此時(shí)此刻,應(yīng)該是她最最狼狽的時(shí)候了吧?如此沒有模樣的自己,蘇夏至不想讓秀才看到……
“婆子也請他出去幾次了,可他就是不走。”坐在一邊喝茶的順婆接口道:“這世上的男子皆道女人生孩子腌臜,要婆子說啊,這都是屁話!”
“是這些男人大多見不得女人拼死拼活地為他們生兒育女!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婆子見多了那不說人話的男人,夫人啊,要說您這命可真不賴,有相公陪著多好啊!”
穩(wěn)婆接生見多了生死,因此產(chǎn)婦雖然疼痛,她在旁邊聽著看著也是稀松平常。
倒是閔嵐笙這樣無論如何也要在屋里陪著娘子生產(chǎn)的,她今兒可是第一次見!
早就聽說過山下村的閔秀才是個(gè)俊俏的書生,沒想到這個(gè)書生還挺有良心,順婆笑瞇瞇的瞅著手兒握在一起的小夫妻,怎么看都覺得順眼!
“對了,順婆!”終于緩上口氣的蘇夏至忽然想起一件她早就想知道的事情來。
“您問過他了嗎?”
“夫人讓婆子問什么?”穩(wěn)婆奇怪的問道。
“不是每次婦人生產(chǎn),接生的人都要問她的相公‘如有不測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么?”
“娘子!”幾乎是蘇夏至的話一出口,閔嵐笙就猛地站了起來,他聲音嘶啞地說道:“這個(gè)時(shí)候,你胡說什么!”
“可我就是想知道啊……”蘇夏至喃喃地說道。
這樣的問題擺在閔嵐笙的面前,他的心里是刀扎般地痛!
抬頭看了看屋頂,他穩(wěn)定了下自己的情緒,再次側(cè)身坐到她的身邊,用溫柔的讓蘇夏至聽了想哭的聲音說道:“沒有了你,我要孩子做什么……”
“傻樣兒……”兩顆淚水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蘇夏至笑著說道:“我和孩子都會好好的,你啊,就等著當(dāng)?shù)伞ミ希 ?
陣痛的間歇越來越短,而疼痛的強(qiáng)度卻似乎是沒有止境的在增長,如此的折磨,已經(jīng)讓蘇夏至完全不能自已。
此時(shí)的她意識清醒,而身體已經(jīng)不受自己支配,只能機(jī)械地聽著順婆的命令:“吸氣……要用力……”
“夫人,張嘴……”一塊沾了溫水的潔凈的布巾被放到了她的口中,蘇夏至馬上就死死地咬住了……
極度的疼痛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剛才一直是咬著唇的!
意識一會清醒,一會兒又模糊,陣痛似乎是沒完沒了永無止境……
模模糊糊間,她知道不斷地有人進(jìn)屋又出去,也知道耳邊有人在不停的安慰著她,可是沒有用啊!
此時(shí)此刻,切身地感受到了生產(chǎn)痛苦的她才明白:這樣的痛,是生死之間的,她如同一個(gè)獨(dú)自過橋的行人,只能往前,不能回頭……
而那漫天無邊無際的疼痛,她也只能生受了!
“好!夫人,您聽我數(shù)到三,咱們再用一次力!”順婆的聲音如同從遠(yuǎn)處飄來,語氣是堅(jiān)定的。
用力……用力……我的孩子,娘親要用力啊……否則你便無法出生……我不要你受到一點(diǎn)點(diǎn)的傷害……娘親答應(yīng)了你爹爹,我們母子都好好好的……
蘇夏至在意識消失前,耳邊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生了?!”在院子里不斷地來回走動(dòng)著的蘇嬸子,和跏趺坐在席子上念誦著《普門品》的明澈一起開口問道。
“是生了!”一直幫著照看著樂樂和小奕子的高嬸子笑著一拍巴掌:“東家好福氣啊,這才兩個(gè)時(shí)辰不到,孩子就落了地!真是修來的造化啊!”
閔青蘭端著一盆新?lián)Q的熱水從廚房里出來,走了幾句才想起對身后喊了一句:“小四兒,別燒熱水了,鍋里的那些水就夠了!”
熱水送進(jìn)了屋,一進(jìn)門就是那種她熟悉的濃濃的血腥氣。
閔青蘭心里忽悠一下,忽然間很想落淚,女人啊,再怎么有福氣,這生孩子的罪都得自己受!
看著弟弟俯身在炕邊上,正細(xì)心地為娘子擦拭著身體,她趕緊端著盆子走了過去:“嵐笙,這個(gè)活兒你別干,讓姐姐來吧……”
閔嵐笙不說話,只是從她手里接過了盆子,放在凳子上,然后投了布巾,輕輕地為已經(jīng)累的昏睡過去的蘇夏至擦著額上的汗水……
“來,先給當(dāng)?shù)目纯矗 睂⑿鲁錾膵雰合锤蓛舭玫捻樒牛尯⒆拥念^枕著自己的左臂走近閔嵐笙:“閔大人,婆子給您道喜了!”
放下手里的布巾,閔嵐笙將兩只手在身上用力的蹭著,然后他伸向順婆:“給我抱抱……”
小小的,軟軟的,頭發(fā)濕漉漉地粉紅的嬰兒被送到了他的懷里,閔嵐笙竟手足無措起來:“姐姐!你快幫幫我!不要摔了孩子……”
沒有抱過這么小的嬰兒的他,趕緊將孩子送到了閔青蘭的身邊,兩只胳膊死命的架起,小小的襁褓竟被他舉得老高!
“讓大姑抱抱……”熟練地從弟弟的手里接過孩子,閔青蘭抱著往屋外走:“咱們?nèi)プ尷牙押汀纯慈ァ嗫〉暮⒆影。 ?
她叫了明澈一聲娘后,便再未多說過一句話,心中的結(jié)不曾解開,讓這個(gè)孩子就叫她奶奶,閔青蘭也說不出口。
孩子一抱出來,一院子的人便都圍了山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將閔青蘭圍住了。
“丫頭還是小子啊?”蘇嬸子從她的懷里接過自己的外孫,緊張的問道。
“是個(gè)小丫頭。”閔青蘭笑著說道。
“唉,怎么是個(gè)丫頭啊!”蘇嬸子的口氣中是不加掩飾的失落:“我家傻丫那么能干,她這胎應(yīng)該生兒子啊!”
“我就喜歡女兒!”閔嵐笙邁步出了屋,眼角眉梢都是初為人父的喜悅,甚至,大伙都看得出,他的眼中是含著淚的。
“在我閔家,女兒更嬌貴!”他眼神溫柔地落在岳母懷中的嬰兒身上,那是他與娘子的骨血啊,是無與倫比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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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萬喚始出來~
寶寶出生了~
是個(gè)女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