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翠雲山芭蕉洞裡。
牛魔王高坐檯中,品得珍味,與身旁羅剎女談說如何用變化唬那豬八戒,使惡風捲走行李,他笑道:“夫人,你是不知,那豬八戒教我一推,倒在地上,任我取走行李,奈我不得。若非我不曾執兵器,定要將豬八戒打了,帶回府中與夫人一觀,一同爲聖嬰出氣不可。”
羅剎女道:“大王,莫要因此心生驕縱,那取經人要過火焰山,須我夫妻的芭蕉扇,再者大王將那取經人的行李帶走,那孫行者定會再來,要當心纔是。”
牛魔王道:“夫人,你自安心,我省得門道,豫鼎所護,任那猴子搬救兵來,我自有分說,若是不敵,我將豫鼎取出,只說奉老爺與海上菩薩之令,何人不退?”
羅剎女道:“然老爺早有吩咐,只難取經人,老爺此難何時解得?”
牛魔王道:“不消急切,那火焰山甚熱,教取經人在那受熱一二月,再與芭蕉扇不遲。”
羅剎女道:“大王有分寸便好。大王,那積雷山摩雲洞的萬歲狐王,近些年數死了,遺留一女兒,叫作玉面公主,據說有百萬傢俬,無人掌管,招贅爲夫,多訪大王你來,大王你果真不心動?”
牛魔王搖頭笑道:“夫人,再莫說這等,我歸正隨老爺修行多時,有聖嬰與你足矣。再說他有百萬傢俬,我傢俬何曾少了?他若再來,你便言說,若再來擾你,便點萬餘兵馬,將他傢俬取走,見他還如何言說。”
羅剎女正要再說些甚。
忽有小妖來報,叫道:“大王,大王!不好了,那孫悟空又來了。”
牛魔王聞聽,穿上披掛,手執混鐵棍,腰繫豫鼎,便往外走去。
羅剎女勸道:“大王,那猴子再來,定有救兵法子,且須當心。”
牛魔王應聲,往外便走,將府門大開,但見孫行者正在府外。
孫行者見了牛魔王,拜道:“兄長卻有些失禮,怎趁老孫不在,去哄賺那行李。”
牛魔王指定孫行者,說道:“只許你行掏摸兒的勾當,打碎我門首,不許我去哄賺行李?你這猢猻,這般言語,絕不像個出家的。”
孫行者賠笑道:“如兄長所說,正是弟失禮在先,弟果真無法過火焰山,兄長不肯借芭蕉扇,方纔行此下策,望請兄長見諒。”
牛魔王說道:“念你這般有禮,再者你我有些舊情,饒你去罷。”
孫行者道:“既如此,還請兄長舍下大慈悲,將我那行李還我,借我芭蕉扇一使,待我護師過火焰山,即時完璧。”
牛魔王說道:“饒你離去,便是慈悲,莫再嚷嚷,行李沒有,芭蕉扇不借。”
孫行者睜圓火眼金睛,說道:“兄長!我三番四次來借,既你不允,我無話可說。但請將行李還我。”
牛魔王道:“我便不還,你若將我門首取下,再親修個新的,便還你行李。”
行者掄起金箍棒,說道:“那便休怪弟失禮了。”
牛魔王道:“正要看看,你有個甚本事,再來與我爭鬥。”
二人一言不發,再起爭執,大打出手,棍棒相交鬥氣力,這個是大力牛王,那個是天生地養,相鬥十合,怎有勝負可言。
行者虛幌一棒,扯開身形,朝天呼喊,叫道:“龜蛇二將,並五大神龍,豬八戒等何在?速來助陣,速來助陣。”
行者一聲呼喊。
但見雲間光彩流動,龜蛇二將並五大神龍,同豬八戒等精銳之兵顯出身形來。
龜蛇二將並五大神龍呵斥道:“那牛王,我等乃是武當山太和宮蕩魔天尊麾下龜,蛇二將,五位神龍,今蒙大聖相請,特來降你!”
豬八戒蕩著九齒釘耙,說道:“你這潑怪,竟敢哄騙老豬,定要你好看!”
牛魔王見了這等陣仗,不生懼怕,掄起混鐵棍,說道:“我道這猢猻,去何處搬救兵,不想去了武當山。你請得武當山兵馬又如何,我自有鼎兒在手,何懼你等。”
孫行者不再多言,連同龜蛇二將,五大神龍,豬八戒齊齊出手,要擒拿牛魔王。
但見那行者金箍棒揮舞,豬八戒九齒釘耙劈面就築,五大神龍翻雲使雨,龜蛇二將各執兵器,將牛魔王圍在垓心,各騁兇惡鏖戰。
牛魔王掄著一條混鐵棍,心中發狠,招架數合,取豫鼎便摜,但見豫鼎現一丈八尺本相,砸向那豬八戒。
那豬八戒怎地受得住,亂蹌亂跌,九齒釘耙脫手,力軟筋麻,若非九齒釘耙乃上寶,兵器尚要打碎,他嚷嚷道:“好鼎,好鼎!”
行者見了,說道:“列位仔細!”
龜蛇二將同五大神龍早有聞聽豫鼎利害,不敢大意。
怎料豫鼎沉重,來得卻快,復轉牛王手中,那牛王再是摜出,已落到龜蛇二將身前,打得龜蛇二將無力倒地。
行者上前要救,豫鼎再來,一摜教他再無應對之力,倉皇而逃。
幸是五大神龍見豫鼎利害,不敢爭強,帶兵馬便退。
牛魔王點齊兵馬,將龜蛇二將,豬八戒一同擒拿,帶入府中。
牛王入府,令府中人馬,盡心侍奉龜蛇二將,不敢有失禮不周之處。
豬八戒則是將之關入地窖,日日捉來出氣,報了辱罵牛聖嬰之仇,暫是不提此事。
……
話表孫行者離了翠雲山,在雲間與五大神龍同精銳兵馬匯合,細細一看,不見了龜蛇二將,便知教牛魔王捉走了。
五大神龍拜道:“大聖,那豫鼎利害,我等果真不可與之爭強。但若不與之爭鬥,又勝不得他。”
孫行者說道:“我自知得,那豫鼎厚重,我等一同抵抗,亦難以招架。”
五大神龍說道:“但請大聖恕罪,我等無功。”
孫行者道:“你等來助,本爲恩情,不敢言罪。”
五大神龍問道:“大聖,今不能竟功,反教龜,蛇二將教捉走,當如何是好?”
孫行者正是無措,今武當山兵馬奈不得,他該往何處去,莫不是又該往海上走一遭。
正當行者不知如何時,忽有聲起。
“大聖,大聖!”
行者轉頭張望,但見遠處雲來,細細一看,乃是惠岸尊者。
行者上前相迎,說道:“尊者怎到此處來,可是菩薩到來?且分說與我,我好相迎菩薩。”
惠岸尊者道:“菩薩不曾前來,乃知你遭難於火焰山,故使我前來,點明前路。”
行者拜道:“望請尊者告知,前路何在。”
惠岸尊者道:“菩薩有言,欲解此難,須往方寸山行一遭。”
行者聞聽,知了須去請他大師兄纔是,他拜謝惠岸尊者,又請五大神龍看護,不使龜蛇二將與豬八戒性命不保,他即一駕筋斗雲,往方寸山而去。
……
靈臺方寸山,三星仙洞。
姜緣在丹房之中煉丹,靜候真陽氣斤兩足數,這個過程漫長,但不可小覷,一旦小覷分心,則必出錯,縱然煉出,亦成毒丹。
姜緣於此輕車熟路,他習全大多外丹道,真陽氣的斤數,他自記切。
真人一邊切記真陽氣,一邊教導與真見。
煉丹之餘,真見問道:“大師兄,何不將重陽一併喚來,聽些火候路數?”
姜緣搖頭道:“重陽欲修持正道,乃降五人之時,正道不成,修持其他,無有大用。”
真見笑道:“重陽師侄竟有此心,假以時日,定能功成。”
正道之難,真見是窺得一二的,當初大師兄數百年苦修,見一代又一代的弟子修得旁門離去,道心不移,反反覆覆,方有功成之時。
大師兄在修成正道前,不曾有甚神通本事,比之旁門那等光怪陸離,尚有不如,若是旁人見之,定會心生動搖,是以苦修不得,轉向旁門,二三載可功成。若是動搖,便是正道不成。
故此道之難,言語絕難描述。
姜緣道:“但願重陽能功成。”
金角銀角擡頭說道:“能教師兄收爲弟子,定有其本事,假以時日,定能修成正道。”
姜緣笑著稱謝。
一衆在丹房內談說,倒也自在。
姜緣忽是心有所感,往府外張望,心知是那猴兒回來了。
此時回來,定是因火焰山之事而來,果是教牛魔王給攔住了。
真見問道:“大師兄,怎了。”
姜緣笑道:“悟空師弟來搬救兵了。”
真見道:“既如此,大師兄,鼎爐我替你看守,大師兄且去。”
姜緣道:“勞煩師弟。我且去見一見這猴兒,看牛王是如何攔得猴兒的。”
說罷。
姜緣往丹房外而去,行出房中,他便見悟空正是從外走來,險些撞個滿懷。
悟空認清來人,深深的躬身拜禮,說道:“大師兄。”
姜緣笑道:“你這猴兒,不是保唐僧西行去了,怎地又回來了。”
悟空拜道:“大師兄,路遇一難,我過不得,故來請大師兄一助。”
姜緣道:“你且說與我聽,是何難。”
悟空低頭看了看姜緣腰間,果真沒有豫鼎,他方纔備陳前事,將之盡說與姜緣所聽。
姜緣聞聽,猴兒請了蕩魔天尊兵馬,依舊奈不得牛魔王,反教龜蛇二將捉去,行李搶去,他心有不解,他使牛魔王難其一二,這何止是一二可言說。
他問道:“那牛魔王何故這般攔你?”
悟空再將他求扇不得,行掏摸事兒,將門首打碎的事兒說出。
姜緣聞聽,笑道:“你這猴兒,果是有些無法無天,你打他門首作甚?若教猶如打碎三星洞門首,我當與之拼殺不可。”
悟空道:“那時教他發覺,正是不安,故打將出去,見府門緊閉,便將打碎。”
姜緣道:“我見你是掏摸的勾當做多哩,有道是‘做賊心虛’,便是如此。罷,罷,罷。我同你走一遭,那牛兒本是我護法神,跟隨我修行,我亦當走這一遭。”
悟空問道:“大師兄,那牛魔王昔日與我乃是結義兄弟,後隨大師兄修行,怎會在翠雲山中,再者有豫鼎在身,莫不是將大師兄豫鼎偷去?”
姜緣笑道:“我不瞞你,早年間,海上菩薩來府中借人,借者有三,一來乃我那鹿兒,在法林處難你等,二來乃真見師弟託化禪師,助你等一功,三來便是這牛王,在翠雲山中難你等一二。”
悟空聞聽,鬆了口氣,說道:“不曾想這菩薩,還是憂心我等取經之心,此牛王既是大師兄親送過去,我便安心,定不會傷了龜蛇二將。”
姜緣道:“我隨你走一遭,勸說牛王,再者你取經人一衆與牛王一家有些仇怨,將紅孩兒一併喊來,使我爲你等解這仇怨,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
悟空自是應答,請姜緣少待後,他便入府中去尋紅孩兒。
悟空在府中一陣找尋,先是去了瑤臺,復去府外平日練武的地兒,後去山後紅孩兒常餐風飲露之地,均不曾見得紅孩兒。
悟空尋不得紅孩兒,在姜緣的指點下,方纔去了紅孩兒靜室之中,但見室門半開,他細細一看,才發覺紅孩兒竟盤坐靜修。
悟空不敢驚擾,在室外等候。
紅孩兒吞吐氣息,似煉真火,許久方纔醒來,見了府外猴兒,喜道:“老叔,怎地是你?你不是去保唐僧取經去了,莫不是功成歸來,與我耍子了?”
說罷。
紅孩兒起身,走出室外相迎悟空。
悟空道:“非是功成,非是功成。你怎個有這般坐性,在室中靜修?我本去府外尋你,不曾想你在室中。”
紅孩兒笑道:“老叔,我常年隨上老爺修行,平日修行武藝,有些鬧騰,但非是無坐性,若教我盤坐修行,三四日間,自無不可,只是坐不得久。老叔既不曾功成,怎個來尋我,莫不是想念侄兒?”
悟空遂將前事盡述,告知真人要化解恩怨。
紅孩兒聞聽,說道:“老叔,此事乃那豬八戒辱我在先,但請老叔爲我做主,恩怨自解。”
悟空道:“甚易,甚易。待我將他救出,先打幾個孤拐,再打幾個背花,我那棍重,打他一二,定教他疼痛難耐。”
紅孩兒笑著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