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壽星在比丘國中徹查,知白鹿要行兇,取小兒心肝,但尚未功成,除此之外,未曾有罪,白鹿之女乃是一狐貍,之所以尋得比丘國王,蓋因其心不正,故邪侵犯。
壽星打了白鹿百下,又令那狐貍在比丘國中行善,何時將罪行恕清,何時可離去。
國王見了行者神通,怎敢懈怠,好生安排,倒換關文,又留行者參與宴席,不肯相放。
行者不曾與之多說,只請唐僧八戒等參與宴席,他在遣神衆將一國小兒送返後,則是踏著雲霧,行到一山中,與壽星見面。
壽星騎著白鹿,見行者駕雲來,拜道:“今番勞累大聖,不曾教我這鹿兒犯下大罪,若是我這鹿兒真吃人心肝,那時方是無可救藥。”
行者笑道:“壽星兄弟不必言謝,卻不曾知,你喚我來有何事?”
壽星說道:“乃是西行取經之事。”
行者問道:“此等怎說?”
壽星道:“大聖離靈山已是不遠,功成在即。”
行者擺手道:“壽星兄弟莫說這等話,離靈山剩一步不曾踏入,那亦不作是功成,怎有功成在即之說?”
壽星笑道:“大聖果真精進,法力日深,與往日大有不同,我憶昔年大聖在天宮時,見了我等,大呼小叫,怎有今日這般模樣。”
行者道:“昔日懵懂無知,不識真數,壽星兄弟莫要笑話我。”
壽星道:“怎有笑話之意,真乃讚歎大聖修行有成,如天蓬那等,行走多時,不見功進。”
行者搖頭道:“我常勸說,他不曾聽,任我說千言萬語,亦是無用。”
壽星道:“正是此理,天蓬昔日凡心未滅,但亦有些修行在身,卻不似今日這般,修行漸弱,教凡心矇蔽。”
行者道:“不說這等,靈山近在腳下,那呆子若能醒悟,自有些修行,若醒不得,怪怨不得旁人。我與他行走多日,倒也有些兄弟情,若他能醒悟,我自歡喜。”
壽星嘆道:“不說這等,我此與大聖言說,乃有他事。大聖,你可知佛門有禪與寂滅之說?”
行者答道:“自是知得,禪乃我大師兄所立,多有稱我大師兄爲禪祖之說,寂滅乃如來佛祖之法,二法雖有不同,但同爲佛門。”
壽星笑道:“不錯,佛無二法,此二種皆爲佛門,在靈山之中,二法皆有真經,你等功成以取真經爲計,但要取寂滅之真經,亦或取禪法之真經,卻不曾思量,如今離靈山不遠,大聖當早些知曉。”
行者眨了眨眼,說道:“靈山之中有二處真經?此言當真?”
壽星道:“我哄你作甚。”
行者說道:“二處真經有何不同?”
壽星搖頭道:“大聖,我乃大羅門下,真經何等模樣,我怎個知曉得,乃受大聖恩義,方纔與大聖言說。”
行者點頭道:“如此,有勞壽星,我方歸去。”
壽星道:“大聖且去,待來日功成,大聖莫要忘我,來我那處坐坐。”
行者應下,正是要駕雲離去。
壽星再是攔住,從衣袖中取出三枚火棗,說道:“大聖,我與那東華帝君下棋,他曾與我幾枚火棗,且留著與你解渴。”
行者收下火棗,說道:“既如此,多謝壽星兄弟。”
壽星笑呵呵道:“大聖不必言謝,若覺火棗有些滋味,他日來我那兒尋我,與你幾斤無妨。”
行者道:“好說,好說。”
壽星不再多說,駕祥雲離去,行者亦折返,往比丘國去。
行者駕雲行到比丘國驛館之中,但見國王遣人送來金銀,跪伏在地,懇求唐僧收下金銀。
唐僧只說:“出家人,一心西行取經,不敢貪戀金銀。”
說罷,遂拒了一衆,絕不敢受金銀珠寶而迷惑本心。
唐僧剛送走這些人,又有那些小兒被救的生人來謝恩,請唐僧到他等家中,好教盡全之恩義。
唐僧斷不敢受,合掌當胸,不受萬般之擾。
行者踏著雲頭,細細一看,但見唐僧頭頂自有祥霧,此乃聖僧之兆也,他暗自發笑,道:“這個老和尚,十世好人,金蟬轉生,今修行終有所成,元神有明,不似常時,甚易受驚,今祥霧罩頭,修行有得,只管行到靈山處,正果可得。”
他遂望向沙悟淨,說道:“沙師弟老實本分,我等取經,他撮合有功,又曾潛心修心,亦可得個正果。”
行者再望向豬八戒,他不曾做出評價,按落雲頭,見了唐僧。
唐僧上前問道:“徒弟,可曾事畢?”
行者道:“自是事畢。”
唐僧說道:“若是事畢,徒弟,我等便上路去,早些行走,早些可達靈山,比丘國人受我等恩惠,感激不盡,但我等萬不可取金銀珠寶那等。”
行者笑道:“師傅所說有理,既如此,我等收整,這便上路,早些到了靈山,亦可早些功成。”
一衆聞聽,便是要收整再是離去比丘國,往西行大路上去。
豬八戒眼尖,見了行者手中攥著,他問道:“哥啊,你手上是個甚寶貝?”
行者將三枚火棗取出,說道:“此乃壽星離去前與我解渴的,你這呆子若是饞了,便取一顆吃著。”
豬八戒接過一顆火棗,連是稱謝。
行者又將兩枚火棗取一枚與沙悟淨,再取一枚與唐僧。
唐僧本要吃下,見著行者模樣,問道:“徒弟,你可曾吃得?”
行者道:“那壽星就給了三枚,不曾吃得。”
唐僧將火棗遞與行者,說道:“既如此,徒弟你吃便是。”
行者道:“師傅莫作這般姿態,老孫當年何等寶貝不曾吃得,不差這一顆火棗,師傅你吃了就是。”
唐僧搖頭道:“我是師,怎能與你爭?你且吃了,若是不吃,教我還有顏面稱句師者。”
行者無奈,只得將火棗吃下,他將火棗吃下,復問道:“師傅,尚有一事,我欲問上一問。”
唐僧合掌道:“徒弟且問。”
行者問道:“師傅,你可知禪與寂滅之說?”
唐僧點頭道:“徒弟,我自幼修行,皈依沙門,怎會不知禪與寂滅之說?”
行者說道:“師傅,此二等皆是沙門,但你信奉那一等?”
唐僧搖頭道:“徒弟,你亦知二等皆是沙門,怎有信奉那一等之說,有道是‘天無二日,佛無二法’。”
行者說道:“既如此,師傅,若是我等西天取經,行至靈山,見那真經有二等,一來是那禪之真經,二來是那寂滅真經,只許師傅取一真經,師傅要取何等真經?”
唐僧沉吟良久,說道:“若只得取一等真經,那當是取禪之真經好些。”
行者問道:“怎說?”
唐僧答道:“徒弟,寂滅難明,禪法易覺,若爲東土衆生,當取禪法真經。”
行者不曾多說,只說該是上路西行。
一衆收整一方,離了比丘國,再是往西行路上而去。
……
光陰迅速,不覺五六月去。
南瞻部洲山林間,姜緣與東華帝君對弈一局,終是落幕,真人勝其良多,但見棋盤上,黑白二子好似二條巨龍廝殺,真人執的白龍將東華帝君的黑龍從腹部擊潰,二人棋藝,高下立判。
東華帝君細細看著棋盤,沉吟良久,道:“真人棋藝果是精湛,我勝不得真人。”
姜緣道:“帝君謬讚。”
東華帝君搖頭道:“談何謬讚,真人棋力遠勝於我,幸是真人讓著我,若是真人不曾讓我,恐一月間,我便要落敗。”
姜緣正要再說些甚,他忽是張望,但見棋局旁,有個樵夫正在觀棋,他問道:“你這廝,在此處觀棋多久了?”
那樵夫笑道:“貴人,觀看一整局了,料有二三時辰,二位貴人莫怪,實乃你二人棋藝俱是非凡之輩,教我見之心驚,一時沉迷,便看完了整局。”
姜緣無奈笑道:“二三時辰?快些回去罷,莫教家人擔心,且將這枚棗兒吃了。”
說罷。
真人取了一枚火棗與樵夫。
樵夫感激涕零,將火棗接過,在衣上擦了擦,將火棗吃下,不敢再冒犯,起身提著斧頭離去。
姜緣道:“怎有人誤入。”
東華帝君亦不曾想到,他搖頭道:“興許是誤入的,我與真人在此,自有仙家氣象,保他數月不飲食無礙,若是離去,定是遭災,幸是真人與他一枚火棗。”
姜緣將睡得正酣的牛魔王喊來,問道:“牛兒,且醒醒。”
牛魔王睡眼惺忪,問道:“老爺,可是要上路了?”
姜緣問道:“牛兒,你可見有個樵夫走入?”
牛魔王答道:“老爺,之前是有個樵夫走入,我曾叮囑他觀棋不語,老爺,怎個他驚擾你與帝君下棋不成?”
姜緣搖頭道:“不曾。罷,罷,罷,與他火棗,料是無礙。”
東華帝君說道:“有火棗與他,他自有延年益壽之福,真人莫要憂心。”
二人在山中談說一陣,互引爲好友,遂各自離去,相約來日再聚,姜緣則與牛魔王等,再往冀州而去。
……
卻說樵夫吃了火棗,身輕神爽,他快步走離,只道今日有些運道,見了兩個貴人下棋,那等棋路,果非他能比較。
樵夫低聲說道:“莫說是我,便是村裡最那臭棋陳,也下不過這二位貴人,只消片刻,便是要丟盔棄甲。”
他說著,往山下走,忽見周遭有些變化,樹木更爲茂盛,教樵夫心中疑惑,不明所以,來時分明不是這般,他又不曾走錯路。
樵夫不解,只道山中怪事多,便往山下走去,他擡著自己斧頭,見著斧頭鏽跡斑斑,他心中再是感到驚奇。
樵夫嚷嚷道:“我這斧頭,怎個生鏽?奇怪了。”
樵夫往山下走去,待是走下山,便見村中,烏泱泱聚著許多人。
樵夫上前說道:“你等在此處作甚?”
那些人見了樵夫,大驚失色,東倒西歪,亂蹌亂跌。
樵夫不解其意。
有人問道:“你不是死了?”
樵夫罵道:“你才死了。”
又有人問道:“老兄,你既是沒死,怎個數月不見?”
樵夫道:“我方纔山上二三個時辰,見貴人下棋,你便說我數月不見?”
衆等說道:“我等這山中,前後那有甚貴人,還下棋,你是見鬼哩。”
樵夫道:“斷無可能,那二人乃是富貴人家,曾贈一棗與我吃,我吃完正是精神。若如你等言說,我數月不見,那我如今怎個不餓不困?”
衆等再說:“你且帶我等去看,你果是消失數月。”
樵夫聞聽,驚疑不定,帶著衆人一同上山,待是上山,到了山林間,怎有人跡,空空蕩蕩。
樵夫心中驚詫。
衆等說道:“你莫不是碰到山中邪祟。”
樵夫搖頭道:“斷無可能,你等果在戲耍我。”
衆等見樵夫不信,又行回村中,尋了樵夫老母出來,與之言說,樵夫方纔相信,他已消失數月,一場棋局觀看,竟有數月之久,他渾然不覺。
衆等接連詢問樵夫,到底去了何處。
樵夫說道:“我果不曾欺瞞你等,我見二貴人在山中下棋,在旁觀棋的,有一老者,有一大漢在酣睡,還有一白鹿亦在觀棋,我觀了一整局棋,那下棋的,見我在觀棋,問我觀棋多久了,而後取了一棗子與我吃,我吃完那棗子,十分精神哩。”
說罷。
樵夫爲了賣弄自己精神,將三人才能舉起的樹木,一人便掄圓舉起,乃至轉個圓圈,毫不費勁,真乃神力也。
衆等見樵夫如此神力,唬得一跌,俱是述說,樵夫遇見了神仙,得了神仙的寶貝,故而有這等神力,
樵夫聞聽,亦是心知,他遇著的那二人,定是神仙,那漢子老人,多半是神仙的隨從,那白鹿乃是其中一位神仙的腳力。
樵夫心生豔羨,他若能跟隨神仙,那當多好,縱是做個童子跟著,亦比今時這等好太多。
樵夫有心去山中尋神仙,懇求神仙能夠收下他,他尚未有所行動,忽見他屋中年邁的老母,不曾及膝的孩兒,在屋裡忙活的妻子,他沉默許久,終是按耐住了心思,不曾與他人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