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六十、
雲(yún)淡風(fēng)輕的一天,我墊墊背上的包裹,沿著熟悉的小路往山上爬。
山上有兩個樵夫有說有笑的走下來,其中一個很面熟,原來下山買東西時經(jīng)常遇見,我伸手向他們打了招呼。
“這不是山上的帶髮修行的小和尚嘛,好幾年不見了。”其中一個大力的拍著我的肩膀,“那年地震我還以爲(wèi)你遇害了呢,幸好啊。”
“啊,你背這麼多酒葫蘆上山,是要去看神醫(yī)嗎?”
“神醫(yī)?”我睜大雙眼。
“啊,你不知道也難怪啦。”那樵夫嘿嘿的笑著,“前幾個月山上來了個神醫(yī)啊,長得和神仙似的,醫(yī)術(shù)又高超,如果不是他醉的時候掉進張獵戶的陷阱好幾次,我們真要以爲(wèi)他是神仙下凡呢。”
啊……我摸摸腦袋,這老和尚,總是喜歡做一些和長相不配的邋遢事情。
“不過也奇怪,總說這山上住著少林寺的無塵大師,怎麼我從來沒有見過。”
“哎,人家那是大師,是要有機緣有悟性才能見到的,咱這樣的粗人,肯定見不到的。”
“說的也是,那會兒我們連山都上不去。那種大師肯定會法術(shù)捉妖拿鬼的。”
哭笑不得的看著二人一邊談?wù)撘贿呑哌h(yuǎn)。我繼續(xù)揹著大大小小的酒葫蘆往山上爬。
走到半山腰,比我想象還要矮的方位,已經(jīng)聞到了師父最愛的幾味藥草特有的味道。
新房屋比我想的要好許多,顯然熱心的村民幫了不少忙。藥圃中的植物枝葉上還掛著水珠,伙房一如既往的亂七八糟,鍋碗瓢盆堆了一堆,碗中還有一半炒焦的青菜。
繞到房後,聽見溪水流動的聲音,那人帶著草帽,握著魚竿坐在溪邊。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看著那熟悉的背影。
樹影搖曳,陽光自樹葉的空隙灑下,照在那人的身上,看著看著就讓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平靜下來。
“師父,我回來了。”我輕聲說。
只是一句平淡至極的話,眼眶卻痠疼。
那人摘下草帽,轉(zhuǎn)頭看我,那眼神像是看回家的孩子。身前的人不知道清瘦了多少,縱使精神還好,體質(zhì)也明顯不如原來,我甚至能看見他髮髻的銀絲。
“喂喂。臭小子,你不要揪著我的衣服哭。”師父敲我的頭,“洗衣服很累的。”
“反正你的衣服都是我來洗的。”我說。
“就算如此,你把鼻涕擤在上面也很噁心。”
所有眼淚在藤羅面前都能忍得住,在老和尚面前卻半點都忍不住。
“師父,以後洗衣拖地做飯買菜劈柴打獵這樣的事情……全都給我做……”
師父驚訝的看著我:“原來不也是你做?”
“……師父……”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卻讓我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心裡忽然就安定下來,微笑。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依然是皋山上的草屋,那個每日醉醺醺的老和尚,和勞碌命的徒弟,每天吵吵鬧鬧,引得來看病的病人邊笑邊勸。
只是後山山洞已經(jīng)在上次地震中塌方,碎石上已經(jīng)長滿了茂密的花草,完全看不出那人存在過的痕跡。
師父曾經(jīng)說過,放走魔教教主,他就會對你與身相許,你們二人相依爲(wèi)命,悽慘一生。
師父說的話總是對的。
如果師父的話錯了,那一定不是師父的錯,而是其他人的錯。
江湖上依舊傳聞滿天飛,自白貴妃死後,年輕的皇帝身體狀況一落千丈,再無專寵。天地教教主武林盟主俞秋遠(yuǎn)娶了來路不明的周姓女子,解散了天地教,衛(wèi)東被小皇帝找藉口流放苗疆,魔教教主不知所蹤,有傳言說有人曾見他在苗疆出沒。
再後來,皇帝沒有留下子嗣就駕崩了,朝廷幾個王爺各自佔地爲(wèi)王,拉幫結(jié)派打得好不熱鬧,有大門派垮掉,也有小門派崛起,前魔教左護法衛(wèi)東在苗疆原因不明的慘死,苗疆有了新的族長。俞秋遠(yuǎn)帶著已經(jīng)半人高的孩子來看我們。
江湖上的事情一直沒有停息過,好像只是轉(zhuǎn)眼的功夫,站在高峰的就已經(jīng)是另外一批人。
只是與過於安逸的我無關(guān)。
說是無關(guān),其實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打聽那些消息。
胸口一直放著那個空空的九轉(zhuǎn)還魂丹的盒子。
盒子在我這裡,藥卻不在。
魔教教主是多變而神奇的生物,在我以爲(wèi)他會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而走時,那人卻接住了那個盒子。
他總是咄咄逼人的讓我後退,唯有這一次,讓我明白,其實,他還是在乎的。
那麼驕傲的人,終究還是和我做了約定。
所以我,一直在等著那粒藥丸在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
他是守約的人,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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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冬天的薄雪漸漸融化。我拎著村裡人送的野貨往山上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師父的聲音。
“九轉(zhuǎn)還魂丹沒有解藥,毒聖的毒都無藥可解。”師父扶著腦袋自屋子裡出來,看見我,笑著搖搖頭,對著屋內(nèi)的人指向我道,“不信你可以問我徒弟,他可是中過毒聖的絕情毒。”
“我並不是想要解毒,既然是我自願吃下這藥,肯定有想放棄的事情,只是小翠他們都叫我來這裡,說這裡有人在等我。”
屋內(nèi)走出的人風(fēng)姿絕代,一雙鳳眼彎彎的笑著,眼神純淨(jìng)的如同剛出生的嬰兒。
“在下藤羅,”他笑吟吟的望向我,“你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