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房間裡除了自己的呼吸以外, 一絲溫暖也沒有……
她擁著棉被蜷起身子,將自己脆弱的臉深深地埋了進去,發出了一聲聲嗚咽的啜泣。
角落裡, 他的心一陣一陣糾結地痛。
緋櫻……
“傻丫頭, 又做夢了?”他在她的牀邊坐下, 一貫溫柔的笑容中夾雜著絲絲心疼。
她聞聲擡起了頭, 迷惘的雙眼這麼多天來終於找到了焦距。
“……夕沐!”她不假思索地撲進他的懷裡。
他真的沒有騙她, 他始終是她的夕沐,只屬於她的夕沐……無論到了哪個時空都不會改變的夕沐。
“呵呵,傻丫頭。”他摸摸她因頭髮凌亂而變得毛茸茸的腦袋, “怎麼不吃東西呢?來……”
夕沐說著便衝桌子的方向伸出手掌,一碟點心立刻像被磁石吸引般穩穩地朝他的掌心飛了過來。
“哇……”她的眸子頓時射出了狼光。
“好像涼了呢, 變。”他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盤子中的點心冒出了乎乎熱氣。
“好……好厲害!”
還未等她合上咧開的嘴, 她的肚子便不客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嘿嘿……”她看著他手中的盤子傻笑。
“呵呵,餓了吧?”
“嗯!”她笑瞇瞇地點頭。
“真是個傻丫頭……”他用指尖點點她的腦門, “一點點食物也能開心成這樣!快吃吧,別餓壞了。”
“嗯!”她脆脆地應著,狼吞虎嚥地將盤中點心風捲殘雲般地一掃而光,才心滿意足地揉揉肚子說,“夕沐你真好!變出這麼多好吃的給我, 就算是做夢也好啊……好飽喔……”
“這次可不是夢。”他溫柔地笑, 眼底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悲。
但她好像並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而是突然嘆了口氣, 略顰著眉心說:
“沐……我累了, 真的累了。”
不僅身體,心也很累了。
他笑了笑, 一縷欣喜而明朗的光開始在眼中流轉。
“讓我猜猜看,是不是我驕傲的小公主打算放棄了?”
她望著他,那滿含期待的眼神令她很是內疚,可有些事情一旦決定就不可以再改變。
“不,我不會放棄的。”
她說著便又將臉埋到了他的懷裡,不敢看他的表情。
“……呵呵。”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苦苦維持了那麼久的幻象,只需她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瞬間化作齏粉。
“因爲他?”他在微笑,目光卻又回到了以往的寂寞疏離。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難過,但她絕不允許自己騙他。
“……夕沐,你會怪我嗎?”
怪我自私,怪我固執,怪我不懂得珍惜……
想著想著,眼眶就又紅了。
他笑著搖搖頭,墨綠的眸子好像頃刻間便又綻放出希望,彷彿三月裡生機盎然的春天。
“傻丫頭,”他擁住她,輕輕地將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上,珠淚化作點點熒光,流星般消逝,“我不怪你……”
我是心疼你呀。
“沐……”她窩在他的懷裡,溫馴得好似一隻初生的小獸。
“你知道嗎?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即使不知道前方出現的會是風雨還是荊棘,只要認準了方向,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不管遇到了多大的困難,也只是在心裡給自己一個溫柔的微笑,笑過又會一如既往地朝前走。無論悲傷或是苦痛都不會輕易說出口,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努力,用心去做好,眼淚留給自己,給別人的永遠只有微笑……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值得憐惜的女孩。”
眼淚,如洪水決口。
“夕沐……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不要……你知道,我不能,不能……”
不能給你任何承諾。
“伊諾,”他的微笑溫柔而堅定,“取自於‘一諾千金’,諾諾的爸爸媽媽希望諾諾能夠成爲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同時也是想告訴諾諾,諾諾是他們的千金,是他們最引以爲傲的公主……”
也是我的。
他愛的究竟是她還是她,如今已經很看不清。他只知道,被自己愛的人深愛著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他不怪她,畢竟,愛情是有先來後到的。
那麼……如果沒有他的話,你會愛我嗎?
“所以你一定要遵守約定,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
她知道他指的是林風和吳桐。
“當然還有我。”夕沐說著就又笑了。
“對你?”青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以青藍的身份好好生活下去嗎?”他看著她的眼神極其認真,“千萬不要忘了你現在是身系家族榮辱的鶴家千金,以後遇到的困難可能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無法面對難以渡過,甚至還會危及生命……”
“我不會放棄的!”她的目光堅定不移。
他的面色清亮如同湖面上的月光,眼中似乎微漾著盈盈水波,微笑的脣片好像掛在樹梢的新月。
“等什麼時候真的累了,就回來吧。我就站在那裡,等你。”不知道爲什麼,他說這話時,眼睛竟有些空。
“夕沐……”她有些擔憂地望著他的眼,”以前總是你聽我喋喋不休,嘮嘮叨叨……可是能不能也讓我聽聽你的故事呢……我也想知道,如此溫柔的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就算我不說,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的。”他的笑容忽然變得落寞,”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命運給我們一個轉機。答應我,不要再猶豫不決,珍惜現世的每一寸光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後耐心地等待那彌足珍貴的一天降臨……我陪你一起等,好嗎?”
“只要這樣就夠了嗎?”她的心裡仍舊不安。
“嗯。”
看著夕沐的眼眸似乎又恢復了神采,青藍突然覺得輕鬆了好多,於是釋然道:
“好。不過你得向我保證,沒有人會因爲我而受到傷害。”
他的微笑有那麼一瞬的停頓。
“我不能保證。有沒有人受到傷害,只在於你自己的選擇。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陪著你而已。”
也許除了我,沒有人會受到傷害。
看她裹著他的深藍色大披風漸漸沉睡,夕沐的心沒奈何地痛著。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他乃康家之後,殺人奪命輕而易舉,陛下即便稍有差池也是微臣的失職啊!”
皇城內雕欄齋中,林風正在極力勸說楠將康岑調離儲秀宮,並派大內高手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林風,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她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啊。”楠無所謂地說,”況且你不是也斷言過,在朕立下太子之前,太師是不會允許她輕舉妄動的。”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陛下還是小心爲上。”
“行了行了,朕自有分寸……”楠極不耐煩地擺擺手,馬上換了話題,”對了,這次給你的秀女朕看著極好,都是林風你喜歡的類型,怎麼就只留下了一個呢?聽說你已經納她爲妾了,如何,還算滿意吧?”
“……謝陛下恩典。”林風皺了皺眉,似乎並不想過多談論這個話題。
“朕看你最近呈上來的嵐詞比以前大有長進,可爲什麼朕總覺得它們都透著一種難以言傳的寂寞呢?”
楠笑著從榻上走下,拍著林風的心口道:
“嘿嘿……難道說,風一般令人難以捉摸的慕容公子,也有動情的時候?”
林風愕然,待他回過神來,楠已經背過身去走了。
“早啊,鶴小姐。”
次日清晨,吳桐早早地讓人預備好了飯菜,青藍梳洗完下了樓,他便笑著請她入席。
她的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暖融融的感動。
其實她要的生活,不過如此。
“吳公子,早。”青藍的微笑依舊寧靜恬然,眉宇間卻隱約現出只有她才具備的溫柔鋒芒,”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啦。”
他知道她已經做出只屬於她自己的決定了。
“哎喲?瞅瞅,這不是吳家二少嗎?……”一個帶著濃重方言的男聲從旁邊那桌傳來。
吳桐循聲看去,馬上驚喜地站起身來,臉上展露出熱情洋溢的笑容,急忙先掉過頭來對青藍行了個禮道:
“小姐請先慢用,在下失陪片刻。”
“嗯……”青藍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徑直走向剛纔出聲的那人,拱拱手說:
“李大官人,好久不見了,最近在哪裡發財啊?”
“嗨呀!”李大官人拍了拍吳桐的肩,”發個啥財呀?天寒地凍,賴好混口飯吃打緊!”
……
青藍好奇地豎起耳朵,想要仔細聽聽他們在講什麼,奈何兩人都操著一口流利的且不知道是哪裡的方言,她聽得雲裡霧裡,只好算了。
“鶴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剛纔那位李大官人是家父的故交,常和我家的生意有往來的,所以……”
“這賬目有些亂,整理起來不會很費功夫嗎?凡事不能怕麻煩,如果平時就把每一項支出和收入的明細都記錄清楚,賬目一目瞭然,到了年終結算的時候能省下好些功夫呢。”青藍認真地指著客棧的賬本對掌櫃的說。
“是,是,小姐教訓的是。”掌櫃忙不迭地答應。
“還有啊,我瞧著客棧裡的桌椅有些舊了,這些東西都是客棧的門臉,客人一來就能看到的,最好是換上新的吧,花不了幾個錢,給客人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牆壁隔一陣子要刷,這個季節冷,客人們大都是出來做買賣的,在外奔波也不容易,如果能將房間佈置得溫馨一些就好了,這樣他們就會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有條件的話可以製作一個會員記錄簿,給每一個常來的客人都編上號,記錄下他們的住店習慣特殊要求什麼的,那他們下次來的時候就會感到很貼心……說到底,經營客棧最重要的還是服務。我們的宗旨就是顧客至上,客人滿意了,給的賞錢也多,以後就會常來,客棧的名聲做大了,咱們的生意纔算做好了,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妙啊,妙!”掌櫃的話並不全是奉承,”小姐說的這些咱們以前還真想不到!你說這出門做生意吧,說好聽了是經商,說難聽點也比流浪強不了多少,誰還管他下回來不來呢!小姐這麼一來,可算把這客棧生意給做活了!”
“出門在外誰不圖個住得方便,心裡舒坦。青藍只是建議,如果說的不對還請掌櫃的您多多擔待,要知道青藍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門外漢,呵呵……”她說著便笑了起來。
“鶴小姐。”
“呀,吳公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她聞聲忙回過頭來。
“小姐似乎對客棧的生意很感興趣啊。”
“嗯……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不過青藍什麼都不懂,在公子面前露怯了……”
“小姐何須過謙,”吳桐笑說,”小姐剛纔的話字字箴言別出心裁,連在下都吃了一驚呢。”
青藍笑著低下頭去。
“不過家裡的生意並不止客棧一樁,操作起來會複雜的多。但是不著急,等到家以後在下再一一給小姐解釋吧,此時該上路了。”
“呵呵,那就有勞公子了!”青藍漂亮地擡手打了個拱,臉上掛著收放自如的微笑。
他也笑,笑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