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無話。
“蜜兒……你睡著了嗎?”青藍小聲問。
“沒呢……”
明天姑娘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哪裡,以後還能不能再相見,蜜兒哪裡睡得著。
“那我們說會兒話吧?”
“嗯!好啊?!?
“蜜兒你多大了?”
“嗯……月塘姑娘說蜜兒屬兔,今年冬天該滿十歲了?!?
“這麼小……”雖然說答案早就預(yù)料到了,但她還是不免惋惜。
“你從小就在府里長大嗎?”
“不是啊,雖說府裡的小丫頭大都是家生子,但蜜兒是從外面買進府裡的,聽月塘姑娘說,蜜兒進府時才五歲?!?
“這樣啊……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蜜兒……完全不記得了……”
雖然沒有光,但她仍能感覺到四周有種叫做悲傷的情緒正在將她們一點一點地吞蝕。
“對不起,蜜兒……”
“沒關(guān)係的啊,如果蜜兒沒被賣進府裡,就不會遇到青藍姑娘了!蜜兒喜歡姑娘,姑娘對我比爹孃對我還好,姑娘是天底下對蜜兒最好的人!”
這麼小就被賣到府裡做丫頭的蜜兒,真的懂得父母對兒女的好嗎?青藍暗自嗟嘆。
以前的她從來不知何爲可憐,怎樣的際遇才能稱得上可憐,因爲自己一直都很幸福。即使在爸爸媽媽都離開之後,她不得不寄住在姑姑家,天天被姑姑罵被表哥欺負,伊諾也不認爲自己可憐,因爲自己還有姑姑可以依靠,自己不是孤單一人。而躺在身邊的蜜兒,如果不是自己穿越到這裡來的話,根本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
想到這裡,她不禁慶幸還好自己穿越了來,還好自己在這邊也還有蜜兒可以依靠……
“你還小呢,以後肯定會遇到比我更重要的人的。同樣的,蜜兒也是我在這世界上一個很重要的人喔?!?
青藍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幸福,這是以前只知道依靠別人的伊諾絕對感受不到的。
“嗯……”蜜兒似懂非懂地應(yīng)道。
“不過,話說回來……姑娘是要去哪裡???”蜜兒簡單地道出了內(nèi)心的疑問。
“哈哈,捨不得我了吧?”青藍想逗逗她,單純可愛的小蜜兒。
“我本來也不是慕容家的人,只是在這裡借住一陣,現(xiàn)在家裡的人來接我了,我當然得回去了,以後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了,而且我家離這裡很遠很遠,蜜兒想去找我大概也很難吧……”她說這話時藉著窗外投進來的微弱月光觀察著蜜兒臉上的表情變化。
蜜兒緊抿著雙脣,卻還是發(fā)出了輕微的啜泣聲。
“……騙你的!我的好蜜兒,放心吧,無論我去到哪裡,都不離開你?!鼻嗨{心裡一感動緊緊地抱住身旁的蜜兒。
“嗯?真的嗎?”懷中的蜜兒暫時停止了哭泣但還是有點不相信。
“當然啦,不信我們鉤手指啊……”
“好,鉤鉤手指!姑娘答應(yīng)蜜兒的,無論去到哪裡,都要帶上蜜兒……”
“嗯!”青藍肯定地答應(yīng)道,想了想又說,”明天我會先去寧遠苑那邊住下,你先收拾好東西,等我在那邊安定下來,就把你接過去,然後我們就永遠不再分開了,好不好?”
“好!”蜜兒終於破涕爲笑。想了一下,又問,”那香兒呢?香兒也一起過去嗎?”
“你希望香兒陪著你對吧?那就一起過去!”青藍善解人意地說。
“那真是太好了!哈……”放鬆了的蜜兒頓覺睡意襲來。
“好了,早該睡覺了,都這個點兒了,蜜兒晚安!”
“姑娘晚安……”
晚安,真是個滿懷愛意的詞呢,多年之後蜜兒仍舊這麼想。
暮色深沉,宮裡的雕欄齋中。
“這麼說來,鶴太師他……”
“沒錯,太師正命人四處尋找康家遺孤的下落?!?
男子失望地嘆口氣,他多想聽到否定的話語。
“……進展呢?”
“似乎一直未能如願?!?
“林風(fēng)……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深思熟慮過後,林風(fēng)謹慎回道:
“臣以爲……事隔八年太師方纔大肆尋找康家遺孤,若只是因爲與康家的私交,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內(nèi)中肯定另有文章。”
男子似乎也考慮了許久才又說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依你看來該怎麼辦呢?”
“臣願奉旨將此事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
“唔……”男子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那你快快去查吧,先弄清太師這麼做的真實意圖,待朕好好斟酌斟酌再從長計議。注意不要走漏了風(fēng)聲打草驚蛇。朕不想把事情鬧大,牽連到無辜的人。”
“臣……領(lǐng)旨?!绷诛L(fēng)異常平靜地答道,心裡卻是超乎尋常的紛亂複雜。
“好大的霧氣……爲什麼偏偏是我搬過去的時候是這個天氣……”望著陰沉的天空,周圍濃重的霧氣讓她的心情更爲沉重。
青藍跟在月塘身後亦步亦趨,生怕一不小心又跟丟了,迷失在這無盡的濃霧中。
“山上的天氣有時是會這樣的,不過夏天這種天氣的話應(yīng)該不會下雨……”
月塘話音未落,只見天空中開始落下星星點點的雨滴,”啪啪”打在路面上,池塘裡,青藍的頭上和衣服上。
“不是說不會下雨嗎……”她很是感到無奈。
“這……我是說應(yīng)該,不過也確實很反常啊……仙氤閣已經(jīng)很近了,咱們不如快跑吧!”說著月塘便拉起青藍飛跑起來,雨點在二人身旁紛紛落下。
“還好雨下的不大,月塘沒想到會下雨,沒有事先準備傘,讓妹妹受罪了?!痹绿燎硐蚯嗨{賠禮。
“姐姐這是幹什麼呀!快快請起!”青藍扶起月塘,嗔怪道,”不是說好了姐妹之間不拘禮麼……姐姐要再這麼客氣我可不依啦!”
“喲,這纔剛來就擺起架子了!”一個尖銳的女聲從門外傳來,青藍扭頭望去,只見一名神采飛揚的年輕女子正眉飛色舞地步入房中。
“月塘,可不能任誰都能欺負你啊,就算有林風(fēng)撐腰,我雨瓶這關(guān)還沒過呢!”年輕女子走上前來杏目圓瞠道,似是故意將”林風(fēng)”二字念得很重。
這女子大約二十歲上下,身條頎長健美,動作落落大方。烏黑的長髮半邊挽起,半邊墜下,襯托著天生的芙蓉面,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口。香臉輕勻,黛眉巧畫。身上穿著豔麗的杏黃衫子,大紅石榴裙,儼然傳統(tǒng)美女的典範,比月塘好看了許多倍,就連一向自信的青藍也自愧弗如。況且她通身穿金戴玉,珠圍翠繞,想來身份定然尊貴。
“青藍初來乍到,也許不懂規(guī)矩冒犯了姐姐們,在此先賠不是了。”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以禮貌大方的姿態(tài)出現(xiàn),這是媽媽一直嚴格要求她的。
“伊諾,你和那些孩子不一樣,你是高貴的公主,就算現(xiàn)在不是,總有一天也是,所以從現(xiàn)在起就該以公主的規(guī)範來要求自己!”伊諾的母親嚴格教育自己的女兒,不僅教她中西方上流社會交往的各種禮節(jié),也從來不讓她做家務(wù)乾重活,因爲那會讓正處於成長期的她骨骼變得粗壯,手指變得粗糙。年幼的伊諾並不能理解母親的良苦用心,而如今的她對此格外感激。
“青藍妹妹是好意,雨瓶你別總是這麼嚴厲,嚇壞她了。妹妹不必如此多禮,往後大家都是一處在的姐妹,雨瓶和我一樣,也是公子身邊的丫頭?!?
月塘扶起行大禮的青藍,而那名叫做雨瓶的女子則始終一言不發(fā)地睨著狐貍般狡黠的雙眼細細打量著她。
“我以前有沒有在哪裡見過你?”雨瓶在腦海裡一一搜尋著。
“想來是青藍長的太普通,雨瓶姐姐認錯了吧。”青藍亦不知上次在芙蓉苑外曾與雨瓶有過一面之緣。
“對啊,青藍妹妹自從來到府裡就沒出過芙蓉苑,從沒去過那個別苑的你要是見過她就奇怪了,興許是你成天與宮中女官打交道,記錯了吧!”月塘也這樣說。
“哼,管他的,反正現(xiàn)在不就認識了嘛。不過我還沒有答應(yīng),你怎麼隨便就叫人家姐姐,我看起來很老嗎?!”雨瓶雙手叉腰佯裝不悅道。
“啊……姐、雨瓶姑娘說的是,青藍真是太莽撞了……”這麼個難伺候的主,弄得初次見面她就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以後的日子還真令人期待啊……
“呵呵呵……瞧她,還認真起來了,哎呀,真有意思!怪不得公子願意把她帶回來!”雨瓶以團扇輕掩丹脣,暗自竊笑道。
青藍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不悅,但仍作低頭順目狀。
“你就積積口德吧,小心公子又挑你的毛病,罰你不能出門!”月塘也戲笑道。
“那有什麼,你們都怕他,我可不怕!”女子顯得有些不樂意,但青藍覺得這是一種明知會被這樣說還故意爲之的臭顯擺。
“好了,你就好好侍候我家這位不學(xué)無術(shù)的花花公子吧?!庇昶颗呐那嗨{的肩膀說,”這兩天本姑娘正忙著府中丫頭的月錢結(jié)算,沒功夫閒聊,先失陪了?!?
望著雨瓶的背影,月塘無可奈何地嘆嘆氣。
“妹妹千萬不要介懷,她就是這麼個人,刀子嘴,豆腐心?!?
“嗯?!鼻嗨{笑笑,並不在意。
“仙氤閣……這個名字倒是很別緻,房內(nèi)佈置得也不錯,就是對我來說,有些過於嫺雅了?!鼻嗨{撫摸著乾淨的花梨木傢俱,雨過天青色的牀帳,又像對一旁的月塘說,又像喃喃自語道。
“喜歡吧?這屋裡的東西都是公子親手挑選,親手佈置的呢!所有的物件都是新的。”
“哦?是嗎?那你家公子還挺厲害的嘛!”青藍由衷讚賞道,但轉(zhuǎn)念一想,也不知道是參閱了多少個女子的閨房才能夠有這樣的審美高度,果然是個浪蕩公子……
“妹妹,總這樣迷迷糊糊可不行,以後不能叫‘你家公子’,而是‘咱家公子’?!?
“對喔……”她對自己以後的生活莫名地擔心起來。
“慕容公子和姐姐們都住在這個別苑裡嗎?”
“是啊,以後有什麼不懂的要問我哦,其他的也許幫不上忙,不過我從小就侍候公子,對他的瞭解還是比你多的。”月塘說這些話時,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不能讓別人,尤其是公子在意的人,看到自己悲傷的臉。
青藍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又一次忽視了月塘的女兒心情。
“嗯!謝謝姐姐。”青藍開朗地笑了,”還有一事,我和芙蓉苑的丫頭蜜兒香兒處的不錯,反正現(xiàn)在那邊園子也閒著沒人住,能不能還讓她們過來和我作伴呢?”
“這個當然可以,不過你是公子點名要的人,這事兒我得先回過公子,他一定會點頭的?!?
月塘一如既往溫柔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