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宮人們走后, 楠大大地松了口氣,瞧見已經洗干凈臉的青藍從里屋走出,于是又滿臉堆笑地湊了上去, “美人兒, 干什么吶?”
“珍珠粉蜂蜜牛奶面膜。”青藍沒好氣地回道, 端著碗拿著小木棒在桌旁坐下, 埋頭仔細搗著面糊, 心里卻恨不得自己搗的是這個荒誕不經的爛皇帝。
“搗死你,搗死你!……”
“哦?”他挨著她坐下,眉毛一挑來了興致, “是吃的嗎?”
“不是,用來敷臉的。”她嫌惡地往旁邊挪了挪。
“唔……”楠握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忽然趁青藍不注意用手蘸了那碗里粘糊糊的東西往她臉上一抹。
“喂!”她氣憤地抹了把臉, “你故意搗亂是吧?!”
“你說的用來敷臉的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捉住她的手摟在懷里, 眼睛放出急切的狼光,“美人兒, 朕來幫你……”
言語之際,他的嘴就挨上了她的臉,飛快地舔掉了那粘稠的面糊。
“嘖嘖,好甜。”楠心滿意足地咂咂嘴,舐了舐干澀的唇。
“你?!……”青藍收回手捂住發燙的臉頰, 幾滴淚水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好吃就都吃了吧!毒死你!”她背過臉將碗朝他面前一摔, 起身離開。
“哎……美人兒別生氣呀, 是朕的錯, 朕的錯……”楠無賴地拉著青藍不準她走, “只要是美人兒給的,就算真是毒藥, 朕也甘之若飴,嘿嘿嘿……”
“我認輸了還不行嘛,求求你放過我吧。”她無助地甩甩頭,終于承認自己已被他的厚顏無恥打敗。
“瞧美人兒說的,朕哪有這么鐵石心腸……”他的手靈活地朝她腰間一勾,牽起她的玉手放到唇邊嘬著,“美人兒好美的手呀,如果是這樣的一雙手撫上了男人的身體,嘿嘿……”
她的眉心突然一顰。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已被懷中美人堅決推開。
“快起來。”楠跟著青藍來到里屋床上,拍了拍她露在外面的屁股,“你知道朕不喜歡看女人哭。”
青藍雖仍用棉被蒙頭小聲啜泣,但也不服氣地回道:
“請皇上不要將您的個人喜好強加在別人身上!”
那一刻他的確無言以對,但馬上就攤攤手說:
“有點道理,朕更正一下,應該是男人都不喜歡看女人哭。”
她聞言突然止住了哭聲,探出頭來。
“真的嗎?……”
“是啊,”他漫不經心地回道,“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哭泣,在男人看來是最無能的一種表現,所以男人一般都會喜歡只用笑臉面對自己的女人,最怕的就是看見女人哭……”
她不再說話,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過對于朕來說無所謂,因為朕根本就不喜歡愛哭的女人,哼哼唧唧無病呻吟的女人最掃興。但這好像也不是最關鍵的原因……”
說到這里楠無意識地頓了頓,用扇柄撓了撓頭。
“什么啊?”青藍小心翼翼地問。
“朕知道朕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所以朕寧可愛上一顆更堅強的心。比朕還要軟弱的話,在這宮里是無法存活的吧。”他漫不經心地撇撇嘴。
這么敏感的話,他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口嗎?……
看來她又小瞧了一個人……在識人方面,自己的確還是比不上吳桐啊。
“美人兒……”楠吊兒郎當的口氣此時在青藍聽來似乎已經沒有那么討厭了。
“哎?”她猛然從沉思中驚醒。
“跟你商量個事行不?”他張開手中絹扇,悠哉游哉地搖著,“以后咱倆在一起你想怎么著都行,但人前你總得給朕留點面子吧?瞧你剛才把朕整得那狼狽,多丟人啊!”
“那還不是你自找的……”她不服氣地小聲嘀咕。
“什么?!”他故意圈住了耳朵,“……你大聲點!”
青藍壓住自己的耳廓,在楠的耳畔拖長了語速大聲道:
“青—藍—是—說,那皇上您不也得表示表示嗎?”
“嘿嘿,你不就想讓朕學看折子么,簡單。”楠將扇子霍地一合,答應得格外輕巧。
“那好,成交。”
“哎,美人兒……”楠的眼神有些鄙夷,口氣充滿不屑,“朕想知道你這商人一樣討價還價的習慣是跟誰學的。”
商人……吳桐嗎?
青藍不自覺地顰起了眉心。
“沒有誰,青藍本來就是這么個人,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所以就養成了這種孤僻不討好的性格。皇上不喜歡的話可以不要理會青藍,但如果要青藍為了迎合您的喜好來改變自己,不是完全做不到,只是青藍認為很沒必要。”
“唉……”楠漫不經心地嘆口氣,話語卻泛著酸,“對朕沒必要,對某個男人就很有必要,是么?”
他盯著她的眼瞳仿佛很幽深。
“……”
“慕容林風。”
她的心瞬間停跳。
“聽過這個名字么?”楠意味深長地問,忽又笑了起來,“朕真是多此一問,這等風云人物,你一女子該比朕打聽得更清楚。”
“皇上提起慕容大人做什么?”青藍淡淡地問。
“你進宮時日不短了,該知道朕這后宮里的規矩。”他用右手合上絹扇敲打著自己的左手心,“除非為朕誕下過皇子或者有特殊情況,一般的宮女不論品級職務,在二十五歲那年都會被攆出宮去,所以在那之前就得替自己找好后路,首要的選擇便是給朕的朝中官員做妾……嘿嘿,在這方面慕容大人的成績可是最為卓著的喲……”
“是嗎?”淡淡的回答。
楠對青藍絲毫不為動容的表現有些驚訝,不由又問:
“真的全然不知么?”
慕容林風……
她可以裝作沒有聽見嗎?當那些宮女們自鳴得意地攀比著他對她們的眷顧時,她真的可以做到像現在這般云淡風輕嗎?
“不過朕已經給他指過婚了,女方是內侍星池,你認為怎樣?”
說到這里,他扭過臉來看她的反應。
“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你要是真這么想就好辦多了。”楠小聲自言自語。
“回皇上,其實……青藍不太關心二十五歲之后的事。”
“為何?”他發現她總是能令他吃驚。
“青藍只知道過好現在。”說話間,她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
他這才突然記起,昨天夜里他安排在她身邊的宮女來匯報工作,說這個白天看來溫柔活潑的尚書娘娘并不如別人眼中的她那般堅強。其實她幾乎每晚都會咳血,夜夜睜著眼睛挨到拂曉,直至天亮后才又昏昏睡去……
唉——
心底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過據可靠消息反映,今年宮女們似乎又有了新的仰慕對象,你聽說了嗎?”楠的表情轉變神速,興致盎然地八卦道,“傳言他以嫵媚動人的容貌、溫文爾雅的風度和嚴謹的私生活迷倒了萬千少女,說是少女可能不太準確……以絕對的優勢打敗了林風榮膺新一屆的最佳美男子稱謂。”
“……”
聽這描述,再沒有腦子的人也會第一個反應過來是吳桐吧。
“誰呀?”青藍佯作茫然。
“不是吧,嘖嘖……”楠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你以前的如意郎君呀,美人兒……不會才過了三個月,你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如意郎君……
“原來你早就知道!”
這個發現對一直裝作不認得吳桐的青藍來說簡直就是個重磅炸彈。
那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不都是在掩耳盜鈴么?
“嗯哼。”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一臉不關他事的模樣又讓她突然萌生了想要把他一掌拍死的沖動。
“那你還把我帶進宮!”青藍恨得牙根直癢癢。
“哎呀,美人兒……”楠一臉的無所謂,“朕好心救你,你不以身相許來報答朕就罷了,還反怨朕帶你回來?嘖嘖……也不知道那晚在青樓里是誰非抱著朕不放,一直求朕‘帶我走吧,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朕實在看不下去才會大發善心把美人兒撿回來的么……如今看來,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咯!”
“什么啊!……”她不服氣地小聲埋怨,“撿回來,說得我好像無家可歸的小貓小狗……”
“難道不是?”他的反問頗為理直氣壯,“話說回來,去哪里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朕才懶得管你。”
她輕嘆口氣。
“可惜晚了。”
現在的她的確無處可去了。
“不晚哦,只要你不放棄,永遠都不算晚,要相信你自己嘛。”楠還是一臉漫不經心,“朕唯一希望的是,你能把留在朕的身邊也當做其中一種選擇。”
飄忽不定的口氣,絕對肯定的語意。
青藍有些茫然。
“可是就算我能熬到出宮,吳大人他……”
“這個不行!”絕對干脆的否定。
“哼!”青藍憤憤地磨過臉,“我就知道你說話不算話,明明才說過可以放我出宮,馬上就又改變主意了!”
“不是不放你,只是唯獨他不行。”楠對青藍的不理解感到輕微的失望,“放眼整個蒼龍國,也只有兩個人配擁有你,一個是朕,另一個不是他。”
“那是誰?”她有些好奇,卻不敢擅自決定心里的答案。
“自己想,凡事問別人之前先動動腦子,不要總想著依賴別人,一旦哪天沒有人可以依賴了,可是會摔得很慘的。”楠語帶玄機,謔笑著說,“嘿嘿……更何況,他是朕的人。”
“你的人?”
青藍很是不解,然而未等對方回答她便急忙擺擺手道:
“算了算了,我自己想。”
“哎呀,朕真不明白……”楠像是吃醋了,“朕哪點不比他好,你非要擺脫朕投向他的懷抱?而且,你根本不愛他,為何要嫁他?一輩子的時間本來就夠少了,何苦還要為了那浮云一般的功名利祿委屈自己跟不愛的人在一起?”
她忽然發覺自己在這個只懂玩樂的皇帝面前,竟也是這般渺小。
太天真,說到底她還是缺乏歷練。
“想什么呢,美人兒?”楠謔笑著抬起青藍眉頭緊皺的小臉。
“哎……我問你……”她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嘿嘿,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扭捏了?”
“我……那晚……真的很無趣么?”
說完就立馬捂住臉深深地埋下了頭。
“嘿嘿嘿……美人兒你說呢?”楠彎彎的眉眼放了光,弓下身子湊近了她,“再來一次,不就知道了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青藍不迭說著,果斷地表示拒絕。
“皇上,”她起身拿過被丟在地板上的菊花枕,遞給他道,“青藍聽曉辰說您有時會頭疼,就跟太醫院的莫凝之先生打聽做了這個枕頭。菊花是個好東西呀,既能治頭疼還很好聞,希望皇上的病以后都不要再犯了。”
說著,青藍的臉上漾起一個真誠的微笑。
莫凝之……
楠在心里暗暗記住了這個名字。
“朕就說么……”他接過她手中的藥枕在鼻子跟前陶醉地嗅了嗅,“其實朕打從一開始就發現美人兒你一點兒也不無趣了……”
“真的?”青藍貌似很開心。
“哪有無趣的女人會在身上穿這個的么……”楠說著就從衣襟里掏出了青藍久違的粉色內衣,深情撫摸。
天氣陰得好似要有暴風雨。
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
“你個無恥之徒!——”她毫不猶豫地搶過他手中藥枕朝他劈頭就是一陣狂掄。
“嗷!……”楠一邊拼命閃躲一邊哭訴道,“美人兒你不是說這枕頭是用來給朕治頭疼的嗎?……”
“菊花枕是個好東西呀,既能治頭疼,也能讓頭很疼!……皇上既然要把青藍帶進宮來,就請做好相當的覺悟吧!”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