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躲不了,那個人沒能拽我的頭髮,於是用腳踢了我。,我摔倒了。其他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在興奮地嘻笑,那個人則一臉興奮。好像他能踢倒一個孩子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樣。我記住了他們的臉,也許我一時之間什麼也做不了,但是我遲早能做點什麼的。”
“我把羊羣趕進大門。但是我馬上察覺少了一隻羊。我不知道少了一隻羊會有什麼後果,但是那一定是糟糕得我不想知道的後果。於是我回頭,朝著大門口的人羣那邊過去,想要找個空隙鑽出去。我太想趕緊出去找羊了,所以看到一個人流中的缺口的時候就衝了過去……等到我發(fā)現(xiàn)密集的人羣中出現(xiàn)缺口的原因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在那個缺口裡,十來把戰(zhàn)斧和長刀已經(jīng)被人握在手裡,衝突不可避免,而我卻進了那個該死的漩渦中心。”
“兩邊的人衝擊在一起,彼此砍殺。我僵在那裡,無處可逃,然後被人撞倒在地。我哭喊著,刀斧、咒罵和鮮血在我頭頂上,組成了一副混亂而恐怖的畫面,有人踩到了我,一個人在我身邊倒下,滿是鮮血的面孔就對著我。”
“我感到孤獨、疼痛、害怕,那一刻,除了哭,我什麼也不能做。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人抓了起來。有人提著我的衣領(lǐng)……我掙扎著,金屬的冰涼感貼到了我的脖子上。”
“‘滾開……退後!’,那個抓著我的人大喊著。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戰(zhàn)鬥已經(jīng)結(jié)束,不,應該說戰(zhàn)鬥將近結(jié)束。因爲有一方已經(jīng)死得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而正是這個人將我抓在手裡。他想用我當人質(zhì),或者是當盾牌……”拉菲妮婭突然咯咯的笑起來。“所謂的混沌信徒也不過如是。在最後的生死關(guān)頭,他還是下意識的忘記了混沌的規(guī)則。居然指望用人質(zhì)讓勝利者不對他斬盡殺絕……”
“當然,他這種做法引來的只有對方的大聲嘲笑。‘你以爲這樣做,我們就不會殺你了?’。在我面前,勝利者一方這麼說到。我看著他們,用眼光乞求拯救,但是他們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我從未感到如此無助,眼淚順著我的面頰掉了下來。”
“那個抓著我的人後退了,我希望他把我丟到一邊,但是他的手始終緊拽著我的衣服。‘我們放你走,然後召集人手來報復?’對面的人這麼說道。然後他們四個人分開,從四面八方想要發(fā)動攻擊。看著他們的表情,我知道他們會把抓著我的那個砍成肉醬,捎帶著把我一起剁碎。”
“你最後怎麼活下來的?”艾修魯法特始終在聽著拉菲妮婭自說自話,但是這一刻也不得不插了一句。
“人在生死關(guān)頭,總是能爆發(fā)出額外的力量的。那種情況下,一個小女孩也不能忽視。”拉菲妮婭再次笑了一下。“右邊的那個首先發(fā)動攻擊。而我在這一刻,拼命的扭動身體,並且擡起腳,用自己的腳尖踢中了那個抓著我的人臉,而且幸運的踢中了眼睛。所以他沒有躲過從右邊而來的致命一擊。然後他手鬆開,我及時逃離了——就在他被人亂刀齊下砍成肉泥之前。”
“我看著那個人死掉。之前我害怕得直哭,但是那一刻,我卻已經(jīng)止住眼淚。那些人幹完了手頭的事,滿身血腥的轉(zhuǎn)過頭。他們中的一個看著我,咧開嘴笑了。”
“‘幹得不錯,小丫頭。’那個人對我說道。他從我的衣著上看出了我的身份。‘當個奴隸可惜了’。他這麼說道。”
艾修魯法特有點驚訝。
“那天晚上,我因爲丟了一隻羊,被打得兩天爬不起來。而等到我再一次看到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也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曾經(jīng)說的話。”
拉菲妮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艾修魯法特擡起頭,看著帳篷外黑沉沉的天空。如果沒有來到這裡,他真的不敢相信想要信任一個人居然是這麼難的事情。但是混沌的領(lǐng)域裡只有利益、算計和狡詐。在黑夜之中,一點火光絕不會帶來光明,只會更加容易引來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
他搖搖頭,把這些多愁善感的念頭從腦海裡趕走。艾修魯法特知道,混沌領(lǐng)域?qū)端麃碚f,也許是比南方更合適的地方。在這裡,他上有諸神眷顧,中有足夠的軍事經(jīng)驗,下有自己高超的戰(zhàn)鬥技藝(還有一些不知因何而來的超能力)。他在這裡絕對算得上一個強者。而混沌領(lǐng)域是強者的天堂。他在這裡可以盡情的放縱自己的一切,在混沌之中,強者就是正確,所以他無論做什麼都只會引來讚賞和效仿,不會引來批評和敵視。
但是,偏偏就在他靈魂深處,某個聲音反覆述說著和混沌截然不同的道德觀,使得他不能接受這一切——或者說,或許表面上依照混沌慣例行事,但是在內(nèi)心之中,卻不能贊同這一切。
天很快就會亮。天亮之後,薩格就會馬上付諸行動——艾修魯法特知道恐虐信徒的愛好。對於這種挑戰(zhàn)強者以向血神獻祭的行動,他們從來都是趨之若鶩,不肯拖延的。要知道,血神雖然讚賞一切的殺戮,但是對於不同的殺戮還是抱著不同的態(tài)度。那些挑戰(zhàn)強者的戰(zhàn)鬥纔是血神最爲喜愛的。這也是爲什麼當初薩格會花費時間精力去挑戰(zhàn)混沌領(lǐng)主的緣故。
然後……一切就會按照他計劃之中的發(fā)展。至少艾修魯法特希望如此。他們將他看成一個普通的混沌領(lǐng)主,認爲他有著混沌領(lǐng)主特有的矜持和自尊,或者說,榮譽感。奸奇信徒會有榮譽嗎?哼!任何說這些話傢伙都是對詭詐之主瞭解不深的白癡!只要一有機會,詭詐之主的信徒就會在同僚、上司乃至於部下的背後捅上一刀,不會有一絲猶豫的。奸奇的信徒都明白兩點:第一,最後的勝利者,才能得到神明的微笑。第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能相信。
艾修魯法特是在營地裡巡視的時候接到消息的。具體點說,他的親衛(wèi)隊長,也就是弗林特,急匆匆的從另外一邊跑過來,向艾修魯法特述說了一次事故:艾修魯法特手下的將領(lǐng)之一,也就是薩格,在別人的營區(qū)大打出手,殺掉了好幾個人。
衆(zhòng)所周知,哪怕在混沌的軍隊之中,內(nèi)部的爭鬥也是被嚴格禁止的。以軍法之名處死幾個人是一回事,私下裡殺人是另外一回事。這種事情如果不禁絕,那麼無異於讓整個軍隊的軍紀蕩然無存。
艾修魯法特耐心的等著弗林特詳細的說完一切過程。末了,弗林特強調(diào)了一句。“大人,您好些軍官已經(jīng)聚集起來,要求您對這件事情做出處置。”
“他們在哪裡?”艾修魯法特問。
“在您的大帳裡。”
“有多少人?是不是都是……險峰城的人?”
“險峰城的爲主,但是也有很多其他的人。”弗林特這方面倒是比較細緻。“這種事情很麻煩,沒人喜歡和一個隨時可能將刀刃揮向自己的戰(zhàn)友相處。如果您處理不當,恐怕事情會發(fā)展到難以收拾的程度。”
“弗林特,我問你,有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在軍隊中,血神的信徒壓抑不住對鮮血的渴望,轉(zhuǎn)而攻擊戰(zhàn)友的?”
“這個……偶然也有聽說吧。恐虐的信徒有時候會陷入嗜血的狂熱,不能自制,分不清楚敵友。這個是公認的。”
“通常要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將那個陷入狂熱的傢伙殺掉或者驅(qū)逐走。”弗林特回答。“當然,如果條件合適,可以乾脆將他們送到戰(zhàn)場上去。這樣的話就物盡其用,兩全其美了。”
“那麼,如果他們狂熱之後……恢復了理智呢?”艾修魯法特問道。在南方雖然沒有恐虐信徒,但是也有一些有傷人能力的瘋子。但是南方的法律通常是照顧那些瘋子的。因爲在人們眼裡,一個人瘋掉本身就很可憐了,如果因爲瘋病而再受到處罰那就太過分了一點。“我的意思是,當恐虐的信徒看上去只是一時不能自控……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正常。”
“恐怕您同樣要做出處理措施。否則的話,下面的士兵會變得離心離德的。”
“很好。”艾修魯法特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個讓弗林特感到奇怪的笑容。“我們?nèi)ゴ髱つ茄e看看。”
此時此刻,大帳那裡確實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艾修魯法特的目光從人羣中掃過,他看得出來,絕大多數(shù)都是來自險峰城的人,而且在昨夜見過一次——只有極少數(shù)例外。從位置上看,這些例外的少數(shù)份子並沒有站在第一線,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激動的情緒。他們只是同樣對這種事情感到不滿罷了。
很好,奸奇至少沒在一件事情上下兩個鉤子。艾修魯法特看著人羣,心裡這麼想到。這個世界上,要一個人屈服通常同時需要大棒和胡蘿蔔兩者。僅僅擁有胡蘿蔔是不夠的,因爲有些人因爲天性貪婪或者天性淡泊,極難被利誘滿足。僅僅擁有大棒也不行,因爲同樣擁有少數(shù)人本質(zhì)剛強,容易導致魚死網(wǎng)破。但是同時擁有大棒和胡蘿蔔,世界上就沒人能抵禦——一定要說有例外的話,那也是因爲大棒不夠大,蘿蔔不夠粗。
從瘟疫之父的開價來看,諸神是不會輕易放棄艾修魯法特這樣一個好用的棋子的。按照詭詐之主的行事風格,既然他已經(jīng)拿出了胡蘿蔔,他定然也會準備大棒。這根大棒不會是某個人,而是某個困難。
也許艾修魯法特很強,但是詭詐之主沒有困難也會製造出困難的。就像來沼澤這裡一樣。詭詐之主很清楚沼澤的特定環(huán)境決定了擊敗不朽主宰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但他依然用種種詭計讓艾修魯法特徹底的無法完成這個任務。然後在最後時刻,艾修魯法特不得不低頭向他求援。
這應該是詭詐之主的一個測試。然後,在未來的某天,在艾修魯法特距離自己目標只差一步的時候,他同樣會遇到某個困難——某個精心安排,不到最後無法顯現(xiàn)的困難。在距離勝利只差一線的時候,艾修魯法特會再一次不得不屈服。那一次,他付出的代價可沒有沼澤這裡這麼簡單了。
這就是詭詐之主的計劃,或者艾修魯法特認爲這是詭詐之主的計劃。詭詐之主永遠在謀劃著各種計劃,從中攫取最大的那份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