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貊上前和彌由并肩,武士們似乎毫不驚奇,相視而笑。
“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殺的最多?”
“好啊,干脆我們劃水回去,我把尊蛇的頭也砍下來。”
男人們吹噓起來,狂妄地笑著。每個人心里都害怕,可并肩站在一起就沒什么好顧慮了,索蘭心里不那么慌了,他干脆把劃水的長木丟進水里,從箭筒里再取一支箭,雙臂蓄滿力道拉圓了弓。
蛇群來了,游水在前的大蛇迅猛地撲咬,武士們忍不住后退刀劍紛紛砍下,蛇頭用力撞擊在木筏上,捆綁在一處的橫木瞬間分崩離析,四個落入了水里,更多的蛇涌來張開了血盆大口。
“保護船筏!”薩貊大喊。
落水的武士扶著漂浮的圓木,另一只手拼命地揮刀朝著逼近的大蛇猛砍,水流湍急,入水之后整個身子很快沒了底,刀刃上的勁道在水中化為無形,只能任由水流沖向下游。
大蛇咬住了一名武士的肩膀,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抓住圓木的手臂失去了力氣沉了下去,大蛇咬著竟不松口,身子盤曲起來死死地將他捆住。
扎魯看到過同伴被黑紋蝰蛇吞下,它首先會咬傷獵物,將毒牙里的毒液注入體內,內臟會大量的出血、全身麻痹、呼吸不暢,之后會用身子死死地捆住使得獵物急速窒息,他還是在水上第一次看到這一幕,像是發了羊角風全身抖個不停。
破風聲就在耳邊,他猛地回頭,看到索蘭伸手從箭筒里抓了兩支箭,這個內斂的小伙子像是變了個人,目光里殺氣騰騰。
弓弦聲再響,對準那條狩獵的蛇,大蛇劇痛地擺動著尾巴拍在著水面,口中的武士跟著大蛇一同墜進水中,翻涌的水花撞擊在木筏上發出清脆的震鳴。
另一只筏上的五個人各站一方,薩貊被圍在正中,落水的四個人來不及反抗就被涌來的大蛇殺死,它們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暴雨傾灑,人們已經感覺不到冷,心里的熱血燃起,握刀的指節都在爆響。
薩貊聽到了身后的哀嚎,緊跟著是落水聲,同伴被大蛇咬住了腿扯了下去,他轉身正準備填補這個空當,另一條蛇撲咬過來,像條巨大的鞭子拍打向木筏。
薩貊沒有后退,搶上一步用力揮刀,刀刃在蛇的眼角邊留下來一道傷口,他被撞擊的力道震得栽倒,大蛇嘶嘶地叫著,微微縮了縮頭再次撲進。
薩貊一時間爬不起來,伸手去夠腳邊的長刀,他的手指幾乎摸到了刀柄眼看就要握住,蛇口已經張開半條手臂眼看要陷進去。
一道影子從旁邊閃出,迅猛的直刺從蛇口里穿入,快進快出。大蛇撲咬的動作瞬時僵住,而后重重地倒下,木筏被震得劇烈地搖晃起來。
彌由大口喘著氣半跪在筏上,他的整條右臂都在抖,
低垂著頭,寒冷的雨天竟然開始大量的流汗。
“小心!”薩貊放聲大喊。
彌由意識到了危險,側身滾向一側,反應很快但動作已經完全跟不上,后背一陣鉆心的痛,他痛得大叫視線開始變黑,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索蘭在跑動中連續放箭,三箭幾乎都射在一個地方——眼睛,大蛇松開了口,痛苦地掙扎著,第三支箭從眼睛貫穿而過在后腦留下了一個指頭大的窟窿。
薩貊飛撲過去抱住彌由的身體,又有兩名同伴被拖下了水成了群蛇爭搶的食物,他們都要死在這里了。他仰起頭看著漫天的雨水,合上了眼睛。
“它們退了!”耳邊忽然傳來扎魯的狂叫。
薩貊難以相信地睜開眼睛,木筏順水而下速度很快,那些暴怒的蛇停止了進攻也不再追趕。木筏上滿是血跡,水面被染得鮮紅,被暴雨沖得淡了可還是紅得扎眼。
薩貊忍不住心里的狂喜,跪在木筏上對著蒼天拜祭,他從不信神,可大蛇們無故的退去又找不到緣由。
索蘭只是激動地對扎魯點頭,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兩支木筏上的人只剩下了五個,幸存的武士垂下頭抹了抹眼淚,或許是出于死里逃生的喜悅,也可能是對于同伴的死而感到悲痛。
天蒙蒙地發亮,人們險境還生漸漸安靜下來,薩貊一臉愁容地看著懷里的彌由,他后背的傷口還在流血,而且中了毒臉色透著黑紫。
“我們得想辦法救他。”薩貊看著扎魯。
“可是在水上,可能還有漂流兩天,這兒雨看來要停了。”
雨勢雖然很大,可頭上匯集的黑云正在散去,雨一停過不久就會起霧,出了迷霧森林才能再想辦法。
“他撐不了多久,我知道你很為難,可我沒的選擇。”薩貊望著河岸一側的林子,“我們進去,在前面找個安全的地方上岸。”
扎魯沒有再勸,從薩貊的眼神里看得出來,這是命令。
“蛇群為什么停下了?是不是附近有更大的危險?”索蘭心里還在想這件事,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的說法講得通。
蛇群有固有的領地,也有天敵,不會輕易越境,它們對危險意識極為敏銳,在毒瘴林的蛇中排名在前,不單單在于兇狠更勝于智慧。
“很可能。該不會……龍刺的巢穴就在這兒附近?因為任何生物都不敢靠近。”
“龍刺?”
“是種劇毒的蟲子,它的巢在一株巨大的花朵里,巫神頭的住民叫它‘骷髏花’,說是花其實是一種樹。”
“你見到過?”薩貊問。
“沒有。沒有人敢到那個地方去,聽說巫神頭的族長曾經去過,還摘了一片葉子帶回來,骷髏花的葉子是最好的去毒劑,本是劇毒之物,對于
中毒將死的人而言卻是良藥,以毒攻毒。”
“蟲子群居而危,不過是一只蟲子有那么可怕?”
“龍刺的外殼極硬,刀劍砍在上面都沒有用,更不要說是林中的猛獸。外殼上布滿了小刺,可能有幾千根,隨便被一根刺傷到當場就會斃命,都說這種生物是巫醫時代幸存下來的。龍刺中也有王,體型要大百倍,像個巨大的甲蟲,訓蛇人的家中掛著這樣一幅畫,說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只剩下這幅畫以及訓蛇的技藝。”
“我可不想去招惹它,只想去摘一片葉子。”薩貊低聲說,“你覺得它就在這兒附近?”
“蛇群無故退去,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想不出別的理由。”
“連蛇群都不敢靠近這里,這種蟲子一定很殘暴吧會把闖入者殺死,不管數量有多少。”
“龍刺王輕易不會碰到,可能這兒世上已經滅絕,普通的龍刺蟲幼蛇大小,平時都睡在花朵里,花蕊就是它的巢,所以……一旦靠近一定會驚動它。”
“那就派個人把它引開。”
“可能行不通。巫神頭上的住民曾想過把花朵采回來,那樣很可能會引來巫醫。骷髏花開在樹頂,只有花瓣才能去毒,那是一株劇毒的植被,根本不能爬上去。”
薩貊伸手湊到彌由的鼻間,他的呼吸已經微弱下去,撥開眼皮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呈現出死灰色。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在眾人陷入沉默的時候,索蘭忽然插了一句。
“你?”薩貊微微挑眉。
“用弓箭。”索蘭自信滿滿,“我可以把花葉射下來,只要旁邊的樹可以攀爬。”
“可以。”扎魯叫出聲來,“巫神頭上也有獵人,卻不用弓箭,訓蛇人也被稱作是獵人。或許……你真的可以辦到。”
扎魯還記得索蘭射箭的樣子,殺死七八條黑紋蝰蛇一百個一流的武士未必能做到,可他一個人就辦到了。
索蘭給他的感覺很像彌由,平時較為沉默、骨子里桀驁,面臨危難總能做出驚人之舉,力挽狂瀾。
薩貊看到了一線希望,嘴邊有了一絲極淡的笑,看著這個年輕人的背影神色又有幾分悲傷。不由得想起了莫汗,他總是喜歡嘮嘮叨叨,現在再也聽不到了又開始懷念。
他忽地想起與蒙火兒的那次談話,舍老回憶時臉上的悲傷絕不是裝出來的,經歷多少磨難、歷經萬難才能活著回到草原上來,即便他沒有親身經歷也聽過不少事情。
薩貊想過這樣的結果,身邊的親信、兄弟一個個死去,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尸骨無存,也正是這些無畏的人推著他前進。身邊總有些人和死去的追隨者很像,就像是他轉世到了另一個身上,莫汗和索蘭性子全然不同的人,給他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