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陸,東西送出去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我把它送給你沒有什么特別的用意,只因有緣。”
“陸大哥,我……”格日樂像個認錯的孩子低著頭,把刀收回在掌心握的死死的。
“要不要喝一杯?”
格日樂忙點頭,剛剛心里產生的隔閡一下子就解開了。自從聽卓絡講述他拜師的經歷,少女心中頓生無限的敬畏,突然才明白學武也要付出很多,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并非只是關系親密就能變成師徒的。
師徒是遠比朋友更緊密、復雜的關系,至少在北陸人心中是這樣。
“陸大哥的師父是怎樣的一個人?”格日樂見他不說話,心里有點不安問了一句。
“是個瘋子。”
“瘋子?”
“在黑暗中喝酒,不知何時就會朝你出刀,或是在酒里面下毒,甚至會躲在林中射出羽箭……”
格日樂表情有些古怪,帶著震驚、驚訝以及惶恐,她說不出話來甚至不知該怎么問下去。
“師父是想我活下來,活到能見到天狼星那天。”陸冉真話音緩緩的,“毒只有三分,喝下去最多只會惡心嘔吐,羽箭是沒有箭頭的,盡管力道很大最多只是擦破點皮肉,光有出色的身手還遠遠不夠,你的心里要時刻保持警惕,不少人都想殺我,會想盡手段,每天都要面臨這樣的事,一直過了五年……”
“他們為什么這么做?”
“和北陸的刺客組織有關。他們得知我的下落想拉攏為其效力,我從不聽命于誰可不想變成被牽線的木偶,所以我把攔路的人都殺了。”
“用了五年?”格日樂話音抖了一下。
“更久的時間。我不想和刺客組織有任何瓜葛,更不想被利用。”
“陸大哥有朋友嗎?”
“還有一個,在南晉。”陸冉真搖搖頭,“很多年了,或許已經不是朋友了。”
“那我算不算?”
“你說算就算是了。”
格日樂笑起來,“那可不可以告訴我,陸大哥是哪里人?”
“南晉,沁陽。”
“聽說北陸的大城到了晚上熱鬧極了,有很多好玩的是不是?”
“只是小時候生活過幾年,就又走了。那座城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倒有點記不起來了。”
“總想著去北陸看看,陸大哥要是回去了我該到哪里去找你?”
“
有緣自會不期而遇。”
格日樂點了點頭,驚訝地發現這次喝酒竟然沒有滅燈,她想出聲提醒卻發現陸冉真正望著燒紅的火盆。
“有個女人也是四處找我,在一個鎮上的酒肆里做了老板娘。她苦心釀了十年的酒就是為了引我前來,是來找我尋仇,不到二十歲的女人心里埋了這么深的恨,明知道是死也要試一試,我有時不明白她怎么會這么蠢,可能是不想留下遺憾吧。”
“有個人惦念著總歸是好事,覺得這世間不再是孤單一人。”陸冉真飲干了酒,再次續杯。
“陸大哥心里忘不了她?”
“忘不了的是她釀的酒,苦而辛辣,剛入喉會覺得嗆口細細品味酒里還帶有一點甜。”陸冉真笑了笑,“我這兒一生就是這樣,大起大伏,到最后回想起來會慢慢忘掉過去的苦,心里只剩下些值得懷念的事。”
“譬如到南陸來遇到你。你不甘心臉上帶著怒氣的樣子真的很像她,當我舉刀要殺她的時候……”
帳內靜了下來,細碎的雪飄飄灑灑,不遠處傳來了歡笑聲,想必是人們聚在一起喝酒閑談,時而還會有人放歌。
“陸大哥開春就要走了,桑叔也說要走。”格日樂悶悶地嘟囔道。
“他心里多少會有些不舍吧。”
“那你呢?”
“我走過很多地方,都沒有停留多久,走到哪兒不都是一樣。”陸冉真笑笑,“草原之外還有大夏、涼國、商丘,想要看大城的夜市不必到北陸去,南陸也能看到。”
“那要橫過川莽草原才行,那里常年都在打仗,從不歡迎外鄉客以及其他草原部落的人,而我要到北陸只需要到海牙鎮乘船,只要六七天。”
草原外圍是成片的烏障林,進入草原唯一的入口在川莽草原的東部山口,復雜的地勢、山脈把南陸三國與草原部落隔開,百年前南陸大國與部落發生過爭斗,三大部落從敵對走向合作最終把大國的聯盟軍擊垮,自此以后南陸大國再也沒有進兵的動作和打算。
“那河犁呢?”
“巫母所在的大片森林封住了路徑,想到大國去只能穿林而過。”
“聽說涼國的刀劍十分有名,匠師的地位極高,就如同部落上的貴族。”
“有這回事?”格日樂一臉好奇。
“在北陸鐵匠不過是個低賤的職業,從南晉乘船一直向南走就會到達,不過距離很遠容易迷失。在來南陸
之前在海口小鎮上聽到的消息,有人曾去過。”
“是個打漁為生的老頭,幾十年前出海遇到風暴迷失了方向誤打誤撞到了那里。聽說城中隨處可見部落的人,我一直不解。”
“是流浪武士。”格日樂解釋說,“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部落回不去了才跑去。”
“聽巫醫說草原上的女子結親都早,你也快到這個年紀了,可有什么打算?”
“陸大哥,你怎么也說這個。才不要卓叔,大哥們安排,要我第一眼看上才行。”
“那我倒是好奇你看上的人會是什么樣子?”陸冉真打趣地說,北陸女子在婚事方面表露的較為含蓄,而部落女子心里想什么就會說出來,只說給信任的人聽。
“就像陸大哥這樣。”
“你指得是年紀還是北陸的來歷?”
“都不是。”格日樂看著他,神色認真,“讓我有種又敬又怕的感覺,因為一直都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才更想去了解。”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就很好,你也一直不懂他的心思。”
“蒙塔嗎?才不是他,木頭似的無聊極了。”格日樂扁了扁嘴,連忙搭腔。
“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格日樂差異地眨了眨眼,“他總是說陸大哥的不好,對北陸人有成見。”
“還真是個孩子。”陸冉真笑了一聲,“少年早晚有一天會長大,上陣殺敵保衛家園,選你做主子其實倒也明智。”
“哈叔都氣病了,和家里人鬧僵我勸過沒有用,就是個牛脾氣。”格日樂氣哼哼地說。
“貴族看中的不過是地位和權勢,他這么做出于私念沒有太多的想法,但長遠來看對塔克圖家有利無弊。那顏會重用他又不會起疑心,大貴族掌握兵馬太多可是件危險的事,心有貪念很可能會變成別人手中的棋子。”
“陸大哥怎么贊成這件事?”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手上有了一支兵馬,將來有一天部落要打仗,你就有上陣的機會了。”
“真的?”格日樂激動的問。
“人一旦上陣就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你可要想清楚才行。”
“沒什么好想的,我是那顏的妹妹有責任保衛河汐的人們。”
“當你見到尸橫遍野的場面……”陸冉真低聲道,“或許你就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草原是武士們的戰場,和女人無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