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
“涮!”
話說中途,一聲破風與暴喝,頓起!
夏侯眼看胖和尚,但拿著銀子的手卻突然一下繃緊!話到途中,毫無徵兆,猛地一下轉身!藉著轉身去勢將手裡的兩錠銀子,朝著神棍奮力砸出!
急如風,迅如雷。
夏侯突然出手,實在不是君子所爲,比之上回也更叫人一個措手不及!
“噠噠。”
然而,措手不及的仍然不包括那位當事者。
但見,銀兩化疾箭飛去,瞬間便近前半尺!神棍不慌不忙,執拂塵輕輕一甩,麈尾順勢而動,成海底撈月打向兩銀錠。隨“噠噠”兩聲脆響,麈毛收尾,從右到左如神龍擺尾,帶著兩錠積蓄夏侯一身蠻力的銀子,穩穩送到了神棍掌旗蟠的左手當中。
“哈哈。”
拿著還有些熱燙的銀錠,神棍還不忘得意調侃道:“貧道,謝好漢打賞吶。”
“哼!”
夏侯兩次出手,皆被神棍輕易化解。
如此情形下,任誰都看得出,這神棍恐怕還真是有些底子。夏侯冷哼的一聲,顯得有些無奈。因爲,只有他才知道,先前突襲之力到底有多大,如果連這一手都被人家給輕易化解,那便意味著,眼下神棍恐怕不再是他一個夏侯能夠對付得了的。
夏侯厲色喝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便趕緊卜卦。若說得不好,老子定弄死你!”
“喲喲”
哈笑轉陰,神棍搖搖頭:“好漢說笑了,這卦隨時都能算,只是這銀子可不對數哦。”
“不對數?”
夏侯不曉得神棍又要故弄什麼玄虛,皺眉問道:“怎麼不對數了?不是剛好五十兩麼?”
“非也非也…”
神棍再次搖頭,似有奸計得逞,奸笑道:“這裡固然是五十兩,但貧道剛纔說的可是一人五十兩。你們這裡…”說著神棍執起拂塵,朝人頭逐個點去:“一二三四五六…你們這裡六個人,六五就三十,好漢你還得再給貧道二百五十兩纔夠數哦。”
“撲街,你玩野吖!”
“阿彌陀佛。”
“阿那個彌陀佛了喂,這位道長厲害了…”
貪得無厭者,莫過於大蛇吞象,但與眼下神棍相比,那可是差遠了。
能如此明目張膽地挖坑訛錢,還能如此談笑自如的,神棍也算是江湖一流賤人中的極品。此時,莫說夏淵聽得神棍這話暴怒,就連大小兩和尚都不由得爲他的貪婪無恥,所汗顏不齒。
而夏尋,也露出了一絲不悅…
“墨閒師兄。”
“恩?”
事到如今,夏尋都懶得再搭理明擺著訛錢神棍。兩眼狠盯前方,喊去一聲身後的墨閒,問:“新買的劍,可曾開鋒?”
“噌!”
墨閒會意,舉手後搭“噌”的一聲,拔出背在身後的三尺青鋒劍!
“鋒正勁,待嗜血。”
“那好。”
夏尋狠盯著神棍的眼神中盛起絲絲狠絕。
自南下以來,每當夏尋露出這等的神色,那都意味著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都不會好看。同樣的,也看得出,夏尋今夜著實被這神棍給氣得不輕。連他這麼沉得住氣的人都被氣出星火,可想而知,對面神棍的卑劣手段是多麼讓人齷蹉。
細長的兩手,不動聲色,悄然探入袖中,抓起數枚系在青衫內層的銅板…
夏尋冷聲道:“我走中路,墨閒師兄東北七二,堵後路。候哥西北三九,攻下路。他若反抗,不必留手,別弄死就成。”
“額,小友你…你這是幹啥子哈?”
“替天行道,斬惡鋤奸,爲民除害。”
“等…等等!”
似乎發現自己挖坑,挖著挖著挖出炸雷咯,神棍頓時有些慌張,連連倒退數步:“小…小友…有話咱們可以好好說嘛,沒必要動粗呀。貧…貧道也是混口飯吃,沒必要拔刀吧?五十兩銀子不多不少,再給幾百兩也就飯錢而已,沒…沒必要…”
“道長。”
“啊?”
“念在元夜之緣,我給你兩個選擇。”
“啥選擇?”
夏尋兩眼放狠光,逐字說道:“一時把銀兩還回來。二是我們去把銀兩拿回來。你若選二,則別怪小子的手段不好看了。”
在說話的同時,夏尋入袖的兩手重新漏出衣袖,兩手五指間已然夾著了數枚銅板。熟悉夏尋的人都知道,這便是他的刀。
然而…
“哎呦,這哪裡成呀?”
“江湖規矩,一手錢一手貨,哪裡有給出的銀子還要收回去的道理呀?況且…況且咱不是先說好的麼?”
看樣子,神棍是捨不得已經到手的銀子啊。
夏尋都亮刀了,他居然還死咬著錢財不放,還方怕銀錠會被搶走似的,七手八腳便把兩銀錠塞到皺巴的黑布要帶裡,再緊緊勒好褲帶。
“小友,這江湖規矩可不能破呀。可…可有第三個選擇哇?”
“沒有。”
回答肯定,絕無餘地。
與此同時在夏尋身後的墨閒,已經執著青鋒劍,開始朝神棍的右側邁步走去了。夏侯慢之一拍,也擡起步伐跟上節奏。而馬車上下的三和尚,則只是靜看不語,就更別提要阻止夏尋幾人動粗了。
看來,這回可真有人得自找苦吃咯。
“小…小友,你可不能不講規矩呀。”
“你不仁在先,我何來不義?”
夏尋說得淡然,但語氣卻像一把刀子似的,每一個字都帶著銳利的殺氣。眼看著夏尋就是要動真格,神棍是抓急得直冒虛汗都冒啊。但他仍咬緊牙關,完全沒有一點要把銀子交出來了事的意思。猥瑣的圓臉皺巴成一團,兩顆賊兮兮的小眼珠子,在薄薄地眼皮子底下瘋狂轉悠轉悠,急速苦思…
“咔~”
“呼…”
銀芒覆青鋒,紅焰裹熊軀。
神棍是在拖時間,誰都看得出來。
而夏侯、墨閒、夏尋三人可沒打算再給他時間。青衫微擡正蓄勢,隨時都能化銅板爲箭雨。夏侯、墨閒一左一右分別包抄,逐步逼近。有了上兩回夏侯的經驗,這回他們都顯得很謹慎,不著急著動手,只求以多欺少,成夾擊之勢,一擊必中!
呼…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大概在夏侯、墨閒走出五步左右時,一陣微風飄忽而過,就像是有兇獸出沒時的先兆,冷冷的,腥腥的…
而這時,不停轉悠的小眼珠子,也停了。
隨風飄忽,猥瑣的神棍徐徐挺直腰桿子。宛如黑熊起勢,頓時讓人覺得他整個人都高大了許多。幾乎與此同時,他執旗蟠的左手慢慢用力緊繃,突然!大力朝地面一掂!兩眼曝精光!擰黑鐵拂塵高指著夏尋,極具氣勢地,大喝一聲!
“好!”
“好一個英雄出少年,好膽識!貧道果然沒有看錯人!”
“……”
一驚一乍都已經是神棍的老套路咯,現還哪能嚇唬到人啊?
最多,只能人汗顏罷了…
看神棍先前一下威武的架勢,本以爲他要撕破臉皮來硬的了。誰想到,還是紙老虎虛張聲勢。都道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能有如此厚臉皮,冒出這樣一句虛假不堪的話來。這不要臉的功夫,真叫人折服不已。
夏尋也是被他給整沒脾氣了,淡淡問道:“打算把銀子吐出來了麼?”
“你等太小看貧道了吧?”
熊軀一挺之後的神棍,像換了個人似的,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了幾分傲氣。他執拂塵仍舊點著夏尋,兩眼精神細看,大義凜然,喝說道:“貧道乃天人,欲要金銀榮華不過舉手之事,又豈會在乎區區俗物?”
“那你倒是還回來呀。”
“額,這個嘛…”
連番數話,夏侯、墨閒已經謹慎緩步來到神棍左右。墨閒執青鋒,封左後路。夏侯握拳,堵右後路。神棍就這樣,被兩人生生鎖死了所有可能逃跑的餘地。神棍似乎也明知事不可違,淨站再原地,苦笑著,把目光移向如虎狼一般堵在他身旁的夏侯,剛盛起的傲氣隨之又軟了下去,表情尤爲尷尬。
“這個嘛…貧道先前一時疏忽,倒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肉以在鍋,逃也逃不掉。
夏侯不著急著動手,瞇眼提防著,問道:“有屁快放,放完老子好動手!”
“這…這…”
“哎,罷了…”
老神棍猶豫了半響,最終牙關一咬,嘆息一聲,像是要割肉一般做了個艱難抉擇。緊接著便把黑鐵拂塵夾上咯吱窩,萬般不捨地伸手入懷,摸索好一陣,方纔從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
他拿著銀票,極不情願地遞向夏侯…
“月前,你父親有緣在貧道這求得一卦…這個…這個你瞧…結賬時,你父親留得五百兩銀票一張,貧道當時也來不及找零,你父親便飄然而去了…這…這事情貧道也纔想起來,剛約莫估算了一下,你父親多付的銀子,貌…貌似剛好可以補足你等所缺。所…所以,哎,好漢你別多心哈,貧道不是故意要訛你們錢財的…真的…真的一時疏忽…一時疏忽而已,貧道想呀,這銀子夠了…咱們就不要再爲區區俗物所糾纏不清了吧?你看…你看可好哇?”
“喳…”
支支吾吾,語言不順,但也能勉強聽懂大意。
無非就是將月前,截道夏淵,坑蒙錢財的事情,稍作歪曲,說去一遍而已。夏侯相當懷疑地看著神棍,但見他那割肉一般的苦相還真不想演的,便不自信地一手拿過銀票來。
低頭看去…
這張銀票很是特別,白紙黑字紅印,有金邊爲信,應該是出自北域黃氏錢行的一種高規格錢票,憑票便能再天下任何一家黃字號錢莊,換取對應錢財。而銀票的右下角,則尤爲醒目地蓋著一紅印小章,印下一字“淵”。
毋庸置疑,夏侯一看便知這就是夏淵的票子無疑。
但…
問題便是之而來了。
夏淵的票子,怎麼會跑到這訛錢神棍的手裡呢?
以夏淵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那是從來都只有他訛人的份,哪有被人訛的機會呀?即便有,那人也早就被人拋屍到不知那條江河去咯。眼下這情況,夏侯可就拿不定主意,稍稍回頭尋問向夏尋:“真是俺爹的,咋整?”
“額…”
青衫下放,收起蓄勢,眉頭微皺。
其實不用夏侯說,夏尋看夏侯那表情便知道,銀票定是夏淵的。只是,夏侯搞不懂的事情,夏尋其實也搞不太懂。思來想去,最合理的解釋,就莫過於,這票子確實是夏淵親手給出去的,至於爲何給出去,便不得而知。畢竟沒人會相信,以夏淵的能耐,居然會被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江湖神棍,給訛錢嘛。
思片刻,夏尋冷聲問:“請問道長,淵叔是在何處求的卦?”
“還能在哪裡,就在這溝溝裡咯。”神棍如實答。
“何時?”
“月前。”
“那便是你截了淵叔的道咯?”
“誒,道友,你得講道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