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寧翌曦總是打電話過來, 要不就是短信,她一概不接不看,后來煩了干脆就拔掉SIM卡。
江衡樂有時候會想, 他也許是真的喜歡她的, 也想過跟她過一輩子, 只是他做不到對她忠貞不二, 他那樣的人真的叫人看不穿心思, 也許這種事情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沒人相信,因為寧翌曦是個還好先生,一看就是對感情絕對專一的人。她也曾幻想過跟他一起直到白發蒼蒼還可以相互扶持走完最后的人生。
她在浴室里沖澡, 一遍一遍地沖,水聲嘩啦啦的, 整個浴室都彌漫著潮濕的白霧, 這樣的迷茫。關掉水龍頭才發現毛巾沒有拿, 那一次在他公寓里,她也是沒有衣服, 然后他拿了件煙灰的襯衫……
她沒有辦法,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想起他來折磨自己。她覺得前些天根本就是傻了,現在回過神來卻痛到了極致,古人有句話說,愛之深責之切, 她現在才明白過來, 她已經愛他愛得那樣深。
伸手打開開關, 水流嘩啦啦地埋沒所有的聲音, 這樣嚎啕大哭才會緩解內心的抽痛, 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可以不去在乎了因為覺得他不知道,可是她沒有辦法, 愛是最真實的沒有辦法掩蓋。
這樣痛,仿佛是五臟六腑都被攪在一起狠狠地鞭撻。
也不知道是哭了有多久,直到室友們發現不對勁,才拼命地喊她讓她開門。她開了門,那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是嚇了大家一跳。
這些日子就像是一場夢,我從夢里醒來,以為你曾經愛過我。可是她明明是恨他的,恨他巴不得這個世上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從前覺得鄭立陽腳踏兩條船瞞著陳悅另交女朋友已經是可惡至極,卻沒想到有的人不犯錯,一旦犯了錯就是無法原諒。室友讓她說出來會好受點,可是她要怎么告訴室友,這種事情開不了口,不能告訴陳悅,不能告訴父母,只有自己。
她該怎么辦……
總是做夢,沒完沒了的夢,像是把過往的一切都溫習了一遍,卻又都是不好的結局,到最后都像是夢魘一般可怖卻醒不過來,一腳踩空就像是掉進了萬丈深淵。
早晨醒來頭昏腦脹渾身發燙她就知道一定是又發燒了,長這么大卻好像越來越容易發燒,她記得自己特別小的時候有段時間總是病著,其實也談不上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總是患傷風頭重腳輕的,成天流著鼻涕,每天被媽媽哄騙著吃中藥,那時候她喜歡吃香蕉,于是每次吃完中藥媽媽就給她一根香蕉,到后來病好了她看到香蕉就覺得真是難以下咽的水果。
曾經很喜歡的東西,一旦被沾染上不好的苦澀,都會變得不敢再要了。傷心過之后也許就是一輩子的遠離。
謝絕了室友的幫忙,暈暈乎乎地獨自去校醫院,走幾步就想坐下來休息一下,恨不得地上就是床可以躺下去,只覺得醫院為什么里寢室這么遠,人要是能瞬間轉移該多好啊,都不要走路,她這樣無關緊要的想著,只希望快點到。
忽然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就倒了下去。
她并沒有完全昏死過跑去,能感受周身的變化,能聽見聲音,只是意識模糊,睜不開眼開不了口。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圍,只是睜不開眼,只是開不了口……
醫院里是冰冷的氣息,五月的初夏,早晨是清冷的,江衡樂躺在躺椅上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蓋在身上的外套,右手背上扎著針管又被白色的膠帶繞了好幾圈固定住,側過身就看見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
他穿著一件細細格子的黑白襯衣,氣質干凈內斂,他的側臉尤其好看,烏黑濃密的發細碎的劉海微微垂在額前,清晨陽光透過窗外的香樟投在他的身上,眼睫投下點點的陰影,眉骨微凸眉毛濃且粗,雙眼皮的痕跡很深,鼻梁高且挺,唇角弧線上揚,下巴有點點的胡茬。他是典型的東方美男子,生得濃眉大眼。
江衡樂正要收回視線他卻突然轉過頭來,目光正好撞上她的。
他說:“醒了?”
她偏過頭不去理他。
“我……”
聽他還想說寫什么,她就干脆閉上眼微微皺眉,以示自己真的一點也不想聽你辯解。
寧翌曦嘆了口氣,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她忽然又想哭了,眼角慢慢濡濕,只好拼命去咬住嘴唇強忍著。
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抓了他的外套丟給他:“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開了口才知道自己因為發燒的緣故,聲音粗啞難聽。
他站起來像是在強忍著什么,清俊的臉顯得有些黑。
“那你記得回去好好休息,不要……”
“夠了,沒有你,難道我還會死么?!”
“那我先走了。”轉身就走,干干脆脆沒有拖泥帶水。他的步子很輕,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并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她卻覺得每一步都是重重地踩在她的心上。
直到對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她的眼淚才忍不住肆意流淌。
如今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他太了解她了,還在氣頭上是無論如何不會聽她解釋的,干脆再等等好了,也許她眼不見心就不煩。遇見所愛之人這樣難,他孤單二十多年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她,怎么能夠因為這樣的誤會錯過。
萬萬沒有想到梁婧晨已經不擇手段至此了。幼時她喜歡他便會有辦法引起長輩們的關注,大人們總是喜歡問她將來長大了愿不愿意嫁給小曦啊,久而久之等到了少年時候身邊的大人們都會認為他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開始的一句玩笑話不曾想過讓多少人當真。
二十余年的人生他并沒有戀愛過,從小到大他在哪所學校她就跟著在哪所學校念書,梁婧晨一直以一種強勢的態度站在他身邊,沒有女生能有機會讓自己靠近他,何況她相當不錯的長相及家庭背景等條件令女同學對他望而卻步。那年高一也曾有人為了他不顧一切奉上自己的情書,而第二天整個學校卻開始瘋傳該女生曾墮胎數次的事情,繪聲繪色,仿佛真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所有人都以為他很幸運有這么美麗大方各方面條件都跟他很門當戶對的女朋友。
而他只是不愿意解釋,因為沒必要,因為沒有過心動。那些年只是自顧自埋沒于書中。
梁婧晨總是喜歡跟著他,就連他跟同學們出去打個球也要跟著,玩得好的朋友有時候看見她也會說:“喲,寧翌曦,你家“妻管嚴”的那位又來了哦!”
她是趾高氣昂的人,仿佛人人都應該愛她,而他再厭煩也從來不會吼她,總是淡漠與疏離,她就越發得寸進尺,她的得寸進尺是具有攻擊性的,她想要改造他,最好是就像她那樣,從來不應該看路邊的乞丐一眼,不應該解答農村戶口的同學請教,尤其不應該去食堂吃飯,因為跟著大家一起去食堂排隊吃飯就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那樣的飯菜從來不應該是她吃的。
所以,就算是會抱怨梁媽媽對她并不好總是偏愛粱沁,她也一點不可憐,因為就算是這樣她其實也并不在乎,她甚至看不起梁媽媽那樣的只是高中學歷的中年婦女。粱沁雖然脾氣也大,但只是小孩子心性,并不討厭,而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一直都并不可憐。
高考填志愿的時候她就不讓他選擇讀醫科,她總是嫌棄醫院的病人臟,醫院的工作又臟又累又沒前途,而父親竟然默許她的慫恿,因為他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開始教育他要做一名為病人解除病痛的良醫,這種思想根深蒂固,她越是反對他越要讀。
而梁婧晨這個女孩子從小就沒有心肝,是的她是沒有心肝的,否則也不會干出那種傷害同胞妹妹的事情。去年年末的那件事情,他托人調查了之后發現竟然是她下的毒手,他不知道粱沁究竟是做了什么,她卻可以狠下心去找人將剛剛長成的一朵鮮花一樣美好的女孩子的一生都毀掉!
認為自己可憐卻從來不懂得憐惜別人,這樣蛇蝎心腸的女人教人怎么會愛?
高中時期他一度想要到北京去上學,隔著長江,隔著黃河,也許他的生活可以輕松很多,可是江月蓉整日整日地念,念得他頭疼,軟磨硬泡之后只好還是留在了Z市上大學,還是只能跟她上同一所學校,于是他堅持住在學校里,最好是連周末也不必回家,回到家必然是父親邀梁婧晨過來,對待她簡直跟自己親生的小孩一樣,讓他跟媽媽都可以輕松點,他一直知道媽媽不喜歡梁婧晨,雖然她不曾說過,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可是他知道。
恐怕她心里也是覺得他一直是屬于她的,只是對于他跟江衡樂忍耐了這么久,終于開始部署她的計劃,這么多年她都是心思慎密,但凡想要的東西都沒有失手過。她已經如此狠心,就連同胞的妹妹也是狠得下心去傷害,更可況是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因為樂樂幾句話他就放松警惕跟她去吃飯,他早該想到的,這個偽善的女人早晚都會設個圈套讓他跳下去,從此,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