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寧翌曦正在S城的人民醫院開會,口袋里的手機不期然地震動起來,他掏出來一看,是江衡樂來電。因為在坐的都是學術界的權威跟專家,都比他年長許多,他不好駁了大家的面子出去接電話,就回了一條短信:在開會,什么事?
江衡樂:請你吃飯,有沒有空?
寧翌曦將手機放回衣兜里,微笑,看來晚上是不能跟表哥一起吃飯了。
江衡樂約見寧翌曦的餐廳是位于步行街的必勝客,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出門,從家里出門坐公交車到步行街差不多要一個小時。她很幸運,公交車中間靠窗的地方有一個空位置,她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坐下。車上播放著一首她很熟悉的歌。
“
……
你不在當我最需要愛
你卻不在
無盡等待像獨白的難捱
你不在高興還是悲哀
你都不在
我受了傷害再偷偷好起來
你不在
……”
深情婉轉地地演繹著深愛的人離開那無法割舍的,不斷回想不斷痛苦而卑微的感情,讓她忍不住聽得很入神。她從來不是太感性的人,不會因為一部電影,一首歌而哭泣。
可是,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受了傷再一個人偷偷好起來,你都知道么……
這傍晚的車水馬龍人來了又走,來去匆匆,為了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她置身事外,仿佛是俯瞰眾生,可她多想自己也是這樣一個行色匆匆的人,路的盡頭是等待她的人,家的小窩除了爸爸媽媽還有她的他,她與他一起感受這生活的喜怒哀樂……
默默流淚。
公車緩緩行駛,江衡樂盯著車外的街景,看著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有進入她的視野。公車開過一個街角,江衡樂只是隨意的一瞥,某個人是身影……好熟悉!
她猛然一驚!
突地站起來:“司機師傅你麻煩你停下好嗎?我要下車。”
司機大叔不耐煩,“小姐,不到站牌不可以停下的,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眼看著那個人就要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我求求你,讓我下車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看見他了,我求求你,再不下車我就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了……”江衡樂央求著,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整車人都在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孩子。
“前面就到站了,小姐你別著急。”司機只好安慰道。
車門一打開,江衡樂就跳下車,像發瘋一樣地往剛才那個街角狂奔過去。她真的看見他了,一定不是錯覺,她看見他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身影挺拔修長,沒錯,那一定是他!
她只是向前狂奔著,全身的血肉都在興奮地叫囂著。她要去找他,他一定是從美國回來了,可是他為什么不來找她,他一定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所以還不來找她。她就這么瘋狂的跑著,用這輩子都不曾有過的驚人速度,不管不顧周圍路人訝異的目光,只要找到他,只要找到他……
她說等他回來,他說好的,他答應了要回來的。
江衡樂跑到剛剛那個街角停下,捂著胸口不停地喘息著,胸口突突地跳得厲害,太陽穴附近的經脈也突突的跳,小臉漲得通紅。汗珠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兩邊的發際滑下來,她顧不上去擦一下。
她一遍一遍的掃視四周,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都是陌生人,剛剛那個身影去哪了……不會的,不會是錯覺,她明明看見他了,他一定是故意的躲著她,想要嚇唬她,不會的……
她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可是她很努力的,拼命睜大眼睛尋早也沒有剛剛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一定是想嚇唬她所以故意躲起來了,或者他是去周圍的店里買東西了,她想再周圍的點一家一家地找過去,可是又害怕他剛好從某家店里出來,他看不見她怎么辦?
她就那么傻傻的站在街角等待著,等待著每晚夢中想要抓住的,卻怎么也觸碰不到的那個人。
她就那樣等待著,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狽,也不管他看到她這個樣子會不會打擊她了,只要他愿意回來怎么樣都是好的。
有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跟著媽媽一起經過,好奇地看著江衡樂:“媽媽,這個姐姐怎么了?她為什么一直不動呢?是不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呀?”
小女孩的媽媽回答道:“對啊。”
“那為什么沒有人陪她玩呢?”
“姐姐一定是在等那個她很喜歡的人陪她玩!”
“媽媽,那我回去要找小力哥哥陪我玩!”小女孩牽著跟著媽媽漸漸走遠。
她依然站著,沉默安靜地站著,跟這個華燈初上的城市多么格格不入。
她沒有看到的是,剛剛那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載著明艷動人的女子早已開著跑車絕塵而去。
她不知道,就算是時間過了很久也渾然未覺,就算雙腳酸痛到麻痹也是不敢走開去。夜幕降下,街邊的路燈都亮起來。然后天邊傳來轟隆的雷聲。
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即使下午再艷陽高照,晚上照樣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開始吧嗒吧嗒的掉下來,不一會兒就變成瓢潑大雨。
江衡樂依舊站著,她抬起頭,雨水打進她的眼睛,拍打她的額頭,從臉上滑落,有許多打進了眼睛里,只覺得涼涼的,又溫溫的,或許是有淚水滑落……
寧翌曦到了必勝客的時候,環顧了好幾遍都沒有見到江衡樂的身影。他把工作提前結束,就趕過來了,今天是工作日,客人并不多。她一向不是不守時的人,仔仔細細再把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又坐著等了十來分鐘,還不見江衡樂來,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于是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答復他的是冰冷的機械的女聲。
寧翌曦給陳悅打了電話,可她也不知道江衡樂的去向,又向她問了她家里的號碼,也不在家里,那她是在哪里,遇上什么麻煩了嗎?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開著車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尋找起來,車速緩慢,他焦急的盯著道路兩旁搜尋著她的身影,他知道這個辦法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渺茫,可是除了這個他沒有辦法了,一邊請陳悅幫忙找,一邊自己又出來尋。
她明明說要請他吃飯的,她不是會食言的人。
江衡樂覺得累了,就蹲下來,靠著街邊的大樟樹。街邊的店主請她進去避雨,有好心人過往要把傘給她,也有人過來勸說她離開,她都只回答:“我要在這里等他。”
好心的人們都只好搖搖頭離開了。
雷聲一陣陣,大于瓢潑,好在這個雨夜的雷只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她覺得等待是那么遙遙無期,可是沒關系,她都習慣了。她害怕的不是等待,而是不知道……等待什么時候才是結束的時候……
她全身都濕透了,渾身都覺得冷,越來越冷,深入骨髓的冷,仿佛世界上什么都消失了,所以人都丟棄她,只剩下冷了。
意識已經模糊,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只有等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人拖起,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微笑起來,聽到自己很微弱的聲音:“驍宇,是你來了對嗎……”
然后她很安心地倒在他的懷中,嘴角依舊是彎彎的弧度。
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床上躺著了。
“樂樂你怎么了……不要嚇媽媽……樂樂……”江衡樂覺得聽到是媽媽的聲音,那聲音很焦急,也很親切。
她只是覺得痛,頭痛,骨頭痛,全身都痛,心也好痛。可是伴隨著痛的還有全身都覺得熱,熱得很口渴。
“水……媽媽,我想喝水……”很快唇邊觸到一個杯沿,水溫恰到好處,她不禁喝了很多口。
不一會又聽見有人在叫喚她,叫她的小名,一遍一遍,低低喃喃的聲音,低沉好聽,可是不是驍宇的聲音。
模糊中有人拿手摸著她的額頭,然后一條溫熱的毛巾蓋住額頭,一點也不覺得熱,溫暖的,很舒服。她吃力地睜開眼睛,就見那人要走,伸出手抓住衣角,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拽住。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江衡樂意識模糊,分不清現實跟夢境。
寧翌曦剛起身想離開,就被她拉住了,他只好坐回床邊。他一只手托起她的背,想要將她枕著枕頭躺好,她卻突然鉆進他的懷里,頭緊靠著他的胸膛,她的體溫還是那么懾人。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想你……”她的眼角淚水不斷淌出。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說:“好,我不走……”
他抱住她,一直就這樣抱著她,一放下就會不安分起來,發出痛苦的夢囈。
劉敏愛幾次進來讓寧翌曦去休息,都見著他抱著女兒,將她照顧的很好,體溫也逐漸降下來。讓她感到很欣慰,只是樂樂的意識模糊,也許是把翌曦當做驍宇了,想到這里又不禁感到難過。她多希望女兒可以早日從驍宇里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后半夜,她的體溫終于降下來,寧翌曦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他在街邊不斷搜尋她的身影,卻突然下起大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地皮都反過來,只為快點找到她。
他在街角的拐彎處看見她,她居然坐在一棵大樟樹下淋著雨,見她這么不愛惜自己,心中不由升起怒氣,下巴繃得緊緊的,他下車也顧不得關門,就沖到她面前。
本來很生氣她不怕死地在雷雨天坐在樹下淋雨,可是靠近她才發現她的不對勁,嘴唇發紫,臉色蒼白,不禁心疼,雖然睜著大眼,卻像是已經陷入昏迷,伸手將她拉入懷中,雨水冰冷,她的體溫高得駭人!
他刻意忽略她剛剛的那句話,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上,座椅很快就濕了一大片。打算把她送到最近的醫院,她卻突然嚷嚷著要回家,就像小孩子在耍小性子。
她像小貓一樣窩在他懷里,睡得很恬靜,她的呼吸聲很輕微,她沉沉地睡著,枕著烏黑的發絲面容皎潔,她的睫毛很長,向上卷曲著,鼻子挺翹,摸樣可愛,像個瓷娃娃一樣惹人喜愛。寧翌曦想,他是真的愿意陪這樣一個人一輩子的。
寧翌曦抱了她一整夜,她依偎著他安睡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