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江衡樂很早就過來了, 沒想到有人更早,昨天一大束康乃馨居然已經換成了蓮花,這貌似是睡蓮吧, 連花瓶都換了, 跑的比她還勤快呢。
她開口不免酸溜溜:“喲呵, 又換花了呢, 這一束要不少錢吧?”
“我的大小姐, 你就別諷刺我了!”寧翌曦一臉疲憊地靠在床頭。
“怎么了,大清早這么無精打采的,不像你哦!”
“沒事, 今天真難得,起得這么早?”
“哼, 你以為我是來陪你的嗎?我是覺得醫院的環境清幽, 所以過來趕我的論文的。”
“是不是覺得有我在身邊, 特別能安下心來?”他嗅了嗅鼻子,問:“怎么這么大的醋味兒?”
其實哪里是會更安心, 她自己心里清楚,跟他呆在一起只怕是更加不能集中精力。
六月的在早晨很涼爽的天氣,風從窗戶吹進來,夾雜著絲絲清幽的香樟樹的氣息。
她沒沒搭腔,把拎著的筆記本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問:“我帶了鍋貼, 跟小籠包, 想不想吃?”
“想得真周到, 已經開始向著賢妻良母的方向發展了, 很不錯哦!”
她打開食袋,更濃的醋味兒撲面而來。這會兒什么香樟什么清幽情調統統都不見了。其實以前江衡樂吃東西從不放醋, 但是寧翌曦吃東西都喜歡擱點醋進去,說什么在肚子里還可以殺菌,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寧翌曦拿筷子夾起一個鍋貼,整個簡直就是從醋里面撈出來的,幸虧外面套了好幾層的袋子,要不然得全滲出來了,咬一口牙齒酸得要命,哪里還有半點鍋貼的味道。
“怎么了,不好吃嗎?你不是喜歡吃醋么,怎么這幅表情。”
什么叫他喜歡吃醋?這話可真怪。
“你嘗嘗看有多酸,有你這樣的吃法么?”
她吃了一個果真酸得不行,牙齦都要崩潰了,但嘴上卻還說:“這樣可以給你的胃殺菌殺得徹底一點!”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說是要來寫論文的,可是某人壓根就沒打開過Word,開了電腦就打開優酷看視頻。
寧翌曦本來是在看一本江衡樂連翻都沒興趣翻一下的一本超級厚的書在床上看著,聽到她“咯咯”地輕笑,忽而哈哈大笑,這笑聲可真有點熟悉,就是記不起來什么時候聽過。好在這時VIP病房,隔音設施也還不錯,要不然她早就被醫院給轟出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寧翌曦是在忍無可忍走過去,一手就抄起她的筆電,竟然是在看《灌籃高手》。
“江衡樂小朋友,你可真幼稚,這么大了還看動漫。”
“國家法律規定了成年人不可以看動漫嗎?幼稚怎么了?”一說到法律跟幼稚,她就又想起樊帆那丫的,她已經成功被他們家那位未來的大律師給洗腦了,談話沒到兩三分鐘就要扯進一句:“國家法律規定……”其余各位直翻白眼。
再說起這個《灌籃高手》,也是寢室那幾丫的,上個網看個帥哥,連看看小說都要說誰誰誰真像流川楓,誰誰誰演真人版流川楓最適合了,然后吵來吵去各自心中有最佳人選,難分勝負。
最后祝語甜說:“樂樂,你說誰最合適吧,別說王力宏就都行!”靠!這話說的,王力宏為什么不行?
不過暫時可以不計較,流川楓。
“流川楓,何許人也?”
其余三人怔愣幾秒,全作吐血狀,于是寢室那一幫腐女開始以嘲笑她沒有看過《灌籃高手》為樂。
她真的很郁悶,不就是部日本動漫么,沒看過咋了,還不讓人活了?
于是默默的開了電腦,百度之……
好吧,流川楓,尼瑪真的很帥的說!她在心里默默地爆出一句網絡上常說的臟話。
所以她最近正在看《灌籃高手》,本來以為也就是小孩子看看的東西,沒想到蠻有意思,櫻木花道各種搞笑各種自戀。
寧翌曦瞄了眼屏幕,櫻木花道正叉著腰張口大笑,江衡樂現在笑得簡直跟他是如出一轍,緩緩說道:“學的可真像,沒事,笑輕點就好了。”
那腔調,那表情,就好像是他明明多痛苦卻還在讓著她繼續影響她。可是她還是注意到自己的不雅,畢竟是醫院,所以只好說:“對不起嘛,我不看了!”
江衡樂無聊地胡亂看著八卦新聞,忽然又開口說:“師兄,你餓不餓?”
“不餓!”
“可是你早上吃的不是很少嗎,現在都快十點了,你怎么還沒餓啊?”
他終于抬眼看她一眼:“你很餓嗎?”
“是啊是啊,要不我們吃面吧,我去買,味千拉面好不好,像你現在就是需要補鈣,吃那個面最好了!”
他于是放下書說:“你從來不看新聞嗎?人家報道現在說味千拉面根本不是真的骨頭湯。你要想吃面,中午我叫張阿姨骨頭湯下面送過來好了。”
“那多麻煩人家啊,我還是不吃了。”
但是中午張媽還是送了午飯過來,雖然沒有骨湯面,但是也有骨頭湯味道鮮美,江衡樂喝得恨不得把舌頭都給吞下去,雖然早上寧翌曦基本沒吃幾個小籠包剩下的都是她全包了,到現在也是早就餓了,反正她也從不在乎人家說她是食神。
吃晚飯沒過多久,粱沁就哭哭啼啼地進來了,照例無視江衡樂,飛奔到到寧翌曦窗邊一頭就扎進他懷里。
她斷斷續續地說:“翌曦哥哥怎么辦……醫生說我爸爸……我爸爸他已經是晚期不能動手術了……可是我不相信……”她終于抬頭看著寧翌曦,眼中蓄滿淚水:“爸爸上個月還告訴我醫生說他康復得很好,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對不對?翌曦哥哥你是醫生,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他們都是騙我的,可是我知道你不會騙我,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好不好,我爸爸一直都聽醫生的話好好休養的怎么肯能會這樣!他們一定都是騙我的!”
寧翌曦對這突如其來的粱沁不免怔愣,鎮定地問道:“你別著急,慢慢說。”
原來是粱沁的父親已經肝癌晚期,醫生建議不必再呆在醫院浪費時間了,不如回家靜養,怪不得這幾天寧父也不怎么過來看兒子了。
粱沁還在抑制不住地抽泣,眼圈紅紅的像只小兔子,江衡樂終于忍不住遞了紙巾給她,這次她倒是安安靜靜地沒有在說話,乖乖結果了紙巾。其實這個女孩子不過是喜惡太分明,憎惡都寫在臉上,被寵壞的小女孩各種小公主,各種沒心機,也處處承受不了打擊。
寧翌曦還在輕聲細語的安慰,他總是這樣,三言兩語便可叫人覺得安心,他不是江衡樂一個人的,他是醫生,他有他的大愛,他有他的職責所在,而她也只好視自己為空氣。
失去親人是什么感覺?她也已經嘗試過一次,在她看來,林驍宇就是她的親人,他是她曾經喜歡的人,亦是從小到大的哥哥。一個好端端的人,陪伴自己成長十余載,歡樂傷心與共,突然有一天醫生開了白紙黑字單薄的病危通知單,就像上帝下了一道指令,上帝說從此他要收回這個人了。這樣子是一種什么感覺?心痛到無力,無法再擁有的無力,一切關于那個人的記憶,不過是開始塵封的往事,他們終有一天被時間所遺忘,只因為留不住。
她一個人悄悄出了病房,沒想到走廊的盡頭有小門是可以走到外面的一塊很大的平臺,被綠化了一下,還是蠻不錯的一塊地方,還設了兵乓球桌跟籃球架。
藍天白云映襯的草木皆好,生命這樣脆弱,所以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說的并沒有錯。
“嘭——嘭——嘭——”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弱,最后那只籃球滾到她腳下。撿起來下意識地去尋找球的主人。
那人坐在輪椅上,是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因為頭上縫針的緣故頭發被剃光了,整個人被套在寬大的病號服里,看上去消瘦得很,但是卻對著她笑。
“能把球給我嗎?謝謝!”那男孩開口。
她想他應該是相當喜歡籃球,才會不顧自己腿腳不便,她注意到他的腳打上了石膏。
江衡樂把球遞給他。
沒想到那人會開口:“坐動車的時候出的事。”他開口語氣很平靜,也很淡,然后結果球便又扔了出去。
那球是投向籃球框的,距離有點遠,非常漂亮的三分球。在看他的時候江衡樂才發現他臉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心里一動,于是說:“我幫你撿吧。”
在平臺上呆到那男孩的家長來訓斥,說什么不懂事不知道好好休養,過了一會兒她才返回病房。
因為是親人,才會因為你的安危而訓斥;因為是愛人,才會縱容你的無賴。
粱沁已經走了,寧翌曦躺在病床上,臉色有點不大好看,見到她就說:“沁兒是太傷心了才會那樣,你別想太多了。”
“嗯,我知道,她爸爸這樣她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要不你多陪陪她吧,下午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