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誰他媽拉屎了?你別嘴里就會念叨屎啊尿啊的,腦子灌屎了?”我打斷了他的即興演說。
他這么一說,我就大概明白自己去了多久了,估摸著也就是一泡屎的時間。我想沒事誰也不會盯著手表看時間,估計我再多問,他也說不上來,反而引起大家的猜疑,所以我也就不問了。
風眼的氣流漩渦越來越強烈,我們蹲在地上,免得風力還不夠強大到將人往上托舉時,就被卷過去,反而掉下二三十米高的水晶礦區里,活活給摔死。等了一會兒,蹲著也開始很吃力了,人有點打飄,這時候張弦說:“可以了,上去吧。”
夏明臉憋得通紅:“我還想再等等,現在是不是不太保險?。俊?
東海站起來,拖長音呵呵了他一句說:“再等下去風力太大,起了大卷子我們會被卷上天,你想死你就繼續等吧,程爺不陪你了。”
我們拿捏好龍卷風的強弱度,輕輕走入了風眼,但當我被卷上去時,心里還是忐忑的。這種不上不下身不由己的感覺是自己選的,少了幾分驚惶,卻多了幾分恐懼,恐懼是因為還沒開始,就已經想象了結局。
我們繼續往上飄,風速越來越強勁,沒多久越過了半空中的太陽神鳥十二時盤,我往下一看,夏明居然嚇得攀上了太陽神鳥石板,死死地抱著風槽不敢動。我心想這傻逼,因為怕死而找死,也真是奇葩了。倒不是我涼薄,好歹一條人命,其實還是挺擔心他的,不過是學了曹操一句“寧我負人”的無可奈何罷了,所謂責之切,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風太大,他磨磨蹭蹭在最后,我們根本管不了,胡子解開繩子丟下去,卻被風吹得倒浮上來,甩得比我們還高。我看到大量的尸鱉蟲從風槽里爬出來,風聲雖然在我耳邊呼嘯,但仍掩不住下面傳來的凄厲慘叫。
夏明的裝備最不專業,他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防身物件兒,趕緊摸出問胡子要的那瓶驅蟲水,喝到嘴里往身上噴。這種有劇毒的水他也敢往嘴里灌,也真是拼了。張弦忽然捏住了胡子的繩索,綁在自己手臂上,趁著漩渦將他轉到坑井邊壁的時候,雙手猛地扣住了凹凸不平的巖石表面。
這些坑凹并不明顯,要是我肯定抓不住,就算是張弦,也將手指都磨出了血,他狠命咬著牙,一下一下地往下挪,別人常說一步一個腳印,他是一手一個血印。等到了神鳥時盤造型的石板上,他將手里的血往尸鱉身上甩,尸鱉們頓時一哄而散??磥韽埾业难僭嚥凰?,但它們估計餓了太久的年月,餓狂了,都圍在四周不肯散去,時不時進攻一波。
張弦伸出手,將血往附在夏明身上吃肉飲血的尸鱉身上滴,那些尸鱉馬上就驚悸脫落。張弦趕緊用繩子將夏明綁了,自己走進了風眼。
胡子這邊上升時拽著繩子,一下將夏明拉進風眼,嚇得他手舞足蹈,出盡了洋相。我是真搞不懂他了,怕死卻不想活,這家伙是我看得最走眼的人了,沒有之一,想之前他獨戰食金蟻,多他媽像個人物!原來都是被逼到絕境,湊巧趕上了這一幕罷了。
這一次真是險中求勝,我們上來后,非但所有人都在,而且我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車子,四輛豐田4500被帳篷蓋住,好好地躺在遠處。
眼鏡興奮地喊:“車子!車子!一定是之前那場反向的沙暴,將牛頭車又顯露出來了!”
東海哈哈大笑:“真是他媽時來運轉,沙塵暴,你是我的干娘啊!”
胡子笑著說:“先別急著高興,快跑吧,等后邊卷子聲勢變大了,咱們就跑不贏啰,還得喂沙漠!”
我們甩開膀子,朝著車子所在的方位猛跑,將身上剩下的水一股腦地連喝帶澆頭搞光了,盡量降低體溫,反正到了地方,礦泉水有整箱整箱的存貨。后面龍卷風的發展速度遠超我的想象,開始還是肉眼可計算速度,到后來摧枯拉朽,看著簡直像天神奔踏而來,我們剛才要是遲疑一會兒功夫,就得為長生天做犧牲了。
解開帳篷查看了車,因為有帳篷的保護,車子的關鍵部分并沒有被沙子所堵塞,就是水和油揮發得厲害,我們趕緊第一時間加油加水,匆匆擰上蓋子就上車疾馳。沙漠里的路并不好走,時快時慢,有時候還要繞彎,亂走的話會陷進沙子里。沙暴在后面緊追不舍,我們雖然不用自己跑了,但心還是突突跳著,按照老方法,越過了黃沙帳,當快過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沙塵暴已經隨著黃沙帳轉向了。
我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眾人到羅布泊鎮休息了一晚上,夏明交了車子,因為車里沙子太多,還賠了點錢。我們湊在一個房子里關上門清點收獲,除了兩個水晶頭骨,其余獲得的東西已經差不多碎了一半,就剩下的東西再減去三四成殘次品,好的雖然不多,但也算有賺了。
胡子說:“其實文物古董這個東西吧,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好東西不在多,遇上一件就發財了。要說起這水晶頭骨,價值連城不說,這種有特殊意義的東西,給再多錢我們也不會賣,就剩下的這些瓶瓶罐罐,那也是市面上罕見的好東西嘞?!?
我給父母打電話報了個平安,阿依慕看著手機能講話,好像很好奇,也很害怕,她雖然為人母了,也過了這么多年,但其實生理年齡很小,比阿勒都要小很多,看上去怪可憐的。
阿依慕將胡楊拉到一邊,在他手上比劃比劃寫著字,胡楊對我們解釋說:“母親想要回到她媽媽的族人那里去,但是我們兩個人,見族人需要帶兩件信物,所以我們希望能帶走水晶頭骨?!?
夏明問:“帶到哪兒去?”
要是放在平時,他這樣唐突地問別人這些話,我們肯定心里都不待見,但到了這一刻,利害攸關,他問出了大家想問卻又不好開口的話,我估摸著大家都在心里叫好,起碼在我而言,我是有點這個心思的。
胡楊和阿依慕用古羌死文字溝通了一會兒,胡楊說:“我母親有話要單獨對小哥講,方便嗎?”
我們對視了一眼,心想有戲,胡子笑著說:“方便,方便,這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們走出門,只留下他們三個在房里,沙漠的晚上夜涼如水,星空和以前在阿勒家看到的差不多,讓人感覺遙遠而又寧靜,清澈而又復雜,心生神秘感。
百無聊賴,我就找話題問阿勒:“阿勒小姐,你打算回家嗎?”
阿勒點點頭,眼圈一下子紅了,低著頭看沙地。我知道她是為庫爾班和艾沙的死而難過,我也不太會和女孩子說話,只好安慰她說:“你也別太難過了,庫爾班和艾沙希望你堅強?!?
阿勒忽然抬頭問我:“如果不是我喊他們去,他們就不會死,都是我的錯?!?
我搖頭說:“他們接受了太陽城的召喚,作為一個守護者,和你一樣義無反顧,他們為了守護古城而死,為了情義而犧牲,是真正的沙漠英雄,人死不能復生,你應該為他們感到驕傲才對?!?
阿勒呆呆地看著我半天,好像有些恍惚,我喊了她一聲她才驚覺。我笑道:“我又不是哈密瓜,你老盯著我看干嘛?”
阿勒忽然說:“你說得對,他們接受了古城的召喚而犧牲,是合格的守護者,長生天都知道,會保佑我們的族人?!?
東海奇怪地問:“你們不是信阿拉的嗎,怎么也說長生天咧?”
阿勒笑了一下,解釋說:“在古老的神話里,我們都是信天神的,后來又信了安努,安努就是安拉,也就是你說的阿拉,這是音譯的問題。再后來,蒙古統一了歐亞大陸,長生天的信仰也被帶到這片土地上來,因為長生天和我們的天神信仰其實是一樣的,所以我們說長生天,就是說天神,也就是太陽神?!?
東海笑著說:“那倒是?!?
阿勒也笑道:“其實這一次我和你們一起冒險,不也印證了一件事嗎,阿拉自己也是信天神的。后來因為他的豐功偉績被人們頂禮膜拜,就漸漸成了天神的代言人,并最終取代了炎帝太陽神系和黃帝龍蛇神系的地位。而且我們是羅布人,不是維族,只是因為人數少,文明不昌盛,在行政上被劃歸維族而已。”
我聽阿勒娓娓道來,想著滄海桑田,綠洲變沙漠,羅布人生活在文明的夾縫里,失去了自己的家園,但卻沒有忘記民族的初心。這樣堅韌的民族性格,尚且敵不過沙漠的無情淘洗,我竟然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悲傷,忍不住問:“阿勒,以后還能見到你嗎?”
阿勒靦腆地笑了一下,打趣說:“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問,就是脫口而出。其實她的玩笑話我還認真去想了想,愛嗎?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想,談情說愛應該是去青山綠水之間,是去都市霓虹之中,我們常年游走在地下墓穴的深處,沒有談情說愛的資本。
我問她:“你有qq嗎?”
阿勒又笑了:“我不玩qq?!蔽也凰佬牡赜謫枺骸笆謾C留一個?!?
“我沒有手機?!彼f。
我愣了一下,竟然有點失落,阿勒認真的想了一下,告訴我說:“不過如果你要是遇到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她就是身體好,能打,其實身材也不錯,但這有什么用呢,我們是朋友。我想不出她還能幫到我什么,我又不是整天跟人打架過日子,我笑了笑,禮節性地說:“好,如果我再來新疆,我一定找你,可沙漠容易迷路,我要是不記得你家在什么地方,該怎么辦?”
阿勒想了想,又說:“你就在這鎮上跟賣日用品的阿合奇老板打個招呼吧,我經常會來采購的?!?
我問她:“多久來一趟?”阿勒想了想,不確定地說:“大概半年左右吧?!?
東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