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和董友姑一起乘坐馬車回鄭府了。
鄭世蔭跟著董友姑,秦雨青來到社玖院正屋,見周福雲被綁著跪在地上,鄭明儼坐在正座上,怒火、恨火都透在臉上,不知何事。
周福雲如見到了救命稻草:“世蔭,福雲姐姐有難,幸好你來了。”
鄭世蔭沒理她,而是問:“大哥,這是?”
鄭明儼簡單解釋:“世蔭,你大嫂上次被劫持,就是周福雲與歹徒傳的信,而她今日欲行刺秦希仁。我社玖院出了內奸,臥底。但你大嫂和秦希仁都不計前嫌,請你來爲這個內奸說情,看你是否願意救她一命,你看我該怎麼辦呢?”
鄭世蔭還沒理會周福雲祈求的眼神,而是事不關己地對鄭明儼說:“周福雲是大哥的侍女,竟意欲謀害大哥的妻妾。世蔭想,此事如何處理當由大哥做主。世蔭不便插手。”
“周福雲,你可聽到?死心了?”鄭明儼敲敲劍。
周福雲滿心以爲可以依靠的參天大樹鄭世蔭,竟是一朽木,失望之極,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世蔭,你忘了在世外軒說我是個讓你感到暖和的人了嗎?忘了我們在西廂房的夜夜幽會嗎?忘了你吹笛子給我聽嗎?忘了你送一盆梅花給我嗎?忘了你一聲聲‘福雲姐姐’嗎?
鄭世蔭面對她,一點愛意沒有:“以前的‘福雲姐姐’已在炳炘堂和別人成親。那夜狂風暴雨,我在炳炘堂門口跪了一夜,你硬是沒有出來看我一眼。那夜,我心寒了。從此,沒有‘福雲姐姐’,眼前的,只是一個惡毒的婦人。”
周福雲跪著爬到他面前:“世蔭,我不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你看,大少爺爲了秦雨青,多次違逆老爺夫人。你可否爲了‘福雲姐姐’就我一次?我所做的可全是爲了和你在一起啊。”
“我何時說過要和你在一起?”鄭世蔭的臉冷得像冰,雖然已是春季。他慢慢蹲下,恥笑:“周福雲,你讓我在炳炘堂門口跪的那一夜,我此生難忘!現在,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當稱我爲‘四少爺’,而不是直呼我的名字,你自己當自稱‘奴婢’,而不是‘福雲姐姐’!”
周福雲整個人萎縮了。鄭世蔭站起來,也不管她的死活了。
鄭明儼等得也不耐煩了:“周福雲,我讓大少奶奶和秦夫人去請四少爺,請來了,爲你拖了兩個時辰。看來是白等了,不過讓你明明白白地死去,也好!來人,將周福雲拖出去!”
鄭安跪在鄭明儼面前:“大少爺,奴才願意代福雲去死,求你放她一命吧。”
“鄭安,此惡毒沒良心的婦人,不值得你爲她掏心窩。”鄭明儼拉開哭得嘩啦的鄭安。
“鄭安,大少爺說得對,忘了我吧。”周福雲在死之前終於說了句良心話,但已晚了,救不了她。
鄭明儼去院子裡,宣佈:“周福雲,社玖院侍女,與歹徒勾結,劫持大少奶奶,今日在槐樹林欲刺殺秦夫人。不知其意欲何爲,傷及我妻妾,當死!”鄭明儼一劍刺過去。
周福雲絕望地看著屋檐下不關己事的鄭世蔭,大喊一聲“鄭世蔭,我恨你”,然後應聲倒地。這是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秦雨青和董友姑轉身,都不願看。
鄭明儼對魚泡說:“派人收拾好周福雲的屍體,安葬了。向鄭府所有人說清楚,再有人敢謀害我妻兒,下場如周福雲!”“是!”魚泡說。
內奸一事似乎結束了,但這只是滅了一小賊,賊王還在繼續以後的事。
這個似乎與世無爭的四少爺鄭世蔭也確實夠冷漠的,在馬車內想:周福雲沒有理由謀害大哥的妻妾,這是莊睿合想出來的吧?讓他們去鬥吧,反正不關我的事就行。說不定坐山觀虎鬥,還能撿個大便宜,我已對周福雲懷恨在心,休想讓我救她。況且她已嫁做人婦,還想與我再續前緣,做夢!
社玖院內,秦雨青和董友姑坐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像這樣殺人的場景,董友姑是第一次見到,害怕得不敢說話。秦雨青在流亡路上見過多次這樣的慘景,但今日亡魂劍下的是於自己有恩有仇的周福雲,可怎麼說還是恩多於仇。想起和周福雲一起在浣衣房做工的日子,她照顧烙傷時的自己的那些日子,扶著懷孕的自己從世外軒逃回社玖院的情景,淚滴點點。
鄭明儼洗手更衣後,也很難過:“我並沒有因抓到內奸而開心,不管他是誰,都難逃一個死字。尤其,這個人竟是我們都沒想到的周福雲。令人心寒又悔痛。可你們不要太過傷心了。”
“明儼,今日只要你手下留情,周福雲會痛改前非的。”秦雨青不滿。
鄭明儼不想再聽到關於放過周福雲的話,他轉身向外,又轉回頭對秦雨青說:“雨青,你今日也看清楚了,周福雲她貪慾嫉妒,執迷不悟,負隅頑抗。直到無情的世蔭出現,她才徹底悔悟,說了句對不住鄭安的話,可她已無生意。她知道我們的事太多,留她是禍害。我也不敢留她,全是爲了你們兩和鄭經。周福雲自己作孽,讓她上黃泉路是爲她還債和積德。我們就只能祈求死前懺悔過的福雲,在死後不要受煉獄之苦吧。”
秦雨青無話反駁。
鄭明儼出門前,再說了一遍:“別太難過了。我去岳父家,接鄭經回來。”
在所有人都注視著被一劍刺死的周福雲時,鄭安失魂落魄地走出社玖院:“大少爺,你太殘忍了,我苦心伺候了你那麼多年,你卻不管我怎麼求你,非要殺死福雲!”
他走向了至幸堂:都說我蠢是吧?但我知道,大夫人討厭你的大少奶奶和秦夫人!更討厭你!
至幸堂內,大夫人聽完鄭安的敘述後,靠著椅子,撫著茶杯,奸笑,問:“鄭安,你可還有其他的事告訴我,好讓我爲你的妻子周福雲報仇?”
“夫人,就這些。”鄭安欣慰了:大夫人會爲福雲殺了你的,大少爺。
可大夫人臉色一改:“既如此,鄭安,你無親人在世。就去陪伴死去的周福雲。我會爲你夫妻報仇的。”
鄭安還不理解其意,就被人帶走。在荒郊野外,鄭安才明白:大少爺,福雲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也走了老路。鄭安只有在陰間祈求上蒼保佑你了。
社玖院內,鄭明儼接回了鄭經,屋內氣氛纔好了一些。鄭經‘哇哇’笑著,手腳不停鬧。秦雨青想起身,但鄭明儼徑直走向董友姑,說:“友姑,岳父大人也喜歡明儼呢。岳母說,明儼和他外公親近著。他外公賦閒在家,難得一笑,今日逗外孫,可笑了一整天呢。我抱鄭經走時,岳父大人還依依不捨。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在耍弄岳父一樣。”
“鄭經想來不認生,討人喜。我爹喜歡鄭經那是自然的。況且他肯定對鄭經好,鄭經也在外公家玩得樂不思蜀吧?小傢伙。”董友姑抱著他,捧起來扭。
鄭明儼說:“那還用說,鄭經在他外公眼裡,可是上等賓客。岳母教他喊‘外公’,他就喊個不停。把岳父樂得,讓鄭經坐在他肩膀上去了。”
“我爹難得這麼高興,鄭經,你今日立功了,但是坐在外公肩膀上可是你的不對,功過相抵,不獎你也不罰你。”董友姑疼愛地說。
秦雨青起身,也不看他們,沉重地說:“我先去休息了,好累。”
董友姑對鄭明儼說:“雨青姐姐和周福雲的交情深厚。周福雲雖自取滅亡,但雨青姐姐肯定很痛苦,明儼你快去安慰她一下吧。”
“哦,好。”鄭明儼拍拍鄭經的臉,去了偏房。
秦雨青滿臉滿心都是難受,卻哭不出來。鄭明儼坐在她旁邊說:“雨青,別怪我,只能怪福雲她自己,放著老實安定的鄭安不要,偏去強求那遙不可及的已逝去的愛。”
“或許是我對她的關懷太少,讓她走了岔道吧。”秦雨青隨意說。
鄭明儼爲她分析:“即使你對她關心少,但她今日用匕首行刺你,之前明知友姑會遇糟蹋,還下得了手。惡毒。你們該還的,相互虧欠的,都不存在了,別沉浸在此難過中了。”
秦雨青看著窗外的迎春花已凋謝,也捧不住,說了句“哪日去祭拜她的花冢吧”。
鄭明儼爲了讓秦雨青從周福雲逝去的憂鬱中走出,抱著她漸漸躺下,閉上眼睛去親吻她那憂鬱的臉龐。
秦雨青用手截住了他:“明儼,對不起,今日我真無心,別這樣。”
“那好吧,明日來看你。”鄭明儼很快走了,心中有氣:雨青,我爲你熱血衝動,你卻將我降到了冰點。
可鄭明儼不知,秦雨青躺在牀上有她自己的苦衷:明儼,我確實爲福雲之死而難過。可你怎麼看不出,我更在意的是,你抱著鄭經回來時,那麼自然地奔向友姑。沒有看到我渴望兒子的表情吧?你們一口一句外公,說得我心酸。鄭經真正的母親是我,他真正的外公,我的父親已在流亡生涯中不幸身亡了。可你卻看不出我在乎的,我愛的。看來是我真的變了,變得讓你看不出我的心思了,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