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記得。”
他看著她,點頭應道,眼神淡漠,笑容淡淡,那樣淡漠清澈的視線仿佛能看透一切偽裝,恍惚之間,她便覺得眼前坐著不是什么安錦君,而是她心心念念的景綾。
“你騙了我太多次,我的信任少得很。你用掉了,就再也給不出來了。”
水堯搖了搖頭,垂著眼,卷翹的睫羽搭在眼上,落下淺淺的一片陰影。
“你深愛景綾,可我就是景綾,景綾就是我。我騙了你是不對,可你也該給我一次機會,給我一次能再與你長相守的機會。”
他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
“隨便你。”
她不愿意再多說。
“你曾說你絕對不會愛上我,可你終究還是愛上了我。這一次,你會愿意呆在我的身邊的,心甘情愿。”
安錦君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勢在必得。
她似笑非笑,半垂著眼,睫羽掩去眼中的冷嘲,安錦君你負我,殺我,背叛我,卻還要禁錮我在你身邊。
未免太過小看我,就算你得到了我的身體又能怎么樣?只當是不花錢嫖了個頭牌罷了。
眼下她手中的東西,能退的能藏的,都準備的好好的。
那些人好好的,她便死而無憾,早死晚死,還不都是一個死,死在皇宮里,死在公主府里,不過是地方不一樣而已。
“王,燕國傳來消息。”
一人跪在華麗柔軟的軟毛地毯上,高高捧起一份信箋。
“退下。”
拿下信箋,少年的身量已經抽長不少,五官精致絕倫,一雙灰眸明凈純真,他看著信箋,臉色有些沉重,眼中卻有期待之色。
食指在信箋封口上滑來滑去,始終無法撕開。
他真是不想看信箋里她又和她的那些個駙馬有多恩愛的消息,自從她大婚后,她的消息,他都是一壓再壓,每次到了都忍不住看,看了又難受。
是以,以前基本上,一個星期便有一次消息傳來現在也被壓制到了半個月一份。
終于還是忍不住打開,這一次的消息,沒費多大的力氣就讓宋遠歌臉色陰沉。
燕陽公主對外稱為重病,實則囚禁在宮中。
這時候接管公主府的是安錦君的力量,朝堂上公主一派人人自危。
燕國的政局,此時混亂一片,他看不懂,他查不到后面是什么人在動手。但是公主被幽禁這幾個字,就足以讓他恨不能馬上沖到燕國。
“準備一下,出訪燕國。”
這一次,他要以冰原新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暗中救出她。
“王上那邊怎么說?”
心腹謀臣猶豫問道。
“此事無需隱瞞,只要告訴父王,燕陽是他給我的妻子,便這輩子就是我的妻子。冰原的漢子會保護自己的女人。”
這一次帶回她,他可再也不會放手了。
“是。”
“這一次,我們都不能動,公主走之前就說好了。”
鐘諾陵站在書房中,環視房間中的眾人。
“難道你就真的能眼睜睜的等著公主死?我們去收尸。”
闕納羅多說著立時眼圈便紅了。
“既然公主
已經留下話,我們便只管按照公主的話去做就是了。不要辜負了公主的一番心意。”
鮮少現身的華瑜岺今日也是到了場。
“我們就算真的動手,恐怕救不出公主,還會毀掉公主所有的心血。龍椅上的那位可是已經布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咱們投網。”
容墨坐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插話。
“以后,大家就不要再聯系了,只要記著一日是公主的人,這一輩子都要效忠公主。就算公主去了,也絕對不能轉投他人。”
“公主的命令是,隱藏所有力量。”
水堯日漸虛弱,與之相對的是日漸疏懶,整日就閑坐床上看書,或者躺下睡覺。有時候一睡便是一整天。
安錦君常常陪在她的身側,看著她的臉唉聲嘆氣,小心翼翼的給她端飯穿衣,照顧的可謂是無微不至。
她的虛弱已經可以清晰的觀察出來,一整天一整天的睡著,昏睡不醒。身體無力,眉目憔悴,眼神黯淡。
喪失了生氣,全然沒有平日里的勃勃生機。宛若一只被折斷了翅膀,囚禁在籠中,安靜等待死亡的雛鷹。
這時候他開始懷念以往她的明艷,她的盛氣凌人。
他知道,她大限將至,恐怕撐不了多久。
這每一天,多看她一眼,都加深一份愧疚心痛。
囚禁的時光,過得平靜且安然。
深秋,連楓樹都落了葉子,那邊冰原恐怕已經飄起了雪花。
半睡半醒間,水堯恍惚好像回到了冰原,漫天飄著雪花,大雪,她撐著一柄紅傘站在城中,有人白衣勝雪,站在她身畔。
煮酒看雪,談笑玩樂,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人之將死,總會回想起以往很多回憶,好的,不好的。
景綾常常在她的夢中出現,有時帶著面具,有時不帶面具,她一睜眼總是看到安錦君,幾乎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分不清她愛上的到底是誰,或許那樣的情感就根本不能稱之為愛。
連一個人都無法看清,怎么能被稱為愛。
就算勉強說愛,她愛上的大概是自己心里的那個幻影。
“我想出去走走。”
她睜開眼,撐著身體坐起來,果不其然,他便坐在不遠處的茶桌上,桌子上擺了一桌子的是她很熟悉的東西。
燕國的奏章,看來她以前的工作都由他負責了。
“今天天氣不好,外面太冷了。你身體這么弱,不要出去了。”
他看到她醒來,放下手中的奏折,對她展顏一笑。
“我想出去。”
她臉色很白,嘴唇上都褪去了血色,鳳眸安靜的望向窗外。
安錦君心中憐惜,終于是無奈的點頭應了。
門外守著的人正在竊竊私語。
“這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公子天天見的往這里跑,連奏折都拿到這里了。”
“哎呦,你可不知道,那里面住的可是當朝公主。”
“公主?可這不都是囚禁起來了么?難道公子真的是心甘情愿嫁給她的?”
“看來是嘍。”
兩人正說得高興,冷不防被一人一腳踢了個狗趴。
“去把側殿里的衣服箱子抱過來。”
這園子中原是配了侍奉的宮人,自打他進宮陪在她身邊便把園子中的人都退了。
由他一個人來照顧她便夠了。
“公,公子。”
兩人大驚失色。
“快點。”
安錦君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是。”
連滾帶爬的跑了,可以看出來輕功很是不錯。
她整日縮在房間里,他一早為她準備好的衣物竟是忘了拿來。
抱著大箱子,進了房間,打開箱子,其中整整齊齊的碼放著紅色的女裝。
挑了一件紅色的厚實披風為她披上,小心的系好細帶。
“可以了。”
她偏開臉,耳朵根都紅了,神色依舊冰冷。
“嗯。不能走太遠,改日我帶你去看菊花,這個時候開的可好了。”
他一手攬著她的腰,緩緩站起身,從背影看,幾乎是想要把她整個人都抱進懷里的姿態。
“我還能走得動。”
水堯氣悶的掐著他的腰上一塊肉,旋轉一百八十度。
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連路都走不動了需要別人攙扶。
“誰說你走不動了,我只是想多抱你一會。”
安錦君依舊笑的一派溫文爾雅,真沒見過吃別人豆腐還如此理所當然的人。
手下捏著的這一塊肉,十分有彈性,精瘦,隔著衣服都能摸到那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水堯雖然臉色依舊保持冰冷,手卻是飛快的收了回來,不敢亂摸。
“呵。”
安錦君意味不明的笑了。
水堯偏開頭不看他,卻沒有再掙扎,反倒是十分乖順的倚在他懷里。
“娘子少見這么聽話。”
安錦君扶著她往外走。
園子里當真是沒什么景致,能有什么景致?百花凋落,只有滿地的紅色楓葉,被風卷起,四處飄散。
滿目蕭條,微風吹在臉上,空氣中隱隱的香氣。
心心念念的都是出來轉一轉,可真的出來,心情也沒有變的稍微好一點。
“公主小心著涼。”
他站在她身邊,動作親昵,神色溫柔,仿佛她真是他的愛人。
“安錦君,不要對我這么好。”
對我這么好,你讓我怎么恨你呢。明明之前,你恨不得我死,一個人的轉變怎么能這么快。
她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輸了個干凈,包括自己。
他還想要一點什么?
“娘子說什么傻話。我當然要對你好了。”
他的眉眼都是溫柔輕淺的笑意。
這種對話毫無意義,水堯沉默,不準備再開口。
這時候,她覺得大概他對于她其實也是有真心的,事情到這一步,只能說,一開始的立場就是對立。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后面不管是什么結果都是錯誤的。
帶著謊言的種子,永遠無法開出一朵純凈的花。
他們兩個都沒錯。
在公主被冰原退婚之后,冰原與燕國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交流來往。
這一次是第一次,冰原的新王來燕國出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