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前世的沈子寒死于興瑞八年的一場戰爭,不管這一世的他會不會重演前世的悲劇,云居雁都不想與他有任何交集,畢竟人是有感情的,而她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熟人遭遇不幸。
回了沈子寒的禮,她側身讓出了一條道,卻發現他并沒有離開的打算,反而站在了她前面,居高臨下看著她。
以云居雁的目測,沈君昊比她整整高了一個頭,而沈子寒比沈君昊更高。在他的陰影下,她感覺到了炙人的壓迫感,只能以主人的身份說:“沈將軍,不如讓我的丫鬟替您領路吧。”
“云姑娘不回戲臺繼續看戲嗎?”沈子寒突然開口,一副兩人很熟稔的口吻。
云居雁雖然疑惑,但只能笑著回答:“我覺得有些熱,所以想去水榭那邊休息一下。”
“這樣啊……”沈子寒朝水榭那邊望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說:“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請云姑娘領著在下回戲臺那邊。這園子造得精巧,在下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云居雁一開始就說讓鞠萍送他回去,而他置若罔聞,這會兒又冒昧而不合情理地要求她相送,讓她馬上明白,沈子寒試圖阻止她去水榭,多半是因為沈君昊去了那里,而云夢雙可能也在。
有鞠萍在身邊,云居雁本就沒打算與沈君昊正面接觸。她正想點頭答應,就見云凌菲迎面而來。
徐徐走近,云凌菲笑盈盈地朝沈子寒行了禮,與云居雁并肩而言。幾人一路折回戲臺。待樂聲越來越近,云凌菲指著一扇門,讓沈子寒先行。直至他走遠了,她才對云居雁說:“大姐,我一直在找你。”她避著鞠萍的視線,暗暗指了指水榭的方向,隨即“哎呀”一聲打了一個趔趄。
云居雁與她的丫鬟急忙扶住她,她卻對著鞠萍說:“鞠萍姐姐,還是你扶著我吧!大姐,你去我房里幫我拿個藥膏吧,只有你知道放在哪里。”說著,她已經緊緊抓住了鞠萍。
云居雁當然明白云凌菲的意思。她感激地看了堂妹一眼,急匆匆往水榭而去。
同一時間,云夢雙正坐在水榭的石榴樹下。
這個時節的石榴花開得最為熱烈,火紅的花朵似明凈的瑪瑙,盛開在繁茂的綠葉間。云夢雙一身月牙白的素裙,在紅花綠葉間格外顯眼。
沈君昊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沒有多想,快步向她走去。此時的他心急如焚,又怕再撞見什么人,只想快些把事情了結。
十多天前的落梅閣,他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卻來不及阻止魯莽的小廝。他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那天的事,一來是為了云沈兩家往日的交情,二來是想借此事順利與云居雁退婚。至于云夢雙,既然進屋的根本不是他,事情很容易便能解決。
陰差陽錯的,既然他不得不娶云居雁,那么當日的事就該盡早解決,免得大家都以為他真會弄一對平妻出來,讓兩人在他家斗得你死我活,把他的日子弄得亂七八糟。
眼見著離云夢雙越來越近,沈君昊加重了腳步,卻發現云夢雙渾然未覺。他停下腳步,看到她蹲在地上,把掉落的花瓣一瓣一瓣撿入手中的布袋里,而她的身旁還放著一把小鋤頭。
葬花?沈君昊不以為然,但不得不承認,她的姿態極為優美。素雅的她在繁花中反而有一種靜態的美,再加上落花的哀傷,整個就像是一幅仕女畫。
沈君昊走近幾步,輕咳一聲,笑道:“這樣的日子,云姑娘居然有葬花的雅興。”
“沈公子!”云夢雙慌亂地回頭,急忙用手帕擦拭臉頰,手忙腳亂間布袋掉在了地上,花瓣散了一地。她急忙蹲下,半跪在地上,試圖把灑落的花瓣撿回布袋,晶瑩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花瓣上,手背上。
沈君昊低頭看著楚楚可憐的她,打量著,權衡著。用沈子遙的話,云家的姐妹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一想到云居雁為了試探他,居然故意跌落荷花池,他就恨得牙癢癢。
云夢雙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注視著沈君昊,見他只是站著,她放緩了動作,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裝入布袋,她才起身,對著他說:“沈公子見諒,我怕花瓣被風吹走,所以……”她歉意地笑笑,臉上的淚水已經擦干,只有紅腫的眼睛證明她曾經哭過。
沈君昊看著她。他分不清她是為了急著撿起滿地的花瓣,還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這才默默蹲在地上背對他。與云居雁的明艷驕傲相比,此刻的云夢雙溫婉而柔順,她的強裝堅強讓人憐惜。頃刻間,沈君昊覺得自己接下去的話太過殘忍。
“沈公子。”
“云姑娘。”
兩人異口同聲。云夢雙知道,今日沈君昊單獨見她,恐怕是想告訴她,當日在落梅閣,推開房門的根本不是他。她決不能讓他把事實說出口,于是搶先說道:“沈公子,其實我只是想代父親對您及沈世伯道歉。”
“道歉?”沈君昊側目。云平毅確實找到他及他的父親,至于目的,當然是為了“平妻”二字。
云夢雙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說:“父親一定說了一些讓您及沈世伯為難的話。其實他全都是為了我,不過你們放心,我和母親已經勸過他了,以后定然不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云姑娘,在下有些糊涂了。”
“沈公子不必糊涂,您只需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明白,您只是我的未來姐夫。”云夢雙淡淡的陳述,語氣中卻又帶著無限的哀聲,甚至是絕望。
云夢雙這樣的態度,沈君昊一早打好的腹稿反而說不出口了,只能問道:“不瞞云姑娘,在下聽到的一些話……”
“不管沈公子聽到了什么,此刻我只想親口對您說,我一直知道,您只是我的未來姐夫,沒有其他。”
“在下有些糊涂了。”
“有什么好糊涂的。”云夢雙的丫鬟紫菊氣呼呼地從樹后走了出來。
云夢雙瞬間沉下臉,呵斥她住嘴,又對著沈君昊道歉:“沈公子見諒,是我的丫鬟不懂事……”
“姑娘,您為什么總替大姑娘……”
“住嘴!”又是一聲呵斥,云夢雙壓低聲音對著紫菊說:“你忘了你娘惠嬤嬤是怎么死的了?”
紫菊一聽這話,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簌簌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