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羣女賊從山上飛下來,很快就落在我們前面。她們人都很多,陡然間,半路上衝殺出遇到這麼多的女匪,方纔還放鬆賞景的衆人,當下都難掩訝異之色,不禁往後微微退步。
李承汜卻還鎮定,拱拱手道:“諸位女俠,我們只是過路的商旅,無意中闖到此地,打擾了貴地,實屬不得已。不知諸位有何貴幹?”
當前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瞇了瞇眼看著他,哼了一聲,冷笑道:“咱們烏巢砦的人還能有什麼事?你們到了這裡,就要給點過路錢。我不與你們多說廢話,留下你們的值錢的,識相的快走!”
李承汜卻反而哈哈一笑:“我們可沒什麼值錢的。衆位姑娘們,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人,彼此讓個道兒,給個面子,不要鬧僵了纔好。”
“少廢話!”高女子瞪視著他,怒道,手一揮,明晃晃的劍已經指在李承汜頸旁。
我大驚,剛想要過去,李承汜卻又是一笑,道:“姑娘,刀劍無眼,何必如此,有話咱們好說。”
高女子見他笑瞇瞇眼望著自己,臉卻紅了,低頭了一會,又擡起頭來,怒道:“混蛋!誰跟你好說?你也知道刀劍無眼,那還不趕快交出銀子!咱家還能饒你一條命!”那把劍向前探了探,已經刺到李承汜的脖子。
“師姐,少跟他廢話,咱們快動手吧。”旁邊那個女賊有些不耐煩,催促道。
高女子聞言,看了李承汜一眼,劍剛一動,卻被李承汜身子一閃,一轉眼躲了過去。高女子大驚,冷笑道:“好啊,原來還是練家子!姐妹們,上!”
她一聲令下,一羣女賊涌上來,就和我們動起手來。李承汜拔劍和他們鬥起來,仁軒護著我,也跟他們纏鬥著。李承汜邊打邊叫道:“各位,在下敬你們是姑娘家,並不想傷你們,就莫再鬥了吧!彼此給個臺階下!”
那領頭的女賊聞言,大惱,臉羞得通紅道:“臭男人,瞧不起我們姐妹們麼?讓你看看女子的厲害!”口中喊著,手中刀使得更加兇。
李承汜無奈,砍到了幾個女賊,混亂中只聽得高女子的聲音怒罵道:“臭男人敢傷我姐妹!快去報告大姑娘!”
“保護長安!”仁軒對李承汜吼道,我一看,前方竟然兩個女賊朝我飛來。李承汜從後面邁上來,擋在我身前,和仁軒把我護在中間。那兩名女賊奈何我不得,只有從兩邊纏鬥。
不料這時候,忽然從半空裡晃出一個人影,這人輕功甚高,便如燕子點水一樣從我們中間掠過去,向著我飛過來,高聲嬌笑道:“小兄弟,承你的情,我來領教你!”
我大驚,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女子就飛到我身邊,仁軒和李承汜只在忙著與兩邊的人對打,哪裡料到中間還有人飛出來?我直覺一雙手拽著我腰襟,向上一提,然後整個身子便凌空而起。
我擡頭一看,竟然又是個蒙著黑紗的女子,長髮飄飛,眉目清麗,打扮與剛纔衆女匪略有不同,更爲華麗些。她在空中,看著我狡黠一笑,一手輕巧地抱著我,另一邊還在飛著。一頭烏黑的長髮隨風飄飛著。
“下來!”仁軒也跟著飛起,伸手就想要一抓,卻抓了個空,只將她衣服的衣帶扯落了,手中空餘一段。那女子輕輕一拂,便將仁軒的出手拂到一邊,緊接著身形一轉,便騰空到了遠處。一面抓住我,口中罵道:“呔!小賊真不要臉!”我一眼瞥到她,俏臉微紅,隱隱有怒意。她連氣都不喘,抓著我提氣就又飛出去。
後面李承汜和仁軒都已經施展輕功趕上來。
“留下人來!”李承汜在後面喊道。
“想要人就跟我來吧!”女子對他喊,聲音清脆,就在我耳邊響著。
李承汜和仁軒輕功也不弱,這女子還抓著我,還把他倆甩在後面,我不禁心下暗驚這女子輕功之高。飛了好一會兒,往上看去,只見一座山寨赫然出現在眼前。這山寨,居然是臨著大山而建,也不知有多少層,前後延伸很長,層層堆疊,無數房子,皆修在木樁打的柱子上,有的甚至凌空而建。壯觀異常。
女子抓著我落在地上,我膽怯地望了她一眼,又趕緊往後看看。
“別看啦,他們一會兒就到。”女子笑嘻嘻地對我說。
我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女子一笑,走過來,伸出手抵著我的下巴,笑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冷冷看著她,忽然腦中一轉,答道:“好說。咱家姓倪,叫大業,你叫我大業就可以了。”
她愣了一下,皺著眉重複道:“倪大業?這是什麼怪名字……”
我聽她喊我“大爺”,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心想這人生了一張聰明臉孔,沒想到卻這麼笨。居然真的上當了。
她見我笑了,疑惑地想了想,好在很快想了過來,手上使勁,我忍著痛沒喊出來。
“好小子,嘴還挺皮,敢捉弄我?”她冷笑道。
我正看著她,身後李承汜和仁軒就已經到了。李承汜拿劍指著她,沉聲道:“姑娘輕功不錯,敢問師承哪一門派?
那女子也不回身,卻背對著他道:“你猜啊!”話中卻滿是笑意。
“姑娘,我們二打一,你還是放人吧。”仁軒忍不住催促道。
那女子不回頭,啐道:“我跟你說話了麼?多嘴!”語氣中竟然甚是嬌羞。
仁軒被她這麼一罵,臉一紅,一時之間不禁語塞,不想這女子在這關口,居然還有心情撒嬌。
李承汜的劍卻忽然放低了,仍是死死盯著這女子不動。
那女子不動,一手卻扣著我脈門不放。問道:“你還沒聽出來麼?”她忽然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當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她回過頭來,望著李承汜,另一隻手摘下臉上蒙的紗巾,眉目含笑地望著李承汜,眨了眨眼。
李承汜見了她的臉,明顯愣了愣,忽然喜道:“子衿?是你?”
那女子鬆開我的手,笑道:“三師哥好記性,怎的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我從方纔下山時,遠遠地看身形便像是你,走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於是我便賣一個關子,誠心叫你猜一猜我,沒想到……”
李承汜苦笑道:“我哪裡猜來!在華山的時候,你的輕功就是我們這些人中頂好的,如今越發精進了!”
我和仁軒對望一眼,頓時迷惑地看著他倆。
原來這女子叫鍾,名喚子衿,和李承汜是同門師兄妹,都是華山派的。我依稀記得,在金陵碰到靳青的時候,她也說過她是華山派的,是李承汜的什麼師妹,如今這鐘子衿,便是他們的同門了。
子衿笑吟吟地看了我一眼,問李承汜:“師哥,這一位是你的小弟?”
李承汜淡淡地看著我,道:“這是當今南國公主,師妹你莫不是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吧?”
子衿瞪大眼睛看著我:“晉國公主?”滿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對她並沒有好印象,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對李承汜道:“你非要把我的身份公之於衆纔好受是吧?”
子衿滿腹不解,於是李承汜只得把自己出使南詔的事情跟她說了,子衿方纔明白。
“原來天下聞名的晉國公主長這個樣子……”子衿看著我說。
我“哼”了一聲,道:“那又怎麼樣?你居然還把我當成男的!”
子衿表情更是驚訝,她看我好一會兒,又看看李承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然後兩眼忽然瞥到仁軒,又問李承汜道:“那這……這個人呢?方纔……方纔好生無禮!”她指著仁軒,說話居然結巴了,臉還紅了。
李承汜道:“這是青城山的仁軒少俠,是公主的侍衛。”
子衿“哦”了一聲,看著仁軒不說話。
仁軒居然也有點臉紅,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在下青城山仁軒,見過鍾姑娘。方纔不知姑娘身份,出手之時多有……多有冒犯,還望姑娘原諒則個。”說罷,身子向前,作了一揖,另一手居然還拿著方纔扯下的衣帶,拱手送向前道:“這個……這個是姑娘之物,現下原物奉還……”
子衿臉更紅,指著他,急地大怒道:“你……你這小子!居然還要還給我!我還要這勞什子作甚!”
仁軒臉一紅,登時不知如何是好,沒了言語。
我忍不住道:“仁軒可是我的師兄,你可不要得罪他。”
她驚道:“他是你的師兄?你不是公主麼?怎的會拜他爲師?莫非你是青城山的俗家弟子?”
我搖頭道:“此間之事,一言難盡。你老是臉紅做什麼?我師兄不就扯破了你的衣服,你至於氣得臉紅脖子粗麼?”
她臉更紅,看看仁軒,又看看我,跺了跺腳,道:“我就是生氣!……先過去了!”她說著,低著頭徑自一個人走了。
方纔還那麼快活得意的一個人,這會兒竟突然翻臉賭氣走了,這女子的脾氣可真是怪。
李承汜巧遇同門師妹,自是巧上加巧。當下子衿領著我們去了她的山寨,這山寨裡竟然都是女人,沒有一個男子,我們都很驚訝。誰知道在這烏巢關的深溝險壑處,居然還藏了這麼一個土匪山寨,而且坐鎮的還都是一羣女匪。那幾個女賊見了子衿領我們過去,起初還是一臉的憤恨,因爲李承汜和仁軒傷了她們幾個姐妹。但一聽說竟然是寨主的師兄,彼此都啞口無言。李承汜於是只得無奈地笑著連連賠不是,稱“都是一場誤會”,那些人這才作罷。一時之間,又都歡快起來,唯子衿命是從——這李承汜的師妹居然做了這烏巢砦的山寨大王。
我心中暗暗奇道:李承汜都是有些什麼樣的師妹啊,那華山派也真是稀奇,居然什麼樣的徒弟都有!前面一個是像靳青那樣的傾城美人,如今這一個又是威風凜凜不讓鬚眉的賊頭子!當真是開了眼了!
說話間,子衿連房間都給我們安排好了,我們各自找到房間安頓好,她還特意派人給我送來一套女裝。我沒有要,覺得還是男裝方便一點。不想再出來之後,子衿見了我仍穿著男裝,卻非常吃驚地道:“公主怎的還是穿這身衣服?莫不是嫌我們的衣服太差麼?”
我連忙擺手:“哪裡,我穿男裝慣了的,輕便又自在。”
她看我一眼,似是有些不滿,沉著臉道:“公主自便吧,一會兒見了我三師哥,可不要怪我們招待你不周,連衣服都沒給您換新的。”
我沒說話,心想:李承汜纔不會管我有沒有換衣服呢,恐怕連我平時穿什麼衣服他都不在意。
我在那裡等了一會兒,見仁軒和李承汜都從外面進來了。他倆居然都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兩個俊秀的少年長身玉立,一個陽剛,一個風雅,子衿見了李承汜如此裝扮,爲笑著點點頭,再往後瞥到仁軒,見他換了衣服竟如同換了個人一般,簡直成了風雅的偏偏佳公子,臉上就是一紅。
子衿熱情地迎上去,對李承汜笑道:“怎麼樣,師哥,小妹的山寨還不錯吧?”
李承汜卻無所謂地道:“馬馬虎虎。”說著就走到這邊來,在我對面坐下,看我一眼,卻愣住了。
子衿撅撅嘴,不以爲然地道:“想不到你這麼多年未見,居然還是跟在華山時一個脾氣,就聽不到你有什麼好聽的話……”
李承汜不答,卻指著我問道:“你怎的還沒換衣服?”
我道:“那女裝不方便,我不想換了。”
他皺一皺眉,說道:“一會兒吃過飯洗個澡,就換身行頭;你若不想穿女裝,那就穿男裝。但是不要像現在這樣,灰頭土臉的。”
我點點頭,李承汜這才問子衿道:“說起來,這麼多年從未聽過你的訊息,想不到你竟然到了這兒來,還當上了山寨王?”
“怎麼,怕我給咱們華山派丟臉麼?”子衿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潔白的榴齒。
李承汜一笑:“我?我早就不是華山派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