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心非要拉著我去找那位故人,一直找到傳說中的“后顛”。
這里是西市里的貧民窟。走在這一帶,唯見房屋凌亂,墻瓦殘破,到處都是一副年久失修,沒有人打理的樣子。街角擠著三兩個流浪漢,衣衫襤褸,在這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看見我們兩個走過去,兩雙眼睛神神秘秘地盯著,叫人覺得不舒服。
貧民窟有個名字,墻上一處地方辟了個方形磚,上書“燈籠巷子”四個小字。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貧民窟。燈籠巷里也跟西市是一樣的嘈雜,墻邊的水坑里滿是污泥,走過去地上坑坑洼洼,時不時過來一輛推車,碾過去,馬車碾過來,水坑里的水濺得滿墻上都是。
我們捂著鼻子,像走沼澤一般地小心翼翼走了進這深深的巷子,一面想:長安城里居然也有這樣的地方。走了不一會兒,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大的店鋪,門簾外高高挑起“安平當”三個大字。當鋪的對面,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走到那兒一看,里面也沒有幾個人,擠擠挨挨能看到的都是燈籠架子,高處還掛了好幾排扎好的燈籠,地上堆著幾處油紙,用來糊燈籠的。
婉心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望著我。我見她這個樣子,不禁心想:至于這么激動么?于是站在門口喊了聲。
很快就有一個小伙子應(yīng)聲過來了,我感覺婉心身子顫了顫,但是看到那高大清瘦的小伙子的人時,她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顯然這位前來應(yīng)門的并不是我們要找的那位。
“啥事?”小伙子手里還拿了個燈籠,正要上紙,才糊了一半,著急著問。
我看婉心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問,于是張開嘴,強行說服自己喊出了那個名字:“那個……請問這里有沒有一個叫——吳阿牛的小哥?”我一面問,一面想,這個名字真是太讓人提不起興趣了。當初起名字的這個人是對自己有多么不負責(zé),才會想出這么一個應(yīng)付的名字。
那小伙子看看我們,眉毛一挑,有些驚訝,打量了一番,道:“你們要找阿牛哥?”
我笑了笑:“是啊,我們……我們是他的朋友,特地來看他的,能不能帶我們進去?”
小伙子點點頭,朝院里努了努嘴:“跟我來吧?!?
等進了這扎燈籠的地方——這里連個正經(jīng)的名字都沒有,我們才真的開了眼,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燈籠堆了一地,房前屋后全是燈籠模型,還有龍燈這樣的大件。
那小伙子在前帶路,我們在后面一邊躲閃燈籠堆,一邊走著,婉心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我從沒見她這樣緊張過。小伙子在前面走著,還時不時地回頭對我們笑笑:“地方有點擠,你們看著腳下……”
走了一會兒,看見一些男人蹲在地上,或是坐著,正在那兒忙活,旁若無人。前面有一個很大的魚形燈籠,有一個人正背對著我們,在那兒往魚的身上描著鱗片。
小伙子喊了一聲:“阿牛哥,有兩個姑娘來找你咧?!?
那叫“吳阿牛”的背明顯就是一僵,卻遲遲不肯回過頭來。
風(fēng)吹過來一陣,吹得人冷。婉心哆嗦了一下,實在忍不住,顫聲問道:“是……是你么?”
好久,那吳阿牛都是僵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的。
“我……我來找你了,你……你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么?”婉心見他沒有回應(yīng),又大聲道。
吳阿牛靜待了片刻,終于回過身來,看著我們。
他一見了婉心,那臉色立馬就變得溫柔了下來,慢慢紅了。我越看那阿牛,越是覺得熟悉。
“阿姐,你……你何苦找到這兒來?”阿牛站在那兒,柔聲問。
“你能來找我,我就不能來找你么?”婉心道。
“你知道了?”阿牛吃了一驚。
“死人才不知道呢!我是今天才終于知道,你這幾個月每天都去我那里偷偷看,卻總來都不說!你……你為什么不說?你不知道我找了你……找了你很多年了么?”婉心聲音逐漸激動,說到后來已經(jīng)是哽咽難言,兩行淚從她臉上滑下來。
我趕緊給她擦淚,一面轉(zhuǎn)頭揮揮手,催道:“那個人!愣著作甚?還不快過來!”
阿牛愣了一下,見婉心只是看著他哭,忽然臉上神色一痛,叫道:“我來了!你莫哭了!”
他一面喊著,一面三兩步,跳過腳下那燈籠堆,還險些吃了一跤,搖搖晃晃跑到這邊,差點跌倒,多虧我跟婉心扶住他。
“你這么慌做什么!”我笑了,啐道。
婉心見他這樣子,也是破涕為笑。
那叫“阿?!钡娜艘娢覀?nèi)绱耍残α?,憨憨地撓了撓頭。卻只是傻傻站在婉心面前,不知道做什么。
我終于想起來這“吳阿?!笔鞘裁慈肆?,原來他就是那年在神龍山上,故意放走我們的五毒教五童子,五毒童子中的最小的。那時候,他就對婉心有情。可是那時候,婉心卻以為我是男子,喜歡我。如今多少年過去,沒想到他們終于走到了一起。
我將婉心向前一推,大聲道:“還不快接著,人家快三十的大姑娘了,為了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你還不快對人家負責(zé)!”
阿牛仍是不知所措的,可是婉心已經(jīng)顧不得了,一頭扎進他懷里,靠著他肩膀。阿牛整個人僵了一僵,手抬起,又垂下,忽然又抬起來,緩緩鄭重地拍著婉心的背,撫上她的頭,喃喃道:“阿姐,我……我這不是做夢么?你怎會……”
婉心一笑,罵道:“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當初你怎能……怎能那樣子就走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阿??纯赐裥牡哪槪鋈簧裆珳厝崃讼聛恚溃骸拔摇抑滥銇黹L安了……可是我不敢去想……我怕你……后來我每天都去看你,可是我不敢去找你說話,我怕你……又拒絕我……”
婉心緊緊抱了抱阿牛,把眼閉上了,微笑著,說道:“如今我在這兒了,你還有什么害怕的?”
他們兩個就這樣卿卿我我,竊竊私語的,我就站在他們旁邊,倒弄得我尷尬之極。于是搖搖頭,自己悄悄走到一邊去,在門口那個地方看著。
遠遠看著他們倆小聲在那里情話綿綿的,也不知說什么話,但還是就那樣抱著對方。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其實我自己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因為我從來都沒有過。
可是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很幸福很快樂的。
我在那里看著他們,看著看著,居然就這樣想到我自己身上來了。
心里有個地方,悄悄變軟了起來,那種久而未至的酸澀的潮水,又從內(nèi)心深處那柔軟的一方涌將上來。
我低頭,將袖子捋開,我那小小的手環(huán)就靜靜地躺在那里。
七年,連它都變老了。
我更也老了。可是心,卻依然會像十七歲那樣,覺得酸,覺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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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心就這樣跟她的阿牛哥在一起了。等了十幾天,就過了年,我們就趕著這正月的好日子,在長安給他們舉行了簡單的儀式,入了洞房,共結(jié)連理。
最后喝喜酒的時候,婉心居然抱著我哭了,還說:“我都成親了,長安啊,你也快點吧,有值得的人就嫁了吧,當心老大嫁作商人婦!”
我哈哈一笑。
值得的人確實有,可是我為什么還要猶豫呢?
我的心里,那場十七歲的煙雨夢,居然還倔強地停留在那里。
雖然我?guī)缀醵及涯菆鰤艉湍菆鲇辏靡桓啥袅恕?
我沒有再在婉心小夫妻那兒停留,聽說他們要在長安安家了,所以我就打算回客棧,收拾東西,然后啟程北上。
“你要去北邊?哪里?”婉心得知我不留在長安,頗為失望地道。
我想了想,忽然一笑:“燕京吧?!?
婉心眼里發(fā)亮了:“你真的要去?”
原來我早就將段容謙的事情告訴了她,她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勸我嫁了完事,可是我卻總是沉默不答。
如今,我總算是要去了。
總算要,說再見了。
我看著婉心的臉,眨眨眼,點了個頭,表示她催促了那么多次,這下終于如愿了。
婉心哈哈一笑,抱了我一下:“長安!我好高興!你總算想開了!你說的那個人,我早就想見了,明年過了年,就領(lǐng)著他過來長安這邊,給我看看!”
我尷尬一笑,道:“哪里有這么快?還領(lǐng)給你看……”
“你別不承認,你去燕京還不是為了……”
我白她一眼,婉心這才不再說什么??纯次沂稚夏鞘汁h(huán),忽然道:“我只愿你能下定決心。有一天,等你將它摘下了,那我就真的放心了……”
我低頭,摸了摸那手環(huán),它貼著我的手腕,好像融入了我的身體一樣。
我默默地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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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以后,便開始打包自己的行禮。其實也沒什么可帶的。
一面想著,一會兒過去魚鋪,跟洪大娘他們道個別,多謝這幾個月的照拂,然后再去長安其他地方逛逛什么的。我還沒去過大雁塔,說不定有時間可以去那里看看??墒茄劭粗鸵缴显獰艄?jié)了,再不走,說不定,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到了魚鋪里,坐了一回,跟洪大娘、洪大哥一道說了些話,小武卻是又沒看見,聽大娘說又去了東市看耍飛鏢的去了。于是只得回來。
不想到了客棧,吃過了飯,正在床上躺著沒事看閑書,小武卻自個兒先來了。沒說幾句話,倒先拉著我,非要去到那東市上,看那耍飛鏢的。
“我看過好多了,有什么意思!”我又一次推辭道。
“這次這個不一樣,金大哥他們沒幾天就要往南去了,他特別厲害,我怕你誤了這次,就沒下回了!……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跟你打一個賭,你肯定輸給我……”
我推辭不過,只得跟著他,一徑來到東市。
剛進了坊門,我就問道:“你說的那個賭,是怎么個賭法?”
小武看著我,嘻嘻一笑,卻從手里拿出一條黑帶來。
“等會兒過去,我先把你的眼睛蒙上,只露出鼻子和嘴巴來,然后這樣你就不怕啦!過去站在那兒,讓金大哥朝你扔飛鏢,你千萬不要動——不過你武功這么高強,定然不怕吧?”
我看看那黑帶,微微一笑道:“你就是讓我自己閉上眼,我也能把飛鏢捏在手里,就不要說蒙著這東西了!”
小武搖頭道:“那樣就不好玩了!你之前總跟我吹噓,說你見過如何如何,這次我倒要看看,你真的敢么?而且金大哥早就聽我說起過你了,很想認識你,所以——總之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于是無奈,自己都已經(jīng)被他拐騙到這里了,還有什么辦法?反正啟程的日子還早,就在長安陪著這小孩子多玩幾天也無妨。
遠遠地看到街對面,就聚了一大群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時不時地爆發(fā)出掌聲。小武便趕緊給我?guī)狭撕趲ё樱缓笥伤麪恐抢镒哌^去。
我感覺自己穿過了層層的人,然后小武大喊道:“金大哥!我給你把常大娘給帶來了!你快叫她瞧瞧厲害!”
我聽了,心中便重新糾結(jié)起那聲“常大娘”來,頭上直冒冷汗,苦笑了一下:這小毛賊,怎的在這么多人面前喊我大娘?唉,今日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我聽到人群靜了靜,然后很多人就喝起彩來,紛紛都想要看。小武領(lǐng)著我,到了一處地方站定了,我手往后摸了摸,摸到一處木板,果然跟我八年前在麗江的那次看到的差不多。當下心下稍安,也有些好奇,這個所謂的金大哥到底有何本事,讓小武夸獎得通神一般。
我站定了之后,便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走近了,悄聲對著小武說了幾句。他雖然聲音低,可是我這幾年練武,耳力已經(jīng)遠非昔日可比,所以還能依稀聽得他說道是:“你這小子,怎的真就把人家?guī)砹??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你說想要見的啊……”小武爭辯道。
“好了,莫多說了!”那男子啐了一句。
我正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就聽到他忽然對我笑道:“姑娘,初次見面,便叫姑娘如此,當真是折煞尊體,在下先給姑娘賠個不是,請姑娘稍后待在下表演完,再來相見?!?
我一聽這聲音,整個人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愣在當?shù)亍?
這個聲音,如今這么清晰地響在我的耳畔,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七年了,我的耳邊再沒有這樣一個聲音出現(xiàn)過??墒侨缃?,這聲音卻又偏偏出現(xiàn)了。
這是不是夢?
我完全不知所措,恍然無知無覺。
可是怎么可能?子衿明明說他已經(jīng)到爪哇國去了,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不,這肯定不可能。
一定是我這幾天看到人家成雙成對,然后自己犯了癡心,想了些不該想的事情,所以聽到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就覺得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呢?
我心中強行安定下來,站在那里,腿還兀自顫抖著。手緊緊抓著衣袖。
他后來說什么話,我全沒聽到,只是站在那里,好像站在一個哪里也不是的世界,仿佛只有這天下所有正下著的微微細雨,一齊點灑在花前。
然后,然后那飛鏢就糊里糊涂地一聲響,釘在我身后的木板上了。
我沒有抓住飛鏢。
我聽到身旁的人群發(fā)出不斷的喝彩聲、叫好聲。
我聽到小武在旁邊哈哈大笑,說我“吹牛皮,沒接住”“金大哥太厲害!”
然后我聽到那個聲音,著魔一般地又響起來:“姑娘,我的鏢已經(jīng)落木了,還好姑娘安然無恙,著實令在下?lián)牧艘魂嚒缃窆媚锟梢哉旅婕喠?。?
我也著魔一般地聽著,卻沒有動作。
只聽他又問了一聲:“姑娘?”
我慢慢伸出手,盡量克制自己的顫抖,將那黑紗揭開來。
陽光照進我的眼睛,我看到在冬日的陽光下,那個人,就站在我對面。
他頭上挽著高高的發(fā)髻,干凈利落地留出前額,束著腰,藍布白襯里,樸樸素素,一身江湖藝人打扮,正站在那里,眉目如畫,兩眼泛著神采,鼻子英挺如舊,正對我笑。
李承汜。
居然真的是他。我就知道我不會聽錯他的聲音。
可是……為什么會這樣?
他不是應(yīng)該在南面嗎,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會居然又碰到了他?
七年了,我們不見面已經(jīng)有七年。
我的心都老了,人也老了。我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公主了。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要對那個當年的他說再見了,我要啟程北上了。我要去燕京赴約了。
我要告別這癡心糾纏的過去了。
可是他卻又在這時候,乍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睜開眼來,他就站在我眼前。
我兩眼望著他,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承汜看著我,自己居然有些臉紅,仍是微微一笑,有些尷尬地道:“姑娘……姑娘為何如此盯著金某呢?可是金某臉上有什么東西么?”他說著,有些不自然地身后摸著臉上,然后又看看小武。
小武看看我,似乎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仍在看著他:他剛才說自己是“金某”。
我恍然想起來:他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往事了!
他更不記得我。
那就是說,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把我忘記了。
我看著他,腦海中想起他七年前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等你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便是我?!?
我如今睜開眼來,看見了他。
可是他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我了。
七年之后,他見了我,一出口就是陌生的:“姑娘?為何如此盯著在下?”
全然的忘卻??墒牵趺纯梢酝鼌s。
我開口,勉強笑道:“你……你不認識我了么?”
李承汜有些奇怪:“我們……我們從前是認識的么?”
他突然很緊張起來,趕緊摸了摸頭,思量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姑娘,真對不住,我之前……之前害了一場大病,是以將從前的事情都忘了;若是你我之前相識,那就……就真的太好了,我……”他說著,看著我臉上的的表情,卻疑惑起來。
我大概是,自己這副天塌下來一般的表情,把人家嚇住了。
我于是趕緊低下頭來,又轉(zhuǎn)頭,正好看見小武那張也滿是好奇的臉,他盯著我,了然地道:“說了半天,原來你跟金大哥從前認識的?。俊?
我心里一跳,呼了一口氣,又吐出來,轉(zhuǎn)頭看看李承汜,強笑道:“我們……我們應(yīng)該不認識吧?哈哈哈!怎么可能?開玩笑!你說……你說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李承汜當即對我行了一禮,我看著他彎下腰去,口中恭聲道:“在下姓金,單名一個‘陵’字,便是‘金陵城’那個‘金陵’。與常姑娘初次相識,剛才冒犯了,金某……金某也以為從前跟姑娘是認識的……”
我呵呵一笑,可是這一笑,當真是比哭還難看。
只是不知他為什么叫了如今這么個名字?
金陵,金陵,天底下姓金的名字這么多,為什么偏偏要這么一個名字呢?
我十七歲的夢,我十七歲的花開花謝,都在那里,都在金陵。那里有我的景仁宮,有李承汜的后海,有我們一同讀過書的海棠花林,還有圓明園里劃過船的福海,荷花和荷葉。
我正這樣想著,那邊就有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傳過來,一面走,一面道:“陵子啊,如何了?還沒完么?該收攤了!青兒跟阿莫買菜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角李承汜終于又出現(xiàn)了,各位親,好好看吧。
明天繼續(xù)更新,還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