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yún)一回到別苑,如今跟在她身邊的,除了太后派給她的人,還有兩個是她自己的人手,十三美人殺中的春雨春芳。
春雨扶著白雲(yún)一下了馬車,春芳迎了上來,福身行禮:“郡主,三殿下派人送了帖子來,請您過府一敘。”
白雲(yún)一淡淡一笑,並未接她遞過來的帖子,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說道:“放著吧。”
春芳一愣,卻也沒有多問,只應(yīng)了一聲,便收起帖子,跟著一起進去了。
黃昏時分,鳳衍卿獨自立於府中落日樓上,眺望著天邊的紅霞。身後的桌上,婢女上了最後一道菜,福身道:“殿下,菜都上齊了。”
鳳衍卿迴轉(zhuǎn)身,看著滿桌的酒菜,淡淡一笑,揮了揮手,婢女退下,他則繼續(xù)轉(zhuǎn)身,看著落日紅霞,自覺十分愜意,心裡卻想著即將到來的人,不自覺的勾起了脣角。
然而,直至落日殆盡,紅霞徹底消失,漫天黑幕襲來,殘月高掛空中,他也沒有等來要等的那個人,鳳衍卿卻依舊立於樓上,從眺望落日,變成了仰望星空,他臉上的笑意和期待,也早就消失殆盡。
身後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接著一個聲音響起:“殿下,夕雲(yún)郡主推辭說身體不適,已歇下了,改日再來拜訪。”
來人,正是他派去下貼子的人。
那人說完,只躬身垂首,默立一旁,等候著鳳衍卿的吩咐。
然而,鳳衍卿卻只是沉默良久,方纔淡淡開口:“下去吧!”
“是。”那人一愣,看了一眼桌上早已涼透的酒菜,不由道:“殿下,這酒菜都涼了,屬下這就叫人重做……”
“滾~”他話未說完,就聽鳳衍卿忽然暴喝,那人嚇得一呆,隨即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求饒。
風(fēng)網(wǎng)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面上從容淡然不再,早已變得一片憤怒,一觸即發(fā)。
“殿下……”
“滾,滾,都給我滾~”鳳衍卿發(fā)了瘋似的,一伸手,便將滿桌的美味佳餚全都推下了地。
頓時,一陣碗碟叮噹,酒菜四濺,剛剛那個僕人早就嚇得瑟瑟發(fā)抖,跪在地上,幾乎蜷縮成了一團。
鳳衍卿的眼中泛著寒光和無比的憤怒,她竟然敢拒絕他的邀請,還將他晾在這裡多時。他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用心,亦從未如此耐心的等過一個人。他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換來的都是她的冷嘲熱諷。他以爲(wèi),他可以很有風(fēng)度的慢慢來,可是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做的太過愚蠢了。
“夕雲(yún)郡主……”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鳳衍卿喚出了這個名字,手緊握成拳,重重的打在桌上,霎時一張上好的楠木圓桌,四分五裂,成了一堆廢木。
樓下某暗處,一黑影靜靜地隱在黑暗中,冷眼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藏在寬大的黑袍中的嘴角勾起一個邪魅的弧度,似嘲諷,似鄙夷。
鳳衍卿啊鳳衍卿,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女子給左右了情緒嗎?哼~真是想不到,冷血無情的三殿下,竟然也會對一個女人如此。想來正是應(yīng)了那句話,得不到的永遠(yuǎn)是最好的。
黑影冷冷地笑著,想要轉(zhuǎn)身離開,卻在這時,藏在黑袍中的手動了動,他渾身一震,碧綠色的眸中閃過驚疑。他舉起自己的手,一道隱隱紅光已然出現(xiàn),正指向不明的前方。
“是她?”喃喃念出這兩個字,他忽然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無比的興奮。
黑暗中,黑影縱身一躍,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落日樓上的鳳衍卿,察覺到這邊的不妥,目光銳利如鷹般掃過,黑暗中,除了夜風(fēng)吹的枯草搖曳,什麼都沒有。
這時,樓下又匆匆跑上來一個僕從,見到滿地狼藉,先是一怔,隨即趕緊彙報:“殿下,孫家有客來訪。”
“哦?”鳳衍卿一挑眉,眸中閃過思索,隨即舒展了眉頭,也不管這滿地的狼藉,一掃剛剛的憤怒,轉(zhuǎn)而滿面微笑的走下了閣樓,去前廳會客去了。
……
耳邊風(fēng)聲呼鳴,姜祁一路飛奔,直追隨著指間的那一抹紅光而去,他的速度極快極輕,所過之處就連一陣微風(fēng)也沒有帶起。他碧綠的眸子從黑袍中隱隱透射而出,只死死的盯著指間的那一抹紅
光,生怕它會像前兩次那樣,會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這一次,就連他也驚疑,那人靈力釋放的很純粹,並且一直都很強烈,根本就像是刻意在召喚他來一樣。
當(dāng)姜祁停在一座屋頂之時,便不再往前進了,因爲(wèi)在他對面的屋頂上,立著一抹白影,只是,那人背對著他,他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卻已經(jīng)一眼便認(rèn)出了她。
“是你?”姜祁開口,冷意四濺。
對面屋頂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眉眼動人,長髮及腰,發(fā)間簪著一根白玉簪,她一襲白衣迎風(fēng)而立,站在月下,朦朧的不真實,卻又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和諧感,只覺得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可看上去,又找不出有哪裡不對。
這人,正是白國麒靈公主!
只見她微微一勾脣,扯起一抹冷笑,看著對面屋頂?shù)暮谂廴耍抗庵袔е环N與生俱來的高傲。
“姜祁,原來你竟真的沒有死,還來到了大曆,母后果然沒有說錯,看來是她犧牲自己,而保全了你。”
姜祁微微垂著頭,他整個身子都被黑袍籠罩,麒靈看不見他現(xiàn)在的樣子,更加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她還是冷冷一笑:“真是沒有想到,她爲(wèi)了你,竟真的願意捨棄性命,寧願自己魂飛魄散,也要保全你。”
麒靈頓了頓,斜睨著他,“只可惜啊,她保全的是個不人不妖半人半妖的怪物。若是人,或者是妖,或許還能與我們奮力一搏,但你這來歷不明三界不容的怪物血統(tǒng),要想對付我們,無異於以卵擊石,也難怪你會躲到這異國他鄉(xiāng)來。想來你也不願意白白辜負(fù)了她的心意,只能呆在這裡茍且偷生……”
她話還沒說完,對面屋頂上忽然襲來一道紅光,那紅光來勢極快,如同一柄鋒利的刀刃,劃破夜空,直擊而來。
麒靈冷冷一笑,根本不將這一點小小的伎倆放在眼裡,只見她雙手合十,默唸咒語,一道白光自她周身散發(fā)而出,就像是一道屏障,穩(wěn)穩(wěn)的將那道紅光阻擋在外。
麒靈冷笑;“怎麼?被我說中了?”
紅光逐漸消逝,麒靈放下手,周身的白光也消失不見。
姜祁的聲音緩緩響起:“即便你穿著她的衣服,扮作她的樣子,偷學(xué)她的靈力,即便你完全幻化成她的模樣,你仍舊是你,皮囊下的那一顆心,仍舊骯髒、污穢不堪。”
麒靈的臉色頓時變了,面上的淡笑瞬間凝固,破裂,藏在袖中的雙手也不由慢慢收緊。
姜祁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看來這些年,你活的也並不快活,即使她死了,卻仍舊活在你的心裡,左右著你的情緒,甚至讓你無恥的模仿著她,和她穿同樣的衣服,梳同樣的髮髻……你想變成她嗎?可惜,你的心永遠(yuǎn)是骯髒的!”
“倏”的一聲,一道紅光破空而來,來勢比之剛剛他發(fā)出的一擊還要迅猛百倍,姜祁避之不及,被紅光擊中,差點掉下屋頂,只在邊緣站穩(wěn),蹲下身,撫去嘴角溢出的一抹鮮紅,依然帶著譏諷的冷笑,擡頭,看著對面屋頂之人,似很不怕死的又補了一句:“瞧瞧,總是自己的東西用來纔算順手的。”
麒靈一怔,方覺自己剛剛因憤怒而使用了自身原本的靈力,不由一陣懊惱,看向姜祁的目光也更加狠厲了幾分。
姜祁呵呵笑著,“我知道你這次來是爲(wèi)了什麼,不過,即便是沒有了她的存在,那人還是不會選擇你。你應(yīng)該看到了,他與那個夕雲(yún)郡主,可真是天作之合。”
“哼~”麒靈冷哼一聲,“你還有心思關(guān)心別人?若我是你,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想的,就是自己死後應(yīng)該埋在哪裡。”
說完,麒靈騰身而起,一道紅光乍起,直直的向姜祁襲來。姜祁忙唸咒語,一道紅色的屏障擋在身前。
麒靈冷冷一笑,只在一邊旁觀。而她發(fā)出的那一道紅光,雖被阻隔,卻不見去勢有所減弱,反而久久不散,一直抵在姜祁發(fā)出來的紅色屏障上,像是在相互抗衡。但顯然,姜祁的屏障減弱的速度比她要快很多。
眼看著屏障越來越薄弱,幾近消失,姜祁忽然淡淡笑了,他知道,自己在任何一個白國皇室面前,都弱小的如同螻蟻,只要他們出手,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
這一
次,他跑不掉,所以也不打算再跑。
剛剛麒靈的一番話戳中了他的痛處,卻也說中了事實。他留在大曆,歸屬在鳳衍卿的麾下,聽他差遣,過得的確是茍且偷生的日子。
只不過,他目前是有目的的活著,等到有一天,目的達(dá)成,他還能活著嗎?他有何理由活著?他不知道!
當(dāng)屏障薄弱的看不見,麒靈的那道紅光依舊勢如破竹,一直試圖擊碎屏障,從未減弱。姜祁心中暗暗吃驚,看來麒靈在這十年中,真的變化很大……
就在屏障終於破碎,紅光擊來的瞬間,姜祁絕望的愛上了眼睛,嘴角帶著一抹笑意。麒靈的脣角冷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無比高傲的俯視著一個垂死之人。
然而紅光劃過,麒靈本以爲(wèi)可以看到他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然而姜祁卻只是被紅光巨大的力道震飛,重重摔落在一戶人家的院落中,口中溢出了鮮血,除此之外,毫髮無傷。
“這……”麒靈不可置信的看著,紅光已經(jīng)消失,夜色中,漆黑一片。
姜祁從地上爬了起來,冷笑了兩聲,麒靈這才注意到,他寬大的黑袍裡,隱隱閃爍著一道白光。
“是她!”麒靈眉頭緊皺,很迅捷的再次出手。
這一次,姜祁有了防備,他站在原地,默唸咒語,胸前白光驟現(xiàn),一個白色的屏障越來越強。
紅與白相撞,發(fā)出了巨大的聲響,那白芒過於扎眼,麒靈發(fā)出的那道紅光在它的面前,彷彿失了本色,也變得蒼白無力。
麒靈的面色瞬息萬變,最終化爲(wèi)了震驚和憤怒:“真的……是她!”
姜祁立於白光之中,無聲的風(fēng)吹得他的黑袍嘩嘩作響,他隱藏在黑袍中的容顏也半隱半現(xiàn)。
那是一張長得很美的臉,是很美,美過麒靈,美過安若。他的眉濃郁修長,漆黑如墨,一直蜿蜒至鬢邊,朱脣輕念著咒語,睫羽濃密卷長,一雙碧綠色的眸閃爍著幽幽的綠光,詭異而妖嬈。他面上的皮膚,白皙乾淨(jìng)的宛若嬰兒,毫無瑕疵。只是那時隱時現(xiàn)的鬢邊白髮,讓他看上去多了一絲憂鬱和蒼老。
眼看著紅光即將消失殆盡,麒靈收斂心神,雙手合十,默唸咒語。
一瞬間,原本淡下去的紅光慢慢恢復(fù)光亮,逐漸變得強大,與白芒做著最後的較量。
許久的對峙,姜祁似乎已有些力不能支,白芒開始減弱,明顯已居了下風(fēng)。
麒靈有所察覺,高高在上的俯瞰著他,得意的一笑:“別白費力氣了,你畢竟不是它的主人,又如何拿它與我抗衡?只是我真的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到死,也要爲(wèi)你考慮這麼多,想要護你一生無憂。呵~她越是想要保護的東西,我便是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毀掉。她越是在乎,我便越要踐踏。不論生到死,她永遠(yuǎn)都是我的敵人,永遠(yuǎn)只能在我之下。”
姜祁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痛,他伸出一隻手,撫上心口,掩住了那一抹白光,眼中閃過失落。
麒靈的聲音又響起:“你不是也喜歡她嗎?我這就送你去見她,讓你們永遠(yuǎn)的在一起。”
姜祁忽然閉上了眼睛,一種絕望從心底升起,並非因爲(wèi)他瀕臨著死亡,而是麒靈的話,他一直都深埋在心底的痛。如今一一揭開,他覺得痛,不可抑制的顫抖。
……
“祁,若有一日我們中必有一個將離去,我希望你能留下,我願以白國皇族的名義起誓,永遠(yuǎn)的護你周全。”
……
“祁,你帶著這顆靈珠,離開白國,切記,不要再回來,好好的活著。”
……
姜祁的眼中滑出了淚水,心底的絕望達(dá)到了頂點,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從冰城之巔跌落的白衣少女。
鋒利的冰錐刺穿了她的身體,她那一襲白衣上紅梅朵朵開,長髮隨風(fēng)飛揚,她卻仍是笑著看他,喃喃囑咐:“快走……”
“啊……”他忽然大叫出聲,已痛苦的不能自制。
麒靈站在高處,眸中得意之色盡顯,她忽然加快了咒語的速度,紅光大增,朝著白芒重重一擊。
終於,白芒瞬間支離破碎,紅光如同刀刃,橫空直切過姜祁的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