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仗打到這個份上,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盛京城絕對守不住了。
盛京雖然有個京字,但是無論是城池的廣闊還是堅固高大都遠遠無法與大明歷代皇帝經(jīng)營加固修繕了兩百多年的北京城相比。
而且清兵本就不善攻城守城,他們更擅長的是野戰(zhàn)。
可是如今野戰(zhàn)他們已經(jīng)被江家軍殺破了膽子,根本不敢打開城門去出城廝殺。可是守城更不是他們擅長的。
而且內(nèi)部現(xiàn)在也是人心各異,還沒投降的蒙古八旗和漢八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被滿洲人所信任,再加上前路無望,已經(jīng)是出工不出力了。只要一有合適的機會就會跪地投降的。
不說這些仆從軍,就是滿洲兵內(nèi)部從上到下現(xiàn)在也是人心惶惶,不光是代善想著跑路,就連濟爾哈朗也是一樣的心思,早都開始吩咐家人收拾金銀細軟,準備好一支人馬,準備等著入夜之后出城逃跑的。
到了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關(guān)心皇宮里的小皇帝和太后死活了。
在所有的滿洲貴族眼里,這兩個人已經(jīng)成了累贅了。他們也沒有什么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了,反而都很清楚,一旦城破了,這兩人就會成了燙手山芋,誰沾上誰倒霉的。
滅亡一國的標志,自然是攻破其京城,俘虜其皇帝。道理很簡單,所以才沒有人愿意去管這兩位了。
皇宮里面現(xiàn)在也是人心惶惶了,甚至已經(jīng)開始有太監(jiān)和宮女逃亡的事情發(fā)生了。
滿清太后布木布泰其實也是心焦如焚,在自己的永福宮里走來走去,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六歲的小皇帝福臨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的額娘不停走來走去,怯生生的問道:“額娘,是不是我們快要死了?”
布木布泰一愣,兩行眼淚就落了下來,急忙過來摟住兒子柔聲安慰道:“福臨,你是大清國的皇帝,額娘是大清國的太后,大清國的所有人都要保護咱們,咱們不會死的。那些賊軍很快就會被咱們滿洲勇士打敗的。”
福臨雖然年齡小,可是也不容易糊弄,眨巴著眼睛道:“額娘,我看見好多宮女和太監(jiān)都跑了,他們背著包袱,偷偷的打開宮門跑了。還有很多侍衛(wèi)也跑了。如果那些賊軍會被咱們滿洲勇士打敗,為什么他們還要跑呢?”
布木布泰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兒子,只是緊緊摟著兒子道:“福臨聽話,只要額娘在,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小皇帝不再說話,只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摟著兒子安慰了一會,布木布泰喚來自己的心腹太監(jiān),讓他帶著自己的書信去找睿親王多爾袞。
那太監(jiān)雖然知道多爾袞上次重傷后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但是卻也不多問,帶著信出了宮。
布木布泰左等右等,卻再也沒有等回那個心腹太監(jiān)來,心中又怒又酸,兩行清淚就滾了出來。
她知道,那個太監(jiān)肯定已經(jīng)跑了。
她再三呼喚,可是最后進來的卻只有兩三個宮女了,這些還都是跟著她從科爾沁陪嫁過來的那些老人。
看著在面前跪著的三個宮女,看著她們臉上那絕望的神情,布木布泰終于明白這大清徹底的完蛋了。
“都起來了,到了這個時候,哀家也不騙你們了。大清完了,這盛京城很快就會被攻破。一旦城破,皇帝和哀家就會是那些賊軍第一個要拿的目標。這皇宮里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你們也收拾一下趕緊逃吧。你們伺候我一場,我也沒什么好賞你們的。我這永福宮里你們看上什么都拿走吧,也算是我酬謝你們這么多年的辛苦了。”
布木布泰坐在榻上,摟著旁邊的小皇帝福臨,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
幾個宮女面面相覷,臉上的神色更加絕望了。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宮女向前膝行兩步泣聲道:“太后娘娘,我們從科爾沁一路跟著您到了這省京城,看著您從莊妃成了如今的皇太后,看著皇上從九皇子成了皇上,我們一天都沒有離開過您。您現(xiàn)在要趕我們走,我們又能去哪里呢?”
“是啊,太后娘娘,聽說外面到處都是敵人,整個盛京被圍的水泄不通,我們就算跑了又能去哪里呢?娘娘,如果生,我們一起生。如果要死,我們也愿意陪著您和皇上一起死!”
“娘娘,我們死也不會離開您的……”
幾個宮女說著說著都哭了起來,哭的本來覺得自己一顆心已經(jīng)絕望的布木布泰也忍不住動容,眼淚又涌了出來。
一旁的小皇帝福臨也跟著哭了起來。
亡國之日,以往的尊榮都化成了今日的凄涼和絕望。
主仆幾人,抱頭痛哭了一陣之后情緒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布木布泰到底是個有主見有膽識的女人,將小皇帝抱起放在一邊,讓他在一旁坐直身子。
自己站起身來走到那座華麗無比的紅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看著西洋人說的鏡子里面的自己,淡淡的道:“珠兒,來給本宮最后一次梳妝。”
叫珠兒的那個宮女就是最年長的那個,聽到這話,又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別哭了,來吧,本宮就算要死,也要維持我大清最后一絲體面。小月,小苑你們兩個服侍皇帝換衣服,換上大朝服。”
兩個宮女也大哭了起來,可是看著端端正正坐在梳妝臺前一臉平靜之中帶著決然的太后,只好止住哭聲爬起來向太后和皇帝走去。
睿親王多爾袞的府中的東跨院之中一間屋子中,一張紅木雕花大床上靜靜的躺著一個身材高瘦面色蒼白的男人,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若非那一起一伏的胸口,很容易被人認為是一個死人。
大床旁邊的的矮凳上坐著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女人的臉上還帶著淚痕。
也許是太過疲累了,此時正伏在床邊睡著了,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整個王府之中安靜的聽不到多余的任何一點聲音,就好像一個死寂的棺材一樣。
忽然,床上的那個男人眼皮子忽然動了動,眼睫毛也動了一下。
片刻后,男人的眼睛慢慢睜開了。
睜開眼之后他用一種茫然的眼神打量著屋頂,眼神繼續(xù)慢慢往下轉(zhuǎn)動,終于看到了床邊睡著的女人,端詳了片刻之后,原本茫然的眼睛之中有了一絲笑意。
“辣白菜,辣白菜……”多爾袞輕聲的呼喚著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動了動,抬起身子,看到了睜著眼睛對著自己笑的多爾袞,愣了一下之后一下子撲了上去,抱著多爾袞大哭起來:
“王爺,你終于醒了,可是咱們大清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