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可望一直在殿門口跪了半個時辰之后終于看到有小太監出來宣他進去。
他想從小太監的神情來看出這一次是吉是兇，但是那小太監一直都表現的戰戰兢兢，臉上帶著驚懼之色，也實在看不出什么好壞來。
畢竟在張獻忠這樣喜怒無常的殺人魔王身邊侍候，是一個死亡率極高的差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殺了，換做誰都沒有好心情。
在張獻忠身邊侍候著，就跟在明太祖朱元璋手下當官一樣，早晨出門上朝前都要和家人痛哭告別，擔心晚上就回不了了。若是晚上回了了，又慶幸自己多活了一天，那種煎熬一般人真的受不了。
孫可望跟著小太監到了平時張獻忠著急眾人議政的大殿后，見到大殿上還有好幾人。
他定眼一看，這幾人都是張獻忠身邊的心腹將領，其中就有自己一直視為最有威脅的競爭對手李定國。
李定國掄起帶兵打仗的本事絲毫不弱與他，在張獻忠手下立下的功勞也不比自己少，而且為人更加沉穩，張獻忠好像也更欣賞他。
這也是孫可望一直跟李定國不和的主要原因。
看見李定國，他眼神有些尷尬，急忙扭過頭跪在地上，面向張獻忠大聲道：“兒臣無能，丟了綿陽城，自知死罪，請父皇降罪！”
說完砰砰砰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匍匐在地等著張獻忠發話。
等了片刻，雖然不久，但是在孫可望感覺卻如同很久一般，張獻忠的聲音終于傳來。
“給老子滾起來說話。”
聽見這話，孫可望心中一松，知道自己恐怕不用死了，心中大喜，急忙叩頭道：“孩兒多謝父皇恩德，父皇萬歲萬萬歲！”
待到起身之后，他才敢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上面寶座上的張獻忠。
不過張獻忠雖然身著龍袍，但是一張黃臉還是那么黃，也看不出來什么好壞來，只好作罷。
“給老子說說，那官軍是如何破城的。”張獻忠大大咧咧的道。
他本就是一個農民出身的流寇，殺人無數，暴虐成性，根本就看起來讀書人那些修身養性的講究，就算當了皇帝，穿上龍袍，也毫無皇帝的威儀，斜靠在龍椅上，一條腿翹起放在龍椅上，另外一條腿在則下面不停抖動，龍袍的領子也因為天氣炎熱而扯了開來。
但就是這么一個毫不講究的殺人屠夫卻打的之前的明軍屁滾尿流，心驚肉跳，望風而逃，殺得蜀州百姓十室九空，人人驚懼，實在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所謂殺一人為賊，殺十人為寇，殺百萬人則為雄。這就是歷史的荒謬扭曲之處，讓人心寒卻又無可奈何。
孫可望不敢怠慢，急忙將官軍破城的前后經過細細說了一遍，當然免不了對官軍的厲害之處渲染了一番，好減輕自己的罪責，讓這場失敗看起來非戰之罪，而是官軍實在太厲害了。
張獻忠聽完之后卻有些不以為然，反問道：“那官軍火炮真有這么厲害？你不會是編瞎話騙你老子我吧？”
張獻忠一瞪眼，就跟一頭擇人而噬的惡虎一般，讓孫可望頓時渾身一顫，急忙跪下道：“父皇在上，兒臣絕對不敢有半句假話。父皇請試想一下，那江川出現才兩年多時間就已經征服了大半個天下，無非靠的就是這火炮的強大。”
張獻忠這才收回目光，思索一番后點點頭道：“說的也有些道理，真是不知道這個龜兒子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竟然能有這么厲害的火炮，真是他娘的邪門，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連李大頭都被他給弄死了，莫不是上天派來專門跟老子作對的。”
李大頭就是李自成，是張獻忠給李自成私下起的外號。李自成本事比他強，名氣比他大，張獻忠一直不服氣李自成，但是又打不過李自成。
李大頭的外號是冤大頭的意思，暗指李自成娶了兩個老婆都跟人跑了，給他戴了綠帽子，成了冤大頭。
當年聽到李自成在襄陽建國稱帝，他索性也就跑到蜀州，在錦官城建立大西國，也建國稱帝，從形式上也要跟李自成做到分庭抗禮。
眾人聽他說話，沒有一個人敢接口。張獻忠平生最不喜歡聽的話就是誰誰誰是天命所歸之人。
在他看來，這天下天命所歸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自己。
而他說的那個天就是他自己，或者說是他手中的那把刀。
這時候誰要是不知輕重的接話，一定會惹禍上身的，重則當場被殺，輕則打成殘疾半身不遂。
以前四處流竄作戰的時候，張獻忠雖然也嗜殺，但是好歹還能多少聽進些心腹的話來。
但是自從進了蜀州，當了這大西國皇帝之后，性情大變，殺人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而且越來越難聽進去不同意見的話了。
就算李定國和孫可望這些心腹大將要提什么意見，都要拐彎抹角，小心翼翼的說，生怕觸怒了張獻忠那顆敏感好殺的心。
張獻忠自說自話完了以后，看了一眼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李定國，這才對孫可望道：“若不是定國給你說話，你這會就已經拖出去喂狗了。我雖然是你老子，可是你打了大敗仗，丟的卻是老子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孫可望有些愕然的看了李定國一眼，急忙躬身道：“多謝父皇饒命之恩，多謝定國賢弟為我求情，我愿意戴罪立功，抵消我的罪責。”
李定國只是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張獻忠卻大聲道：“好，不是個孬種。老子現在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去綿陽找那官軍主將，告訴他五日后老子要和他在錦官城外擺開陣勢決一死戰，但是不許他們用火炮。若是老子輸了，老子就親自把頭割下來交給他。”
這話一說，別說孫可望了，就是李定國和其他幾人也都驚愕的長大了嘴巴，滿臉的不可思議。
李定國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出來勸道：“父皇，此事恐怕很難辦到。那官軍憑借火炮犀利才能節節取勝，若讓他們放棄使用火炮，恐怕很難辦到。”
其他人也是紛紛贊同。
張獻忠卻說狡黠一笑：“所以說你們還是不夠狠啊，老子當了這個皇帝，你們只能做臣子。可望，你去告訴那官軍主將，若是他不同意，老子就殺死錦官城全城之人，管他男女老少通通送去見閻王。到時候大不了咱們再拍屁股走人，繼續馬上打天下，看他拿我怎么辦？”
眾人都聽得瞠目結舌，誰能想到，竟然有君王會用自己京城全部百姓的性命來威脅敵人的？
饒是在場的人都是張獻忠的心腹，也都覺得張獻忠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