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北部邊疆五丈原上,一名二十歲上下、身披甲冑的年輕將領正負劍疾行,身邊星羅棋佈的大小營帳頃刻便被他甩在身後。走到一座高出其他行營高出一頭的營帳前,青年將領正欲破門而入,正巧簾子先被裡麪人掀開,帳中走出一位老者,同樣身披重甲,年紀在六十歲上下。
老將領看見來人,大概已將對方來意猜個八九不離十,並不理睬,徑直朝外走去。青年伸出一臂,攔住老者道:“父親,你真執意要去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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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月軍隊叫陣已經半個月,如今,我軍將士中說我軟弱無能的聲音慢慢開始散播。若是再不應戰,恐怕軍心不穩,到時候澈月再強攻,我們勝算又要降一成。”花甲老將輕輕推開年輕人的手,一邊解釋,一邊快步向前線陣地走去。
後者不依不饒,再次上前攔住老者的步伐:“可是父親有沒有想過,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不就是想激你出戰,好憑藉澈月當前氣勢上和兵力上的優勢一舉擊潰我們嗎?我們後續的援兵十五萬已經快到江油,至多一旬便可到五丈原,父親何必急這一時半會?”
老者不爲所動,仍是堅持前行,淡淡地說:“我並非要真與他決一死戰,此番應戰,一來爲穩定住軍中士氣,二來是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聽說他們爲激我,提出要一對一廝殺,那老夫就給他們這個機會。你爹我堂堂鼎劍閣劍鼎,我就不相信澈月軍中還有能勝過我的人。”
青年將領張口還想說什麼,見父親已經加快了步子,幾乎是小跑著衝向陣地,也就不再勸說,只得趕緊跟上去,走在他身後,平靜說道:“既然父親執意要打,先讓兒子打頭陣,我堂堂劍鼎的兒子,也不相信澈月軍中還有能輕易打敗我的人。”
老者放緩腳步,回過頭對自己這個雖然年紀輕輕,卻早已在西戎軍中打拼了近十年的兒子微微一笑:“有你小子替你老子打頭陣的時候,不過,得等你老子拿不動手中長劍了再說。你這小子,從小隻愛鑽研兵法詭道,討厭跟劍閣前輩們學點劍術,白白浪費了你這一身不輸你爹當年的天賦。打仗的事情暫時不須你插手,你掌門師伯無子嗣,你早點把劍術精通,好接你師伯的班。”
年輕人皺了皺眉,不想再在這個糾結了太多時間的事上與父親多作爭執。
“走吧。”老者歪了歪腦袋,催道。
五丈原之所以得名,已經無從考證,現今流傳的幾個版本,均不能令人十分信服;而五丈原何以知名,卻是差不多世人心中都有一個實實在在的答案。八百年前,西戎還叫蜀國的時候,蜀國賢相諸葛孔明就曾在此地與魏國司馬懿鏖戰,最後不幸病死在這裡,“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令無數人扼腕嘆息,五丈原也因此成爲一處著名的古戰場。如今的五丈原,尚且殘留有當時丞相壘砌的陣地,當地人稱“豁落城”,還有他屯田之處,人稱“諸葛田”,而今都作爲西戎軍隊抵抗澈月大軍的堡壘。
提著古樸長劍、身披厚重甲冑的花甲老將,和身後同樣裝束的二十多歲青年將領走到陣地最前沿時,澈月人沒日沒夜的叫陣聲剛好停歇。兩軍對壘留出的三百來步空地上,幾個喊得累了的澈月士兵當著二十萬西戎甲士的面盤腿坐下,嘴上仍是罵罵咧咧,像在爲自己一個上午聲嘶力竭的罵陣換來的不理不睬忿忿不平。
老將軍孔承燾站上陣地前沿制高點,眺望前方。只見密密麻麻不可計數的披清一色青灰色重甲的澈月甲士,即便是悉數盤膝而坐養精蓄銳,仍看不見半點委糜氣息,專注的神情,整齊的隊形,讓人絲毫不懷疑他們站起來馬上就是一隻橫掃千軍的雄師;陣前的數十桿迎著風獵獵作響的澈月大旗,和排列整齊如地上將士一般的高大戰馬,更增添了這支精銳之師所向披靡的氣勢。
孔承燾神色凝重地看了許久,終於沉聲道:“西戎大將軍、鼎劍閣劍鼎孔承燾前來應戰,澈月可有甘願赴死之人,來與老夫較個高低?”
剎那間,眼前密密麻麻的澈月甲士,齊刷刷地全部站起來,整個大地像有千萬只猛獸奔馳而過,轟隆作響,地動山搖,似乎天地都爲之變色!
緊接著,不須孔承燾下令,西戎一邊二十萬將士,也一齊站起身來,步卒提槍,騎兵上馬,雙方甲士總共不下五十萬人上萬匹馬,均嚴陣以待!
“澈月薊南營虎威將軍周汝章,久仰孔將軍大名,先來討教兩招!”
見敵軍陣前走出一人一馬,手持一桿長矛,策馬衝將過來,孔承燾二話不說,躍上身邊甲士牽來的戰馬,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徑直衝向來將,在與敵將僅十步之遙時才驟然拔劍,先輕飄飄格擋掉對方霸道一槍,隨即勒馬回身,卻以劍背用兩分力道趁對方一個不注意敲打在他右肩,震落敵將手中長槍後,順勢一劍又敲在他左肋,周汝章便重重跌下馬來,蜷著身子在地上打滾,再沒有力氣爬起來。
孔承燾策馬回到己方陣前,朗聲道:“這次就點到爲止,下一個,留下一臂,誰來?”
短暫的寂靜過後,又有一騎從澈月陣前走出。
“遼東營騎將公孫璞願賭上一臂!”
話不多說的孔承燾再次策馬迎上,兩人立刻短兵相接。刀光劍影間,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澈月騎將落馬,身旁三尺遠處,一隻從肩膀處砍下的左臂,正溢出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
“下一個,留下性命!”
較之先前多了幾個瞬息的安靜過後,還是有人走了出來。
“左路軍副都統黃繼忠前來挑戰!”
孔承燾又一次提劍策馬而來,十招之間,陣前就躺了一具體溫尚存的屍體。
“再來!”孔承燾如洪鐘大呂的聲音響徹五丈原。
這一次,再沒人敢應聲出戰了。
人人都聽說過關雲長溫酒斬華雄的事蹟,此時的孔承燾,半柱香的時間而已,已然連克敵方三員大將,比起關雲長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是澈月將士怕死,委實是這躺在地上的屍體和還在往外滲著鮮血的手臂太過觸目驚心,這下澈月全軍上下才算真正見識了這位名揚天下的劍鼎武聖的恐怖修爲,若是再逞強上陣與其單挑,仗還沒打,已無可領兵之將了。
孔承燾瞇著眼冷冷一笑,就要退回西戎陣地。他明白澈月接下來會怎麼做,要麼大舉進攻,要麼偃旗息鼓,既然不會有人再不自量力應戰,自己也就不必在留在雙方陣前提防隨時可能射來的弩箭了。
可他胯下戰馬尚未擡腳,澈月陣中還是傳來了應戰者堅定有力的回答。
“黑水營百夫長遼沫,想斗膽試一試!”
孔弗如仍清楚記得父親死在遼沫劍下的場景,二十八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殺了遼沫爲父報仇,可即便自己天賦不錯,西戎國滅之後他又回到鼎劍閣潛心練劍,劍術不可謂不算一日千里。然而遼沫的進步更是飛快,不但不久就上劍海取了三大名劍之一的中聖人,還叫響了“北帥”的名號,跟那時候江湖上的幾個巨擘五分天下,而且在“東儒”、“西佛”“南匠”凋落之後,又和成名近百年的陳中洛、十年磨一劍近些年突然崛起的新劍神魏君白三足鼎立,被世人評爲“三十年江湖一石風流,遼君吾獨佔八斗”。這個勢頭,即便是十個孔弗如,也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早些年他也不信邪,曾數次暗地潛進囊雪,想要手刃仇人爲父報仇,然而進了武寧王府,竟是連遼沫的影子都不曾見到,只是碰上王府的死士,至多十幾招後便落於下風,此後便心灰意冷。本來,殺不了遼沫就殺他如今獨子這個主意,他孔弗如是不屑於做的。不過後來二叔把孔遼兩家的家仇上升到國恨的高度,給他講了一番“殺了遼以暢就等於斷了遼沫一臂,斷了遼沫一臂就相當於斷了澈月一臂”的大道理,孔弗如纔開始謀劃殺這個本來不該捲入兩家仇恨的遼家後人的。
打聽到這次他要遠行,孔弗如又謀劃了一場場截殺。可派出的殺手接二連三傳回來被殺的消息,孔弗如坐不住了,二十八年的仇,二十八年的等待與策劃,這個多活了太久的人,是時候償命了。
所以,今天,此時,孔弗如不會再留給這個人一絲生的機會。
看著擋在自己與遼以暢中間的胸口被鮮血染透的老死士,孔弗如沒有半點悲憫之心,反而因想到二十八年前的情景,想到也許下一刻就有了了結,他眼裡閃爍出興奮的光芒。孔弗如扯了扯嘴角,眼神興奮而陰鷙,語氣冷漠又無情:
“死士,該是你死的時候了!”
沒有絲毫的停頓,孔弗如整個人不知第幾次騰空而起,像一隻鷹隼衝向老馬。老馬重新緊握手裡劍,狠狠一咬牙,硬碰硬地朝前撲去。
“砰!”像兩塊飛濺的巨石碰到一起,如兩隻狂奔的兇獸撞在一塊,片刻間雙雙向後倒飛出去。孔弗如被這不要命的打法震得幾乎心肺碎裂,倒在地上的瞬間運氣調理,勉強止住將要噴涌而出的淤血;而老馬則再也控制不住,一大口鮮血從胸腹涌上喉嚨,再從喉嚨衝出體內,灑在草地上,如此時天邊即將落山的夕陽,身邊紅得刺眼的不知名山花般絢麗。
“老馬!”早已淚流滿面的樊梨幾乎撕裂了嗓子叫起來,“老馬你回來!遼以暢你爲什麼不頂上,你纔是他們鼎劍閣的仇人,爲什麼要老馬替你去死!你個窩囊廢!”
可是遼以暢站在當場,紋絲不動,他眼含淚水望著他的瘸腿老僕,看他氣若游絲還想強撐著站起來,看他大口大口吐著鮮血還衝孔弗如擠出不屑的笑,看他像自己投來“沒關係不要緊”的目光。
他只是紋絲不動。
“丫頭!”老馬擦了擦嘴角鮮血,笑道,“老馬這功夫可還令你滿意?老馬把你騙到這來不知丫頭是否恨我?也怪我當時動了私心,只是見了你這麼個可愛的小丫頭,就想要把你留在身邊解解悶,怎麼就想不到這一路其實這般兇險呢?不過你別怪殿下,我老馬自從從戰場上退下來便留在殿下身邊當一個隱秘的死士,死不足惜。你的東西看來老馬今天得還給你了,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要馬上便回帝都去,好歹陪著殿下走完剩下的路,殿下這個人其實最怕孤單,有你在身邊,好歹是個伴。記住了,丫頭!”
看到淚如雨下的丫頭點了頭,老馬才放心地慘然一笑,迎向那飛奔而來的孔弗如,又一次站了起來,像發狂的猛獸向他衝過去,片刻,又如中了一萬隻箭鏃的鷹,重重地跌落在地。
那本就不高大的身影,此時完全淹沒在草叢中間,再不見爬起來。
遼以暢抹了一把淚,握緊了手裡劍,衝樊梨吼了一聲“快滾!”,就一步一步,像走向刑場,慢慢走向孔弗如。
他清楚,再也不會有人衝上來擋在自己面前了。死士未死,已生不如死。
孔弗如提著沾滿鮮血的鼎劍閣尋常佩劍,緩緩走向再沒了庇護的遼家後人,像走近自己的獵物。
更像走近二十八年前的遼沫。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邃遠而有力的聲音:
“孔家後生,收手。”
除了不可反駁之外再聽不出其它任何情感的像是出自遼遠天地外的聲音在穹頂回蕩,林木搖曳,禽鳥驚飛,孔弗如和遼以暢都同時停下了腳步。
孔弗如環視四周沒有找到聲音出處,也就不顧,擡腳再走,命令一般的雄渾聲音再次在天地間響起:
“孔家後生,收手!”
“誰在裝神弄鬼?真人何不露相,若勝了我,我便收手!”孔弗如朗聲喝道。
沒有回答。
孔弗如再往前走,不過跟眼前唾手可得的獵物縮短了兩步距離,那個聲音又再次響起。
“收手!孔家後生。”
這次孔弗如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步伐。遼以暢意識到事情可能出現了轉機,不再往前,快步朝後面退去。無奈孔弗如快如閃電,僅僅一個瞬息便來到自己身前,眼看凌厲的一劍就要刺進自己的心臟,遼以暢自知此命休矣,潦草橫出一劍擋在胸前,卻已經閉上了雙眼等死。
就在手中劍尖離遼以暢不足一尺時,孔弗如突然感覺虎口一陣劇痛,想要盡力捉緊劍柄,卻又看見那劍胎利落斷爲兩截,劍尖落地,深深插入泥中。
不甘心的孔弗如棄掉斷劍,左手結掌,蓄下十分力道,再次向遼以暢劈去。然而,感覺到身後一陣狂風襲來,一個白色的模糊身影追上自己,輕描淡寫一個擡手動作之後,竟然輕巧地卸掉了他的霸道一掌,而且借力打力,自己打出的十分掌力悉數回敬到自身,孔弗如胸口一震,立馬就往後飛了十幾步,倒在草地上,噴出一口老血。
他強撐著站起來,看到十幾步之外,遼家後人面前,站了一個更高大的身影。九尺左右身形,雪白鬚發,灰白道袍,一手負於身後,一手輕捻鬍鬚,有王者之氣,仙人之姿!
老道人回過頭望了一眼倒在草叢中間不知是死是活的老馬,又看了看身後神情複雜的遼以暢,衝這個少年和藹一笑,輕聲說了句“沒事”,旋即轉過身,笑容不變,語氣不改,朝孔弗如說道:“孔家後生,爲何不聽我老道士勸呢?”
“遼家果然財大氣粗,前輩這種修爲的人都能屈身做了他遼沫的死士。不過,我從不聽人勸,這個人,必須死!”
老道人搖搖頭:“我不是遼家的死士,老道我住這西北兩百里外武當山,二十年前做著山上掌教,如今老了,年輕人都不認識我了。”
武當山?老掌教?
陳中洛!
武當山二十年前才隱退的掌教,四十歲顯露頭角穩坐武道頭把交椅近百年的“老不死”,五大宗師時期公認的天下第一“中武當”,三次攔下過路數十萬大軍兩次令軍隊乖乖撤退的江湖常青樹,留下無數傳說卻已經一個甲子沒下過山的老道士陳中洛!
孔弗如萬萬想不到,遼以暢、樊梨也一時愕然,這個神秘的傳說級人物,竟會在今天這種場合,以這樣一種姿態出現。
遼沫橫空出世後,曾有人評論稱,“此後江湖三十年風流,遼君吾獨佔八斗,陳中洛佔一鬥,江湖後起之秀共分一斗”。可遼沫嶄露頭角之前,根本不需要評論,世人公認的,天下一石風流,陳中洛或佔九鬥,天下人共分一斗!陳中洛在武道上無可替代的作用,甚至可比三百年前一躍而成天下一千二百年以來唯一一個突破入神直上洞天的王摩詰。如今多少習武之人,當年不是因爲崇拜他才走上的這條不好走的路?多少立志行俠仗義的少年,最初動機不是因爲聽多了陳中洛那些家喻戶曉的傳說?
不例外的,他也是孔弗如武道上的引路人。而今天,他既然以遼以暢的保護人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面前,縱然他是陳中洛,自己從小奉爲榜樣的人,他也不會聽他的勸。
孔弗如抱拳向陳中洛行了一禮,恭敬說道:“前輩,恐怕晚輩今天無法聽你的勸了。這個人,我非殺不可。”
陳中洛緩緩說道:“老道一向喜愛聽話的娃娃,聽勸,回鼎劍閣,練好了劍,自認打得過我之後,踩著我的屍體再來殺他。”
孔弗如望著眼前老道人,提起劍往前走了一步,算是用行動給了他不想聽到的回答。可當他才擡起腳想踏出下一步,就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如同利劍刺在磐石上的聲音,同時腳下炸開一道尺把深的裂縫,孔弗如腳底傳來一陣**,再也挪不動這一步。
他看到眼前陳中洛,只是輕握右拳,手中無劍。
“回去。”陳中洛仍是聽不出情感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卻叫人不敢抗拒。
見孔弗如咬著牙猶豫不決,陳中洛笑道:“說起來我與你孔家頗有交往,七十年前,你祖父曾到武當山求我收他爲徒,我見他得失心太重,沒有答應,後來他像你這般大概年紀時,又跑來在山下跪了三天,我還是狠心拒絕。不過這之後他便一直叫我師父,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所以啊,你祖父也算得上是我陳中洛一個不記名弟子。今日,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我纔對你好言相勸。年輕人,回去吧,好好守著鼎劍閣,鼎劍閣這麼多年算是百廢待興,多把心思放在武道上,莫被不值一提的家**莫須有的國恨牽絆。你們劍閣孔家一脈,天賦都不錯,可就是擺脫不了凡塵俗世的困擾與功名利祿的誘惑,你祖父如此,你父親也如此,到了你這一輩,也該有點長進了。回去吧。”
陳中洛娓娓說完,心有不甘的孔弗如略作思量,終於朝老人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陳中洛看了看漸漸遠去的孔家後生的背影,轉身走向跪在一旁哽咽的穿米色長裙的少女,蹲下身,對她和藹一笑,伸出一手試探躺在草叢中的老僕的鼻息。
老馬上身已被鮮紅染透,胸口處還汩汩淌出鮮血,面部血肉模糊,幾絲蒼白鬢髮貼在臉上,眼睛已經睜不開。此刻吊著一口氣,只有嘴角還在微微抽搐。遼以暢跪在老馬身旁,兩手死死握住他沾滿鮮血的手,強忍住不哭。
他的手突然動了動,竭力伸到腰間,掏出一隻玲瓏可愛的玉璜,顫抖著伸到半空,片刻,又從空中滑落。
隨之一起滑落的,還有遼以暢好些年不曾觸地的淚水。
死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