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您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葉未央才從屋里出來，就看見姑奶奶蕭氏神色沉重的從外面回來。

老太太年紀越大越不耐煩歇在家中，每天上午都是她出門或采購或拉著周圍鄰居聊天的時刻，有時聊的興起，不到中午吃飯絕不進家，可是現在不過剛出門一個小時就跑了回來，葉未央對此表示非常好奇。

“你爺爺呢？要是也出了門就馬上把他找回來。”蕭氏不答反問。

“巧了。”葉未央失笑道：“今個爺爺說天氣好，想把新采的藥材炮制下，就沒出門。”她微微抬下下巴：“這不在藥房正忙活著呢！”

聞言，蕭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些，她放下手中的籃子，一把拉著葉未央朝藥房走去：“雖然你年紀小，但頭腦卻聰明的不像個小人兒，你也過來幫忙出出主意，我估計這天要變了！”

她的話一出，不但葉未央驚訝，就連葉澤天也一臉沉重的問道：“大姐，你的消息準確嗎？你可不要人云亦云啊！”

老爺子這么問也不過是心存僥幸，蕭紅英的性子他豈會不知，所以也只是隨口說說，下一秒就當先走進堂屋。

“你們先下去吧！”葉澤天揮手讓打掃衛生的兩個丫頭離開，經過蕭姑奶奶魔鬼訓練的小丫鬟們立刻悄而無聲的退了回去，最后一位還將厚重的木質大門給緊緊關上。

瞧見這兩位的行為，葉未央咂舌不已，蕭紅英橫了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聲，葉未央頓時收回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蕭氏那張嚴肅的面孔。

其實蕭姑奶奶并不是非常嚴肅的人，只不過葉未央被她教導大家閨秀的規矩時，心理陰影太重，差點到了談虎色變的地步。

說來好笑，名醫葉家一共有主子三人，可這三人偏偏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爺爺葉澤天是“醫王”的后裔，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祖傳醫術養活了一大家子的人；葉未央是葉澤天收養的小孫女，雖然姓葉，卻不是葉家的血脈；姑奶奶蕭氏是葉澤天的義姐，年輕時曾是前朝宮里的教養姑姑，最后一位皇帝宣布退位后，蕭氏和其他宮女太監一同被放了出來，可惜經過戰亂等原因，蕭氏已找不到自己的家人，由于無意間幫了葉澤天一個忙，后來與葉澤天結為異姓姐弟共同教養葉未央。恩，知道葉未央為什么對規矩有陰影了吧！這位的規矩可出自皇宮，想當初葉未央為了學習規矩沒少受罪。到現在還管不住自己的本性，大大咧咧時居多，蕭氏想看到的溫婉淑女卻很少出現。

“當初選擇嘉義這個地方就是看中它學術氣氛濃郁，是個難得清靜的好地方，誰知還沒安生幾天，綏軍又開始內亂了。”

“內亂！”葉澤天重復了兩遍，隨即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綏軍是由前大帥段明德一手建立，段家在前朝末年不過是個小世家，可是家主段明德卻是個高瞻遠矚之人，當前朝末代皇帝被軍閥逼下皇位后，他趁著保皇派與大軍閥相爭之際，招兵買馬悄悄發展勢力。經過二十多年的征戰，慢慢的，由段明德領導的綏軍成為新生華國五大軍事勢力之一。

前不久，段明德率領綏軍在同另一軍閥對戰時被流彈所傷，經搶救無效死亡，段大帥生平只有一子，卻天生不是打仗統領軍隊的料，從那時起，博聞廣識的葉澤天就料到綏軍要有大動作了，果然還沒過多長時間，段大帥以往的手下為了大帥之位開始爭斗起來。

段大帥生前最信任最器重的將軍有兩個，一個是從他招兵買馬之時就跟著他的老將包立欽，一個是驍勇善戰，立下汗馬功勞并救過段明德一命的楚全。楚全是新銳派將領，包立欽卻是老資格統帥，一個代表舊勢力，一個代表新勢力，顯而易見的，這兩大勢力絕不會關系融洽了。段明德本意是為了遏制將領們相互勾結，所以特意扶持了兩個敵對勢力，他卻萬萬沒料到他意外去世后，他一手建立的綏軍差點毀在這兩派手中。

嘉義這座小鎮不是重工城鎮，也不是商業城鎮，小小的城鎮上聚集了七八所學校，按理說不該受到戰火的波及，可它倒霉就倒在它屬于包立欽的勢力范圍。目前，包系勢力和楚系勢力雖然摩擦不斷，卻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不過，爭權奪利這個問題不好說，誰也猜不出兩派之間什么時候會大戰一場。

“消息都傳到你這兒來了，看來這大戰真要一觸即發了。”捋了捋胡子，葉澤天感慨萬分的嘆道。

蕭紅英臉色一黑，咬牙道：“老葉你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就是那八婆閑漢之流的人物？”

葉澤天面容一抽，頓時討好道：“大姐，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邊說邊擠眉弄眼的朝孫女使了幾個眼色，葉未央看在老爺子平日沒少幫她逃規矩的份上，忙上前抱著蕭紅英的胳膊撒嬌道：“是呀，姑奶，您還不了解爺爺的性格，他最是不會說話了。”

好說歹說，蕭紅英這才消了氣。她臉色一正，認真說道：“老葉，你是一家之長，你說說，萬一真打起來，咱們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當然是他們打他們的，咱們過咱們的，嘉義只是個文化城鎮，在這里開戰的可能性很小，我覺的沒什么可擔心的。”葉未央有些奇怪兩老為什么那么慎重，難不成怕包立欽戰敗后，他的管轄區會被楚系屠殺立威？

葉澤天、蕭紅英相視一笑，平時覺的這孩子像個小大人，不管做事還是說話都與實際年齡不符，但是，現在看來小孩子還是小孩子，考慮事情到底不周全。

“人人都知道嘉義是文化城鎮，可你知道嘉義出名的這幾所學校都是什么學校嗎？”老爺子問的這個問題可不是廢話，此時大多數民眾還處于缺衣少食的地步，所以很少有人關心不屬于他們階層的東西，學校就是其中之一。當初段明德大帥設立學校是為了給自己培養后備人才，可惜能上得起學的不是有錢就是有權或是有關系，所以到后來，這些學校又成了上層階級的工具，只有極少數極優秀的貧民子弟才能進來讀書。

“明德大學堂、陸軍預備學院、陸軍軍官學院、女子教會學校、海陸空軍事研究學院……”葉未央雖不明爺爺的意圖，還是掰著手指數了起來。

葉澤天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沒想到年僅七歲的孫女竟然知道這些學校的名稱，看來以前還是小看她了。

“很好。”葉澤天拍拍手稱贊道，隨即，他又說道：“從名字上就能看出這些學校為綏軍輸出的都是什么人才，所以嘉義不但是個重要的地方，還是兩系必爭的戰場。此為其一，其二，綏軍所有將領的子弟們皆是在這些學校進修，一旦雙方撕開臉面爭斗，包系還好說，那楚系可就頭疼了。”

葉未央點點頭，非常贊成老爺子的話。怪不得從以往的報紙上總是看到楚系忍氣吐聲的樣子，原來是有命脈落在別人手中啊。

不過，她眼珠子轉了轉，扭頭疑惑的問道：“難道楚系就無計可施了？”

“不好說。”葉澤天皺了皺眉頭：“段大帥死的太突然，一開始楚系就落在被動的位置，所以嘉義這個地方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安全。”

一聽老爺子的意見，葉未央慚愧的低下頭，她從沒經歷過“戰爭”這種大事，所以在縱觀大局上考慮有些欠妥，以后要多多加強這方面的知識，生在軍閥混戰這種混亂的時期，只有不斷的充實自己，才能活的更好。

三人商量后，蕭紅英將葉家僅有的幾個傭人喚來，簡單的說了下自家的打算，蕭紅英問幾人是跟著他們一起走，還是辭了這份工作。

自從封建王朝被推翻后，不少人家使用下人時已不再簽死契，取而代之的是雇傭這種新形式。葉家曾是大家，可如今也只剩葉澤天一個人，蕭紅英和葉未央就更不用說了。原本兩人曾勸過老爺子，說家中并不需要下人，那些不多的活計她們兩人分攤就行，但老爺子卻覺得自己身邊好不容易有個聰明伶俐的孫女，自然要嬌養，當時將葉未央感動的不行。

廚房的李嬸和看門的大爺是地地道道的嘉義人，兩人還各有兒女自然不會跟著三人離開，剩下的兩個小丫頭，只有一位愿意留下，于是蕭紅英將其余三人的工錢結清后，將三人送出大門。一時間，還算熱鬧的葉家小院頓時冷清起來。

葉澤天和蕭紅英抱著地圖制定下面的路線，葉未央拉著紫珠整理行李，四人分工合作，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大黑，葉未央直起身舒緩了一下酸麻的身子，她看著仍埋頭苦干的三人無奈的搖搖頭，轉身朝廚房走去。

由于身量還小，葉未央及其艱難的將晚飯做好，誰料她剛轉了下身，眼角余光掃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廚房有其他人存在，葉未央心中一驚，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向來是無神論者，所以一開始就斷定那是人而不是鬼影。那個人是誰？想干什么？為什么藏在自家的廚房里？葉未央極力讓自己的視線遠離黑影的位置。

她扭頭看看廚房的大門，那門雖然離她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遠，但葉未央不敢保證自己能在那人行動之前跑出去，再者堂屋的三人，二個是老人，一個是小姑娘，葉未央并不想將他們也牽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