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口全部消失后,大廳又立即漆黑一團,猶如大夢初醒、一切還原,似乎根本沒發生剛才那一幕。由于剛才大廳廣明如晝,高良和周大順都將手電筒丟在里面的行李旁邊了,其他人更不會帶在身上,只能憑記憶摸黑尋找小房間。好在除皮猴子而外,都差不多已習慣了片時的黑暗,早就見怪不怪。“天窗”既然消失,現在也不必多論,要緊的還是眼前以及以后。張志高邊探步邊問皮猴子:?
“你取下來的盒子呢?”?
“我又沒拿著。東西不都在小房間里嘛?!逼ず镒有牟辉谘傻卮鸬?。?
皮猴子心有旁騖,估計是剛才那景象影響了情緒。也許他還在擔心,地下河的大水沖下去,他的桃花小姑姑還不知怎樣了呢?周大順見皮猴子說話噎人,擔心橫生枝節,便打個圓場說:?
“東西都在小房間里。也需要再進去仔細看一看,那么大個房間,不會只有壁上一個小盒子吧?”?
好不容易摸到小房間門洞,忽然不知從哪兒旋轉過來一股陰慘慘的怪風,直吹得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宋世平大喊著將大家推進小房間,可陰風也緊隨著他們涌進來。幾個人嚇得擠縮在同一個角落里,好像這樣就能抵抗陰鷙的危險。?
周大順打從在房間門口被.這股陰風侵襲,就覺得非常不妙。無論是在地面上的人間還是地下洞穴,雖然經歷了那么多危險,但那只是害怕或震驚,從沒有過這種陰慘慘、冷颼颼地死亡感受。即使膽大如宋世平,這時也微微顫抖著說話:?
“把皮猴子圍在里面保護好!kao著墻角,勁蹬地面…”?
話音未落,大家突然感到腳下一.空,根本沒有著力的地方,整個身體就像漂浮在半空中!在剛剛意識到的剎那,隨著幾聲“啊——”的大喊,身體便猛地一沉。就在下沉的一瞬間,剛才還摟抱在一起的幾個人就被下沉的慣性給撕扯開了。?
急劇下沉片刻,又突然停住。在.這黑暗幽深的空間里,高良感覺自己如同羽毛一樣無助地漂浮著,震驚、極度害怕與恍恍惚惚交織在一起,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已變成黑暗中的一份子了?既然變成黑暗的一份子,那不就是死了么!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種黑暗太令人窒息了。也不知這到底是個什么所在??梢允刮矬w失去重力的黑洞?不像,失去重力就不會刮陰風,也不必與黑暗攪合在一起。難道是無底又無邊的黑暗世界?對,可能就是個無底無邊的黑暗世界,刮陰風,落不到實地,感覺就像漂浮在空中。?
也不知周大順、宋世平他們怎么樣了,是不是也和.自己一道掉下來。他現在很希望都掉下來,大家在一起也許能想出逃生的辦法;即使逃不出,也好互相有個伴,在這幽深的空間里,就是做鬼也熱鬧些。他試著喊了一聲:?
“有人嗎!”?
沒有人答應他。聲波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既沒有撞壁的回音,更感覺不到傳輸的震蕩。奇怪,難道是在真空里?他深深做了個呼吸,感覺吸進來的還是通常的空氣,這反而又加深了疑惑。聲波不振蕩、沒回音,那就意味著這里不是一小間或者大廳,而是一個大而出奇的黑暗世界!黑暗世界,被他證實了!?
驀地,他想到迷信中的地獄幽冥!?
據說,除了人間世界和天堂世界外,還有個地獄.幽冥世界。幽冥世界里沒有亮光,沒有人間世界的正常聲音。充斥其間的只有慘慘陰風、瀝瀝哀聲。各種幽靈四處飄蕩,搜尋、捕捉可以侵害的對象;面目猙獰的孤魂野鬼盲目亂撞,尋找可使自己拖離苦海的替身。?
想到幽冥世界.的種種可怕,高良不覺渾身發冷,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鬼魂呢,還是幽靈?既然來到這個令人恐怖的幽冥世界,總之是已經死了,或者叫永遠離開人世了!他現在的感覺不是絕望,而是深深地可惜。絕望是將死而還沒有死,可惜才是死后對活著時的一種遺憾。?
他可惜自己只活了二十年,人世間的種種精彩紛呈還沒來得及經歷;才剛剛領了兩個月的工資,父母的養育之恩尚未報答。還有桃花。他其實多么愛桃花呀,可心里話卻沒有向她說。如果再讓他返回去,最起碼也得向桃花坦承,那晚他是偷看了她的**!是打是罰還是死,全憑發落吧。最為可惜地是,為了解開隱藏于黃石磯的種種謎團,花了那么多時間,費了那么多心血,沒有結果還罷了,竟然死在解謎的過程中!出征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想到未解開的謎團,高良又希望周大順他們幾個沒出事就好了,那樣的話,他花的時間、費的心血,總有一天會出結果的。?
高良不再想人世間的種種了,那些將永遠過去,他現在要想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又多的了解這個幽冥世界。他就像游泳一樣,手腳并用、茫無目的地扒拉著,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突然,他伸出的手碰觸到什么東西,一驚之后立即縮回來,雙臂一扒拉轉身就逃。然而遲了,那個東西“呼啦”一聲如影隨形地黏過來,隨即一只異常冰冷的手便抓住他的腳脖子。高良猛的縮蹬了一下腿腳,本想將那“東西”踢開。可要命的是,那只冰手不但沒有松開,反而將寒冰一樣的長指甲“刺啦”一聲扎進他的肉里。?
高良痛得大叫一聲,乘勢收腹縮回上半身,一拳打向腳底方位。只聽“砰”地一聲,他的拳頭好像擊中了裹著長發的鼻骨。憑感覺,那個鼻骨幾乎沒有肉,否則他的手也不會那么生痛。那也不是什么“東西”,而是一個不知名狀的怪物!?
不幸的是,由于高良沒有及時收回身勢,一沖之下竟與那個怪物碰到一起。他突然極度驚駭,剛想推開,可怪物的雙臂已緊緊地將他抱住。由于被對方死死抱在懷里,高良和怪物的頭臉已緊緊相對,一股濃烈的腥膻與尸臭味相雜著直鉆進鼻孔。?
高良暈了一下,感覺怪物舌頭正在tian他的臉頰,奇瘦無比的身軀和骷髏一樣的頭臉正在慢慢融入他的身體。在高良的意識里,這可能是他在幽冥世界保持人類特性的最后關頭,一旦被對方侵入體內,要么變成幽靈,要么變成厲鬼。?
他不再喊叫,以盡量保持體力,只是手腳使勁地錘擊、蹬踢、掙扎著。就在他精疲力竭的危急時刻,那揮舞著的手突然觸到一個硬棒一樣的小東西。剎那間靈臺一閃,趕緊再次伸臂將那硬棒撈在手中:果然是放在挎包旁的手電筒!?
高良將手電筒對準怪物頭部捅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他心中又是一陣驚駭,難道幽冥之鬼沒有知覺?要么是捅得無力吧。當他舉起手電筒準備砸向怪物頭部時,無意間竟將手電筒的保險開關推到前面。只見一股強烈的光柱“唰”地射向怪物,一張散發紛披、皮包骨頭、齜牙咧嘴的陰森死臉,正擋在他的眼前。?
高良聽迷信的老人說過,幽冥世界里的任何兇殘怪物都怕光,尤其是害怕光線對著眼睛。他手隨心動,立即將光柱對準了面前怪物的眼睛。?
我的媽呀,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捎陬^部幾乎無肉,怪物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沒有黑眼珠的灰白色眼球在強光照射下,異常驚慌地轉動著。怪物想逃,可又像失了神似地的,竟然動彈不得。只片刻,怪物的眼球砰然碎裂,隨即慘叫一聲四肢松開。高良乘勢一腳踹去,怪物一個飄忽便不見了蹤影。?
在這個幽冥世界、漂浮的黑暗空間里,高良有手電在手,便膽氣陡增。在這里什么是法寶?手電筒就是力量無邊的“法寶”!他不停地向四周亂晃著電光,手電光所及之處,都是漂浮著的幽靈和各種鬼魅。無頭鬼、剜心鬼、病死鬼、青面獠牙鬼、披發伸舌的吊死鬼,一個個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在四周瞅空子侵襲他。幸虧他已將自己視為死人,否則還不得心膽俱裂才怪呢!?
好在鬼魂和幽靈害怕亮光,膽小的見光后就紛紛逃跑,那些兇殘膽大的也是剛一接觸光柱就嘶叫著躲避了。高良現在安全了,他為自己手里有“法寶”而感到得意非常,對于這些令人驚駭的幽靈,不再是怯意驅趕,而是恣意的調戲了。?
電池的電量是有限的,不能老是亮燈。過了一會兒,他只在估計有危險時,才稍稍亮一下手電,待身邊安全了又關閉掉。反反復復地,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開關了多少次,他也逐漸失去調戲的興趣,甚至已覺得很無聊,便放慢了開關的頻率。?
就在他又一次打開手電時,忽然發現前面幾米的地方竟然有個黑影并不躲開。高良心里一驚:這個幽靈怎么這樣兇啊,竟然不怕亮光!當黑影飄飄蕩蕩地轉過身來時,一陣驚喜便猛然貫穿他全身,他迅即高聲大喊:?
“老宋,宋世平。你還活著嗎?”?
宋世平這時也看到了高良,久難遇親人似地快速劃過來,激動非常地喊道:?
“我們還活著。還活著!”?
高良將飄過來的宋世平拉到身邊,向他講了自己的經歷和轉危為安的原因,隨即很肯定地說:“他們幾個和包袱也肯定在附近。我們趕快找,再遲了恐怕就被那些幽靈和惡鬼給害了。”?
有兩個人在一起,心里就更踏實了。高良向四周打著手電,要宋世平大聲喊另外幾個人的名字,解釋說:?
“鄉下老人不是說魂要喊嘛?你一喊他們的名字,迷糊的魂魄就會清醒。”?
“哪里有幽靈惡鬼呀,我怎么沒遇到呢?什么喊魂叫鬼的,人要是迷糊了,被喊著名字,當然會清醒的?!彼问榔饺滩蛔⌒φf到。?
說歸說,宋世平還是配合著高良,扯起嗓子大聲叫著周大順、張志高和皮猴子。奇怪,剛才高良一個人喊時,總覺得聲音軟綿綿的,聲波幾乎傳不出去;現在和宋世平一起高喊,聲音則響亮得多、穿透力也大得多,而且還有點震動的感覺。?
當連喊數遍后,高良又打開手電筒,忽見一大片黑霧迎著他們的喊聲飄過來,很快就將他們包圍住。隱約中聽到,黑霧里夾雜著說話聲、哭聲和凄厲地慘叫聲。黑霧非常濃厚,即使是三節電池的電筒光柱,都只能穿透一、兩米遠,若不是宋世平在黑霧到達身邊之前就拉住高良,恐怕他們兩個又得分散了。?
高良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心中便立刻想到黑霧里肯定又藏著危險,并且這些來歷不明、害處不清的黑色濃霧,可能是被他們的大喊聲給吸引過來的?;艁y中,他將宋世平拉到身邊,在他的耳旁悄聲說:?
“屏住呼吸,再把身體慢慢沉下去,盡量躲過黑霧?!?
宋世平“嗯”了一聲表示領會。隨即兩個人就像潛水一樣,緩緩穿過黑霧向意念中的下方沉去。約莫沉了二十多米,當手電光差不多已能正常射出時,眼前便沒有黑霧了。高良再照照宋世平,忽然發現他的表情好像不太正常:瞇縫著眼,豆大的汗珠從臉上冒出來。?
高良估計這是黑霧惹的禍,便拉住宋世平再向下沉一段距離。果然,宋世平好像呼吸到新鮮空氣似地,臉上慢慢恢復了紅潤,半響睜開眼睛說:?
“好難受哇!”他問高良,剛才是怎么回事。當得到高良的回答后,又笑道:“你小子救了我一命啊?!?
上方的黑霧已經飄走,宋世平和高良又上下左右地搜索著其他人。這一次他們是以電燈探照為主,偶爾喊一聲為輔。正在焦急,宋世平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待他吃驚地猛一回頭,忽然就看見皮猴子腳上纏著一個大挎包,正在他后面飄蕩著。宋世平一手將他攬到懷里,激動地喊了聲:?
“又找到一個!”?
高良見皮猴子竟然就在自己身邊出現,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便探詢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呀?是聽到喊聲還是看到亮光?”?
“我先看到頭頂上一絲亮光,然后就看到你們兩個從黑云里游下來。我喊你們,你們也不回答;我向你們身邊劃,也不知怎么回事,再怎么用力都到不了?!逼ず镒诱f。?
“后來又怎么到我們身邊了?”高良急迫地追問道?
“是你的手電光照到我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都照到我了,怎么還看不見我呢?開始我還以為你們不管我了呢!”皮猴子有點酸酸地說。?
高良心說,我哪知道為什么呀?你問我,我又問誰去!不可思議的怪事太多,說也說不清。不過按皮猴子說的,如果被手電光照到了,似乎就可以自由行動。那么另兩個人是不是還沒被自己照到呢??
宋世平問皮猴子,大挎包是誰的?皮猴子說,不曉得是哪個的,也不曉得怎么就掛到他腳脖子上了。宋世平在挎包里摸了摸,里面竟然都是自己的東西。他從包里拽出手電筒,和高良一起像掃雷一樣,向周圍一層層地掃照著。?
不多大一會,忽聽周大順就在他們頭頂叫起來:?
“我在這里!我在上面!你們怎么回事呀?怎么不理我?”?
通過皮猴子剛才的解說,宋世平和高良當然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邊翻身向上迎接,一邊大點聲喊:?
“周大順你自己過來吧”?
嘿,又奇了怪了!當高良喊出周大順的名字后,就好像有股吸力快速地就將他吸到身邊。當周大順穩住身形,得知其中的怪異原因后,大為驚異,便也好奇地試著喊起來:?
“張志高!張志高!張志高!”?
他的第四聲“張志高”還沒出口,就聽腳下有人在那兒大罵起來:?
“畜生!都他媽的活畜生!明明都看見我了,老子喊啞了嗓子都不理,還他媽的有人性嗎!”?
宋世平看著在自己腳底下大罵的張志高,不覺哈哈大笑起來。見張志高那怨天責人的味道,便也笑罵道:?
“張志高,你這活畜生還不快自己過來?那些幽靈惡鬼怎么沒把你生吃了呢!”?
隨著喊聲,張志高奇跡般一下就飄過來,到幾個人身邊了,還在不停嘴地罵著。宋世平將電筒照照他,發現他臉上竟然掛滿著淚水。這下他笑不出來了。周大順游過去,向他說明了看不見的原因。張志高這才“噗”一聲破涕為笑,孩子似地說:?
“我以為你們都不管我了呢。”?
五個人終于又湊齊了,先前布在心中的陰霾已一掃而空,沒有人現在想以后的事,只知道危險已經過去。五個人同在,還管以后干嘛!?
經過長時間的緊張煎熬,一旦放松后,都覺得非常想小便。皮猴子說聲“我要尿尿了”,大家就都扯起褲子面向外,五股噴泉就同時直射出去。正在爽快,突然,承托身體的浮力驟然消失,五個人在大喊聲中便一起向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