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笑道:“我的傻老婆,不是去住幾天,而是在那裡長住。”說完見妻子被震驚的呆若木雞,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便笑道:“我起先也不肯的,可東家和師弟一個勁兒力邀,我感動於她們的誠意。再說了,咱們家又是什麼好房子不成?你們跟著我吃了這麼多的苦,恰好杏林館後院有地方。東家說了,咱們若過去,你或許還可以幫忙做個飯菜什麼的,她們如今這些人,又要治病又要做藥,還要顧著生活,著實是有些不夠用。我聽著有道理,就到底答應了。你也不用怯,雖然你是鄉(xiāng)下婦人沒什麼知識,但我看東家絕不是那目無下塵眼高於頂的,你看了她就知道,最活潑熱情開朗的一個女子,讓人看著心裡就覺得親近,別怕,咱們的衣服都帶去,日後我定要好好跟著東家學習醫(yī)術,將來出頭了,你們就不用穿打補丁的衣服了。”
這一番話情真意切,差點兒把方氏的眼淚說下來。因點點頭答應了,當真是全家動員,這一次的收拾可就是全方位的了,雖然江家東西少,卻也是收拾了大半天,馮金山在這方面還是很細心的,早給了江雲錢,讓他僱一輛馬車,將江家一家三口和家當都拉過去。
“爺先洗把臉吧,再把衣服換了,奴才命人去燒洗澡水。”
雖然江南氣候還是熱,但到底是時近中秋,白天卻一點點短了,不過未時末,太陽已經在天上走了一大截。陸雲逍從外面回來,在丫頭手捧的銅盆裡洗了臉,聽見朝雲的話,便忍不住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後道:“離黃昏還有一會兒。我去杏林館一趟。”
書房裡伺候著的丫頭自然是知道輕重的,等閒也不敢向後院那邊傳話,不然家裡還不亂了套?陸雲逍雖然不大過問後院的事,但在這方面要求還是很嚴厲的。饒如此。那捧盆的小丫頭也是手一顫,忍不住驚訝的擡頭看了一眼。
陸雲逍卻沒在乎,揮揮手讓她退下,這裡朝雲湊過來疑惑道:“爺怎麼又要去杏林館?這麼個時辰,雖未黃昏,上門也不太好吧?有什麼事兒不能等到明天再說?”
“她今日不是從陳家回來嗎?我就想過去問問她都打探到了什麼。無妨,就當是隨意逛逛,然後逛進去的。”
朝雲道:“那陳家未必不在咱們周圍安插眼線呢,看見爺這樣兒,豈不起疑心?”
陸雲逍道:“他們怕是早把我們的底子查出來了。陳家還是很有些能量的,不然也不至於讓我都有些束手無策,不得不靠夏清語去打探。既然明明還有來往,如今卻是忽然斷了,只怕他們纔會瞎疑惑。”
朝雲覺著爺這理由有些牽強。但又似乎有一點道理在。得,做奴才的,還是不要妄自猜測主子心意吧。因答應一聲,正要問陸雲逍換不換衣裳,就聽門外小丫頭道:“紅綃姐姐來了.”
陸雲逍一皺眉,有些不悅自語道:“又有什麼事要煩我?如今杏媛也越發(fā)不知輕重了,怎麼倒好像專門派人盯著我似得。”
朝雲笑道:“爺從來了江南。也很少去後院,甄姨娘心中自然有些打鼓。”說到這裡,便不再說,果然,就見紅綃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食盒。福了福身道:“明兒就是中秋節(jié),我們姨娘讓廚房做了月餅,派奴婢給爺送過來。又讓奴婢問爺,這個時辰了,是不是不出去了?若是不出去。姨娘關於中秋家宴的安排,還想請爺定奪一下。”
陸雲逍先是一愣,接著方恍然道:“要過中秋了嗎?時間過得倒是快。也罷,你把月餅留下吧,告訴你們姨娘,我還要出去,家宴的事情,讓她自己做主就好。”
紅綃一窒,來的時候,甄姨娘分明說過陸雲逍這個時候回來,定是不會出去了,保準能請得到。誰知她卻還是料錯了。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搖頭,暗道姨娘對爺的掌握越來越弱了,雖說從前就沒有掌握過,好歹還能猜到幾分心意,如今倒好……唔!不知爺這會兒出去,是要去哪裡呢?
正想著,就聽陸雲逍道:“是了,等咱們出去後,你提醒我買兩斤月餅,大小是個禮,這會兒正是用她的時候,禮多人不怪嘛。”
朝雲答應了一聲,紅綃留心看他的表情,就覺著那表情有一點奇怪,於是她就明白了:能讓爺如此隨意的提著兩包月餅便能當做禮多人不怪的,那只有杏林館那位,大概連朝雲都覺著這實在是有夠滑稽,所以纔會露出這種表情吧。
正想著,便聽陸雲逍又道:“你還有什麼事嗎?沒有就下去吧。”
紅綃想到甄姨娘的話,沒奈何,只好垂首道:“回爺的話,琥珀和白芷兩位姑娘這會兒都在姨娘房裡呢。姨娘讓奴婢請爺過去,倒不是單爲了中秋家宴的事兒。姨娘說,中秋過後,西湖裡的荷花就要一天天敗了,從爺帶著姨娘和兩位姑娘來了杭州,她們還沒去過西湖呢,所以想趁著這會兒還有一點風景荷花的時候去看看,兩位姑娘也是熱切,因姨娘纔打發(fā)奴婢過來問爺,是不是中秋後找個日子去西湖逛逛?前些天在西湖邊上買的那個宅院,也該過去看看收拾的怎麼樣了。”
紅綃這番話說的有些急,像是生怕陸雲逍不耐煩打斷似得。卻不料陸雲逍聽了後並沒有什麼不耐煩的表現(xiàn),反而笑道:“是了,她們整日裡沒事兒幹,倒把這些記在心上。既如此,唔……明日是中秋節(jié),那就後天吧,後天我?guī)齻內ノ骱涔洌槺憧纯茨亲骸!?
紅綃這才鬆了口氣,雖然沒把爺請過去,但有了爺這個應承,她在甄姨娘面前也可以交差了,不會被視爲廢物。眼看陸雲逍露出不耐之色,紅綃也就識趣知機的告退。
這裡陸雲逍覺著有些餓,從食盒裡撿出一塊月餅吃了,是他喜歡的什錦餡兒。墊了墊肚子後,就帶著朝雲出門。在富貴大街上有名的點心鋪子買了兩斤月餅,便提著去了杏林館。
進了門,卻見偌大一個廳裡只有馮金山在那裡坐著,先前兩個小學徒也不見了。陸雲逍不知怎的,天然就討厭馮金山,此時看見屋裡只有他,不由就皺了皺眉。
那邊馮金山擡頭看見進門的人是陸雲逍,先是一愣,接著眉毛也是幾不可察的皺了皺,顯示出自己對陸雲逍也不甚喜歡,卻是不肯失了禮數,站起身淡淡施了一禮道:“參見督察使大人,不知大人上門,有何貴幹?”
“夏清語呢?”
陸雲逍將月餅放在桌子上,不想和這男人多說話,直接開門見山。
“東家在後面忙著做月餅。大人若是有事兒,我去叫她。”馮金山慢吞吞的回答,那意思很明顯:東家很忙的,你沒事兒別打擾她,趕緊走吧。
陸雲逍的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這男人算哪根蔥啊?竟然還管起自己和夏清語的事情了,也不照照鏡子,就憑他也配?只是馮金山的話語到底還是不能明著挑毛病的,因此只好壓下心中火氣,冷淡道:“我找她有事,你去通報吧,便是沒有事,我找她,想必她也會來見我的。”
馮金山如何聽不出這口氣中的強硬,心中暗啐了一口,暗道一個負心漢罷了,我們東家憑什麼就得來見你?就算你官兒大,可東家也幫了你不少,如此不知感恩,可說是刻薄寡情,難怪當日能因爲別人的陷害休妻呢,如此有眼無珠無情無義之徒,倒要慶幸東家及早離了他。
雖然憤憤,卻不得不去尋找夏清語過來。夏清語正看著白薇白蔻將剛烤好的一爐月餅拿出來,聽說陸雲逍過來了,還拿著兩斤月餅,她便笑道:“呸!那麼大個爺,虧他提了兩斤月餅就好意思上門。”說完咬了一口手裡的小月餅,連連點頭道:“好吃好吃,果然我還是最喜歡這火腿餡兒的。江大哥他們怎麼還不來?給他們留幾個吧,馮大哥你也來嚐嚐。對了,白薇你再裝一盤子,連同先前的蓮蓉蛋黃餡兒一起,端出去給你們爺也嚐嚐,讓他知道咱們不但不缺月餅,且吃的更好呢,我看不羞死他。”
白薇答應了一聲,這裡夏清語大呼小叫的喊著燙,到底把手裡這個小月餅吃進肚裡去。然後洗了手,把頭髮攏了攏,又把身上做月餅時穿的家常舊衣服換下來,這才往前邊見陸雲逍。
“陳家到底怎麼樣?”
兩人見面,自然也不必進行什麼噓寒問暖的客套話。陸雲逍直奔主題,夏清語也就爽快道:“就這麼兩天,能打探出什麼來?我放了長線兒呢,你也不要心急。不過我留神看了看,他們家的西洋擺件倒是不少,尤其是我要用玻璃瓶子,好傢伙,一下子拿出了上百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