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說,法國酒還不夠,最好能辦個party慶祝慶祝。我謝絕了她的好意。我並不喜歡人多的場面,真的要慶祝的話,幾個真心朋友就夠了。
拿起手機,看著那個多出來的號碼,備註是“兄弟”。還真是好笑,不過是喝了兩次酒,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個兄弟。
我不小心按錯了鍵,我以爲那個兄弟不會接我的電話,卻在響鈴第一聲後接通了。
“那個……兄弟,明天有空麼?想請你喝一杯。”
“嘿,應該是我請你。”
“我請你。”
“是我請你,洛大詩人你就別跟我爭了。明晚六點半,老地方,你懂的。”
掛了電話,嘴角揚起莫名的微笑,也許是因爲兄弟之間的默契,他口中所說的老地方大概就是指宿舍對面的大排檔。
陳啓很少上微博,每次發送的消息幾乎是隔天才回的。我看過他寫的詩,雖然達不到新月詩社的要求,如果把陸瑤派給他當師傅,做一名時尚的新新派詩人不成問題。不過我擔心的是陸瑤本人,有好幾次想拉我去相親都被我無情地拒絕了。她不僅像個狗仔隊跟著我,隨時抓拍我跟異性朋友的照片,拿著她口中所謂的“證據”要我“坦白真相”,還時不時介紹熟悉的男同事給我,簡直比我的老爹老媽還要著急,急著把我嫁出去,好來蹭頓喜酒吃。
我知道,作爲我的好朋友兼好軍師,她處處都在爲我考慮。我能明白她的心意,只不過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了做一隻清水白鷺,突然要我融入繁雜的塵世,過柴米油鹽、相夫教子的生活,實在太難了。
所以這一次我沒叫她,只打算請陳啓一個人,免得陸瑤又在詩社裡傳出什麼八卦。
六點,梳妝,換衣,帶上吊墜,然後出門。
陳啓果然在大排檔等我。
“說好的,是我請你。”
“我的大詩人,你跟我爭什麼,來,青啤,羊肉串,你說的,這樣吃纔是真漢子。”
“沒想到你還記得啊。”
“那當然,兄弟說過的話怎能忘記?”
開了酒蓋,直接以瓶相碰,我們太有默契了。
“好兄弟,既然你稱我一聲兄弟,那我有一件事想要聽聽你的意見和建議。馬上我就要去當老師了,你覺得一個老師,或者說一個女孩子,應該把酒戒掉麼?”
“不要。”
“不要?你沒思考,一秒就給出了答案,是不是太草率?”
“那我問你,你喜歡酒麼?”
“廢話,老姐我從小就是抱著酒罈子長大的。”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是我的兄弟,那我絕對絕對絕對義無反顧地支持你,無論你做什麼,無論你的目的和立場是什麼,作爲兄弟,都支持你。你喜歡酒,我早就看出來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戒不掉。那又何必戒掉呢?”
陳啓不假思索地給了我一個肯定的回答,這是出乎我意料的。我一直期待能有一個不一樣的朋友,這個朋友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站在各種角度替我考慮,而是義無反顧地支持我,無條件地支持我,不管對錯。
而現在,我不敢相信,那個會義無反顧支持我的人就坐在我面前,和我一起舉杯痛飲著。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可是我很清醒,一點兒都不醉。這也許就是文成所說的,兩個人喝酒纔不會浪費酒。也許陳啓就是這麼特殊的一個人,能夠打破男女之間無純友誼的魔咒,成爲我真正的朋友。
“兄弟,即使有一天,我是錯的,你也會支持我?”
“即使是錯的,我也會陪你一起。”
“這話說的,有點肉麻。”
“有一句話我很喜歡,不知道是哪個浪漫主義詩人寫的,大意是說,‘即使你染黑,我也不會獨白,沉淪的路上,我陪你同行’。我覺得這句話太適合你和我了。”
陳啓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落寞。我連忙開了瓶青啤遞給他,把話題扯開了。
他的神情好像很難恢復到正常狀態。
“喂,兄弟,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跟姐說說。在姐面前,你擁有暢所欲言的權利。”
“有時候覺得,生命真應該像櫻花那樣,在最絢爛的時候凋謝。”
“櫻花是花,菊花也是花,還有玫瑰花,梔子花,梨花,蘋果花,不同的花有不一樣的美麗,你這朵小花何必崇洋媚外學櫻花呢?”
“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這樣活著不累麼?還不如學著櫻花,在最美的時候死去。”
“你剛纔也說過,沉淪的路上,我陪你同行,難道你捨得讓你的好兄弟我也學你做櫻花,陪你凋謝麼?好死不如賴活著,姐姐還想做牡丹,傾國傾城一回呢!”
“好,那小弟必當做綠葉相稱!”
我們像演電影似的,舉著酒瓶,以酒爲鑑,對酒立誓,無論立場,無論對錯,好兄弟,只相愛,不相殺。
“不管什麼時候,我們只相愛不相殺麼?”
“怎麼,你害怕了?”
“怎麼可能,只是能和洛大詩人相親相愛,小弟有點受寵若驚。”
“別在你的腦子裡上演動作片,我們所說的相愛,指的是我們的立場永遠一樣,而不是……”
“知道啦知道啦,小弟現在腦袋裡五顏六色的,就是沒有黃色。”
“粉紅色也不行。”
“粉紅色是什麼?”
“自己想。”
好不容易把低沉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我自己卻又陷入了沉思。我明顯感覺到,對面的陳啓有一瞬間產生了消極的念頭。或許他遇到了困難或者失敗,他沒有講,我也沒有問,只是以酒相邀,告訴他,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碰到什麼難題,在我面前,但說無妨。
他點點頭,傻傻地笑了笑。
我藉著新官上任的理由,讓他陪我去學校看看,也許對他來說是個散心的好機會。
“嘿,兄弟,明天過後,姐姐我就要當老師去了,有沒有興趣陪姐姐去學校看看,順便讓你懷舊一下?”
“隨時奉陪,明天來接你。”
“你倒是個富貴閒人啊。”
“富貴談不上,無業遊民一個。”
“那我請你做我的私人司機,怎樣?”
“無償的可不幹。”
“怎麼會虧待兄弟呢?”
“好啦,送你回家吧。”
他搶在我前頭付了錢,又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我說了再見,他微笑著轉過身去,揮揮手,算作道別。
我依舊習慣在轉身後回頭看。他的背影還是那麼瀟灑,漸漸地消失在遠處暖黃的燈光中。不知道爲什麼,和陳啓在一起時,我的嘴角總是莫名其妙的微微上揚,難道是因爲多了一個能陪我喝酒的好兄弟麼?
洗完澡,躺在牀上,把酒壺吊墜放在牀頭,一種歸於平淡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正要入睡,手機震動了,接通後,陸瑤大驚小怪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洛珊啊洛珊,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哪,沒想到你在詩社的那幾年真的沒白混啊,演技不錯嘛。”
“阿瑤,你在說什麼啊?”
“害的我啊是覺嘛覺也睡不好,飯嘛飯也吃不下,你這小日子倒過得不錯啊,讓我一個人在瞎忙活啊!”
“陸瑤,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不管怎樣,姐還是替你高興的,至少不用姐拉你去相親了。”
“喂,什麼相親啊,你把話說清楚!”
“你就別裝傻啦,我家那位看得清清楚楚,你和你男朋友坐在街口大排檔,又是喝酒,又是說笑,可開心了。你怎麼不早一點告訴姐啊?害的姐白白爲你準備了四個小鮮肉……”
“陸瑤,你瞎忙活什麼呀?別給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那你有了男朋友也要告訴姐一聲呀!”
“喔,你說陳啓呀,我哥們,一個普通朋友而已。就是怕你想多了,今天才沒喊你來。”
“好啦別解釋啦,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兒個介紹給姐認識,你這丫頭可真會演哪,下次見哈。”
“喂,阿瑤,陸瑤!”
估計明天早晨詩社就會炸開了鍋。幸虧我辭退了社長的職位,也省的心煩,不管有什麼風言風語,我幾乎不可能聽到了。不過,就算我還在詩社,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吧。這大概就是能坐上社長位置的本事,能聽得進所有人的建議,也可以忽視所有人的意見。
本來打算在一個合適的機會把陳啓介紹給陸瑤認識,但是造成了誤會,這事就有點麻煩。我思前想後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來介紹陳啓。陸瑤這小妖精是不會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的,在她眼裡,男人和女人只有三種關係:戀人,**,以及J情。在她面前說什麼純友誼,簡直就像是三歲小孩說的話。
輾轉反側,一看錶,已經是凌晨一點。失眠的滋味不好受,可是失眠的原因卻莫名其妙。如果文成在我身邊,他會相信男女之間的友誼麼?他也許會直接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第二天早上,我算是第一次見識到陳啓的**服務,電話一遍,我模模糊糊應付過去了。第二遍沒有接,第三遍時,門鈴響了。
“你的早飯。別說不吃,早睡早起吃早飯,這才健康。你可是要當老師的人,不能誤人子弟,要做個好榜樣。”
“好嘛,你先坐一會兒。”
吃了早飯,一切收拾好後,把牀頭的吊墜掛在包上,和陳啓一起去了郊外的新學校。
學校在北邊郊區,出了城市,外頭風景讓人舒心。陳啓的車開得不快,恰好把路邊的景緻一路看了過去。遠山不動,近處的樹木迅速往身後退去,引起人莫名的思緒。而在兩者之間,是大片大片的青草地,時而有小塊湖泊,像鏡子一般倒映著藍天白雲,時而有一羣小綿羊,卻不見牧羊人。
這邊風景不錯,沒有大型工廠。
“你還真喜歡喝酒啊,連掛墜都是酒壺。”
陳啓的聲音把我雜亂無章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我笑著說,如果以後有時間,一定給他講個故事,很美的故事。
陳啓說:“你有故事,我有酒,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