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現在剛被你攻擊過所以比較脆弱,在武力脅迫下給你讓個價。”還沒等風蓮回答,南容便笑道,“嗯我算算……”
“小王爺。”風蓮滯了一下,瞬間頗感手足無措。贖身一事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可現今說起,他心底又隱隱的十分不願,一時竟是進退兩難,只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不妥,猶豫了半天,才道,“一萬兩一年,十年十萬兩,這價就算是降到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不太付得起。”
南容撲哧一聲笑出來,道:“那就要你萬分之一。剩下的……”他伸手摸到風蓮的袖口,摸索了一會兒,驀地抽出了他的劍,道,“拿這把劍抵罷。”
風蓮一呆,下意識地奪回,道:“此劍是家父所傳,唯獨這個不能做抵。”
“哎哎。”南容很苦惱地抱著頭,拿扇子敲敲額,道,“幸虧我不跟你做生意,否則遇到你這樣吝嗇又不肯讓步的主,非賠死不可。算啦,幸好我大度又好說話,不拿這劍做抵,借我玩一天罷。”他又伸手攤開放在風蓮面前,風蓮想了半天,沒有想出什麼可以反對的理由,只好將劍柄放在他掌中,看他滿是細小傷口的手掌曲起握住了劍柄,裝模作樣地揮了幾下。
“還挺輕。”
“原本就是藏在袖中的劍,因此做得極輕薄,然而鋒銳無匹。”
“既然我現在拿著這麼把好劍,沒處去現現總是不好的。”南容歪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展顏笑道,“對了,反正我脖子上這麼明顯也不好即刻回家,你做我的侍衛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家在哪裡,似乎有許多高手盤桓的樣子?帶我去玩罷。”
風蓮想了想,剛要張口說什麼,南容握著劍柄,用劍身在馬車壁上敲得當當作響:“不去就把劍給我作抵,你自己決定。”
最終風蓮還是帶著南容去了九曲水。
其實九曲水只是京城東街的一處寬敞大宅,看起來只不過是家普通的富戶,只是門前匾額上提了篆書的“九曲水”三個字。風蓮的父親風默在此收徒傳授武藝,門下弟子並不多,卻大多一心向武,品性淳樸,相處融洽,生活也頗爲悠閒,有些大隱於世,與世無爭的意味。
風蓮武藝初成便常常獨自外出,只要每日入夜之前回家,風默便不怎麼管他,因此對於兒子在逸王府做侍衛一事也是聽過就算,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嶺南那個黑衣刺客終究讓風蓮甚是介懷,問起父親是否記得一個白姓故人時風默卻立時將臉一沉,片語不答,風蓮只道那人與父親有所過節,便不再提起。
如今帶著南容一起回家,不知爲何就又想起了那個黑衣刺客,心中始終有些疙瘩。風蓮搖了搖頭,便向南容形容了一下大門和匾額的模樣,帶著他進去。南容側耳,卻幾乎沒有聽到什麼人聲,玩笑道:“難道這裡的人都武藝高強到可以隱去呼吸聲了?”
風蓮道:“不是,確實沒有人。”他對眼前空蕩蕩的模樣也頗感不解,留著南容站在門口,自己去裡面飛快地轉了一圈,終於找到個急匆匆往後面跑的師弟,拉住一問,才知今日家中馬廄裡新添了一隻小馬駒,他爹風默一高興,便帶著衆弟子去後院小湖邊飲酒吹小風。
風默待弟子向來寬厚,也幾乎沒有師父架子,高興起來便率性而爲,風蓮聽著倒也不太驚訝,只見師弟匆匆說完便飛一般地往後院趕去唯恐遲了,便回頭帶了南容一起過去。
初夏天氣已有些熱了,後院裡湖雖不大,但多少有些涼風拂過,繞著湖水有一圈槐樹,正是開花時節,一串串白花便點綴在綠葉之中,微風之下清香襲人。風默和幾個弟子席地擺了酒水菜餚,圍坐著飲酒吃菜賞花,瞧來便十分愜意。
風蓮拉著南容過去,叫了聲“爹”便一起席地而坐,南容輕聲叫了句“伯父”,風默只輕描淡寫地應了便招呼他們同飲,並不詢問南容身份,也不問爲何南容手上握著兒子的劍,對南容的雙目失明也未顯出絲毫驚奇。
風蓮早已習慣,便也同樣不多說什麼,只與師兄弟們寒暄了一陣,便拿了酒杯塞到南容手裡,道:“自家釀的酒,別處喝不到。”
南容托起酒杯,用舌尖輕輕抿了一小口,入口清甜,是一點不烈的米酒味道,真是喜歡享受的人才能釀出這種酒來。他微微瞇起眼睛將那一小口喝下,仰起脖子將剩下的一飲而盡,聽到風默說道:“剛纔說到小馬駒的事,我倒是突然想到了個主意。”
說著他便挑起了一根筷子,手輕輕一揚,衆弟子只覺眼前一花,還未及反應,便聽一聲輕微的“奪”響,循聲望過去,這些弟子都眼神極好,立時看到那根筷子端端正正地插在湖對面的一株槐樹枝幹上,槐樹葉子被震得簌簌而落,那筷子尾端兀自巍巍地顫抖。
這湖並不大,但此地距離那棵槐樹卻也至少有三丈之遙。衆弟子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終於不約而同地齊齊喝了聲彩。風默對自己的手勁準頭顯然也十分滿意,笑道:“就出這個題目考考你們,誰能跨湖而至那棵槐樹跟前,贏來的彩頭便是新生的小馬駒了。”
他話音剛落,衆弟子已經面面相覷起來,各自目測了一遍湖水之寬,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輕功,心中俱是忐忑無把握。要橫跨湖水便要極高明的輕功,可惜輕功最好的大師兄卻是不在此處,自己若勉力爲之,運氣好也有可能,運氣不好半路掉下水更有可能。
風蓮靜靜看了湖面半晌,忽然輕聲對南容道:“你想不想要一匹你自己一人也能騎的馬?”
南容有些疑惑地轉向他,風蓮伸手,拈掉一片沾在他眼角的槐樹細葉,道:“我想過了,若是從馬小時便馴它跟著前邊的馬走,再馴著它記清從逸王府到一些特定之地的路途,你便自己也能騎它了。小馬駒兩三年便能長成,到那時你就會有自己的馬。”
南容怔了怔。風蓮以爲他還沒想清楚,正要再行說明一遍,南容卻慢慢地笑起來,道:“這是給我的臨別禮物嗎?”
風蓮未及回答,南容又已道:“好啊,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