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垂下眼, 原想再問問那徐神醫是何方神圣,想了想卻又算了。阿容已經是這個樣子,若那徐神醫有些辦法, 總是好的, 若是仍束手無策, 阿容跟著風蓮走了, 心中自然也是歡喜。他揮了揮手道:“早去早回罷。”
風蓮點了點頭, 衣物都來不及換,眼中滿是血絲,南秀看得不忍, 喚了自己的隨身親信來,囑他當二人的車夫, 轉頭向風蓮道:“你從哪里回來?”
風蓮沉默一下, 道:“逸王爺一行已至嶺南境內。”各州縣的考試按著由南向北的順序, 因此逸王出發的時日越短,反而是離京城越遠。南秀微瞪了一下眼, 道:“十天?”從嶺南到京城用十天?
風蓮輕“嗯”了一聲,其實他嗓音微啞,確實已露疲態。他原本從未想過要多說什么,只是南秀問起,便順口道:“一路跑死了好幾匹馬。”馬倒地不起又一時找不見買馬之地時便靠一雙腳。
南秀抿了抿唇, 道:“你進去休息罷。這人是我的親信, 可以信任的, 要去哪里, 直接告訴他讓他趕車便是。你又不是鐵打的, 既還要照顧阿容,便別自己先累死。”
一股極柔和溫暖的真氣自丹田匯入, 行遍全身之后一直發熱發冷的身體漸漸松暢下來,頭腦清明了一瞬,南容輕輕睜開了眼睛,正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衣布,他稍愣了一下才想起抬頭看,看到一個長出一片青色胡茬的下巴,再上面是兩片薄薄抿緊的唇,高挺的鼻梁,雖然閉起了卻仍能讓他想見睜開時是如何清澈寧定的一雙眼睛。
跟他原本憑著手摸而想像出的模樣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憔悴。
風蓮睡得呼吸沉沉,送入他體內真氣卻未曾停止流動。南容不忍吵醒他,將腦袋往他的胸口貼得更近了一些,聽著他的心跳聲,明明一點都沒有覺得傷心,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來。
原本想隨便流點眼淚就算了,卻不料越流越多,最后的情況完全不在南容的控制之內,險些哭地呼吸不暢,只得閉著眼睛張大了嘴努力地吸氣吐氣。風蓮抱著他的手松了一松,睡眼惺忪地看著他,眼睛完全睜開之后,又將他緊緊抱住了。
南容哽咽道:“你衣服幾天沒換了,我弄出點水來給你洗洗。”
風蓮悶悶地應道:“嗯。”
他一邊悶聲應著,一邊卻同樣是幾滴水滴去南容臉上,南容破涕為笑,道:“你在流口水么?”
風蓮過了一會兒才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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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容想抬起手來摸摸他的臉,不料手臂綿軟無力,壓根抬不起來,道:“我動不了。”
風蓮憋了許久還是憋出一聲“嗯”,低下頭來,吻住他的唇,放開后道:“有五天了。”
“什么?”
“昏迷了五天了。”風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抱他抱得更緊了些,慢慢地長出了一口氣,“終于醒了。”
南容道:“把手……拿開……”五天了,若是這五天風蓮時刻都未曾停止給他運真氣,己身應當也該不支了。風蓮聽而未聞,道:“沒有,我休息過的。”
“真是濁世中的……一股清流啊大俠……”南容微笑,“連我這樣的人都會讓你費盡力氣來救么?”
風蓮親親他的臉頰,道:“阿容是好人。”
他拍拍他的背,不想再說這件事了,道:“我們去麓南找徐神醫。回京城時她曾問過我如何傳信,我給過她黑羽鳥尋得到的信物。接到說你病重的信時我便去信問她了,她回道已有了些眉目,但要真正解毒還要些運氣。”
他頓了頓,道:“我們去碰碰運氣。”
隔了好一會兒又道:“這些時日我自問了許久,仍是覺得,分辨好壞善惡,不過看人是否一心向善。一心向善之人,若是做了錯事,仍是可以補救改過的。”他低頭親他的眼睛,道:“現在看到了,開心嗎?”
南容笑道:“不僅看到了,還聞到了。大俠,你幾天沒換衣服了,身為大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你看你,不,你聞你,都臭了。”
去往麓南的路途遙遠,雖然南秀的親信將速度放快,但仍要顧及南容的身體而控制。初時南容尚能靠著風蓮的助力而每日保持一段時間的清醒,之后不久這個法子也慢慢失效,風蓮再送真氣也是徒勞無功。車夫看著他的模樣,心下不忍,不由得勸道:“不要白費力氣啦……”
風蓮搖搖頭,將昏睡不醒的南容攬在懷中,除進食休息之外,手掌從不離開他的丹田。
終于到得麓南王府,風蓮抱著南容拍響了朱門上的銅環,剛有人應門,便直直沖進去,一時不妨被門檻絆了個趔趄,死死將南容護在懷中,讓自己的背先著了地,眼前一黑,終是沒能自己爬起來。
風蓮醒來時聞到滿室藥味,剛晃了晃頭,徐清風溫和的聲音已鉆入耳:“醒啦。年輕人身體底子當真不錯,每次都比我預言的時辰早醒好多,真讓阿姨我沒有面子。”
風蓮一骨碌爬起來,四下環顧著,道:“阿容,小王爺呢?”
徐清風斜睨了他一眼,道:“暫時死不了,放心罷。你以己身真氣為他續命,并非徒勞無功的。”
她一直在擺弄一個綠玉般的小瓶子,把玩了一會兒,將它往桌上一擺,道:“好,現在我們就研究一下這個。”
風蓮疑惑地看著她。
徐清風道:“小王爺中的毒,名字叫做未展眉。”
風蓮明顯沒有什么較大感觸。徐清風一邊暗嘆果然這孩子沒有小王爺靈敏,一邊道:“解藥卻是叫做長開眼。這兩個名字化自一句詩,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未展眉之意很好理解了,中此毒后一時不得死,受盡折磨,是以不得展眉,那個長開眼……我原以為,是解藥難制,因此要解毒之人費盡心血,長夜不得睡眠之意。”
她輕嘆一聲:“然而,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
她撫摸著綠玉瓶,道:“長開眼之人,并非制解藥的人,而是為其解毒的人,如此,才叫做‘報答’。這毒難解,即便知道了解法也不一定能解得了,便在此處。”
她抬起頭來,看著風蓮,眼神柔和地道:“我一直到你來信問我,才決定告訴你有了解法,也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