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沒回答, 南秀看著他的眉微微挑動了一下,接著便慢慢笑了出來,低聲道:“阿秀, 私鹽的事, 若是皇上不想查便罷了, 現今是皇上想查, 那便誰也沒有辦法。”
他停了一停, 低笑道:“這樣明顯的事我都懂得,你不會不懂。所以你並沒指望早日結案脫罪,不過是要把逸王府也牽連進來而已。救風蓮就是害整個逸王府, 南秀,你是要考驗我在我心中風蓮和雙親孰輕孰重嗎?”
他與南秀說話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無甚正經, 陡然間如此□□裸地喝破他的用心, 南秀一時語塞, 倒有些張口結舌,深吸了口氣, 慢慢道:“是,若非如此,風蓮不過是個小角色,無論是死是活,都不值得我花什麼心思。”
“你從來不過問什麼大事, 只知道風蓮身份特殊, 留在京城危險, 他這些年在外邊都在做些什麼, 你定然也沒有問過。”南秀擡了擡頭, 淡淡道,“他去麓南是奉皇上之命尋一個故人, 當年逸皇叔與黃泉九道彎來往的書信,一半在皇上那裡,一半在那人處。他離京這些年,便是將他手中的那部分書信,四處查訪,送至了當年被黃泉九道彎暗刺身亡之人的後人手中。”
南容自聽到“書信”,幾乎便已明白風蓮會如何做法,但聽到南秀照直說出來,心中仍是涌起一股奇異而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是無奈,似是哭笑不得,又似是欣慰,什麼滋味都有。
“他當時自然是放出話去的,若要找黃泉九道彎尋仇,大可以來找他這個九道之子。”南秀續道,“至於爲什麼他能安然活下來,還是要多謝我。我當年跟蹤他至麓南,便是想奪得那部分書信,結果功虧一簣,卻沒想到他書信在手,卻將我要做的時盡數做完,省了我不少事。”
南容悚然,一個念頭迅速閃過腦海,來不及多加思考,聲音都忍不住發顫:“在麓南,射他毒箭的刺客,是你……”
他原本以爲要置風蓮於死地的不是皇上便是父親,所以急急地將他趕離京城。畢竟如南秀所說,風蓮在不知他身份的人眼中不過是個小角色,是生是死並無人關心。
南秀不答,算是默認。
南容抿緊了脣,再也不發一言,轉身便走。南秀愕了一下,快走幾步追上他,道:“這次若救下了風蓮,你便跟他一起離京,這裡剩下的,都是我與你父親的事。”
南容回頭,無神的眼睛卻有一種惡狠狠的模樣,冷冷道:“我跟他一起離京?南秀,你是不是覺得這樣便仁至義盡,非常對得起我了?”
南秀從不隱瞞算計他,但對於逸王府來說卻是十分危險的人物。只是從前他雖然知道南秀不是什麼良善,也終究因爲南秀並未真正害過什麼人而使這樣的認知並無具體的印象,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這一身份便掩蓋過了與父親敵對的身份,直到南濯傅璃身死,他才第一次意識到那個總是笑嘻嘻的阿秀是當真可以殺人不眨眼的。
自此不過是刻意保持了距離,卻也並沒有再想過其他。
風蓮熬著每夜毒發的痛楚想爲他解毒續命,在麓南九死一生千里迢迢地趕回來見他,說起麓南事,不過輕描淡寫幾句話,心口的疤痕如此深而兇險,也許只差一點點就無救了,他卻站在這裡同意圖害死風蓮的人好好地說話。
南秀聽了這一句不知如何接話,南容心中一時對他對自己都恨到極點,不及細想便一拳打過去,南秀正在愣神間,練慣武的身體卻自然反應,一手擋住了他的拳頭,輕輕一扭便將南容按倒在地,南容一時天旋地轉,許久纔回過神來,只聽南秀歉然地扶他起來,道:“摔傷沒有?”
南容氣苦,脫口便道:“風蓮是生是死不關你什麼事,那我若告訴你,你派人射他那一箭,便將我唯一可以除去餘毒得以活命的希望也射去了,你作何感想?”
南秀扶著他的手掌一僵,半晌都未動彈。南容道:“你既然要做交易,便做交易。我父親回來時應當要經過麓北,要怎麼做隨便你,反正我管不了,最多不過是一死,又有什麼好怕。”
他站起身來狠狠地拍了幾下塵土,再也不管南秀什麼反應,徑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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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半章寫得七零八落的,以後請叫我廢燈泡……]
風蓮算了算回程的日期,便寫了薄箋讓黑羽鳥帶回去。這趟出來時間不長,也沒見逸王有什麼動作,似乎就出來逛一圈便回去了。
他原本只須克盡職守,其他不用多管,只是南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馬車,叫他有些在意。逸王道南容出發時便有些小風寒,只是他堅持要跟著,便只能叫他呆在馬車裡休養。風蓮頗有些擔心,只是逸王既在,他擅自闖進小王爺馬車內總是不妥,便只得這樣帶著多少忐忑啓程回京。
出來時往南行,回去時卻繞道了麓北。麓北荒涼多山,自古便是草寇山匪聚集之地,常人若無必要寧願繞遠路也絕不會經過這裡,卻不知這次逸王打了什麼主意。
行至山徑,重侍衛也不由得加強了戒備,都抽了兵刃在手,生怕有強人突然發難。逸王尋思了一下,便進了南容的馬車。風蓮見他進去,心下倒是鬆了口氣,當下全神貫注地戒備,不再分心去想南容。
也不知走了幾時,即將到山門口時,忽聽叫喊之聲迭起,馬蹄聲混雜成一片,衆馬皆驚,嘶叫不已,一羣山匪蜂擁而至,粗略一看,人數少說近半百。
風蓮身爲儀衛指揮使,這一片大亂之下卻是什麼都還來不及說,雙方已經鬥成一團,他隨手解決兩個,邊打邊退至了馬車邊上,將一個爬到馬車頂上的山匪踢了下去,一邊掀開馬車門簾一邊道:“我帶你們先行衝出……”
話未說畢,裡邊一桿鋒銳雪亮的□□破空刺出,風蓮立時仰面倒去馬背,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這一槍,還沒起身,那桿槍便又已欺到面前,他急叫了兩聲“阿容”,車內毫無聲息,手指一用力,便將門簾扯下了半條。
一半門簾模糊掩映之下便能看清逸王的袖管,銀槍便執在袖管裡伸出的那隻手上。
風蓮霎時瞳孔收縮,心中瞭然:是了,他不能讓皇上欽點的侍衛死得莫名,因此要借山匪圍攻之際,當我死於混戰。轉念極快之間,他再次險險地避過一槍,眼睛慌亂地看進車廂內找南容。逸王槍術雖不見得是一流高手,卻也不容小覷,他一邊要掃開兩旁圍來的山匪,一邊要分心找南容身在何處,一時之間實在險象環生不堪重負,呲啦一聲,已被銀□□破肋下衣衫。
風蓮疾向後退,背後猛烈掌風忽而襲來,這股掌力甚爲熟悉——白湖的劈空掌!
當年白湖的劈空掌便足可打爛五尺外的燭臺,這一掌若著落在馬車之內的南容身上——一時腦中再也來不及想其他,一腳踏住銀槍槍頭,扭身去硬接那一掌。
回身時果見眼前一張蒙了黑布卻仍露出斑駁疤痕的臉,正是白湖。那雙凌厲卻微顯渾濁的眼睛看著他似笑非笑,原本迎向他掌心的手如游魚一般滑落開去,結實印在他胸口膻中大穴。
風蓮咬牙,雙掌並不收回,砰砰兩聲擊在白湖肩頭,立時聽到骨骼錯位之聲,白湖臉上變色,脫口罵道:“忘恩負義的臭小子!”
逸王扯落門簾,瞥眼見風蓮閉過氣去跌下馬車,□□挺起,指向面前之人。白湖肩骨受損,心知不可戀戰,不甘地吐了口唾沫,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無蹤。
山匪逐漸退去,衆侍衛重又聚回馬車之旁。逸王無言地看了風蓮半晌,他自然知道風蓮拼了性命護著的是什麼。眼前不知爲何便滑過了兒子漆黑無光的眼睛,令他不由得嘆了口氣,低聲道:“照看好風侍衛,回京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