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正式開始,姚織錦在管家那里問明了行事步驟,領著撥給她暫用的一個叫丁寶的小廝,不緊不慢地走到主賓席。
胡氏是隨她夫君朱老爺偕同自己的大兒子一起前來,除他們三人之外,身旁自帶了兩個丫頭陪侍,排場更比別人不同。此時見姚織錦走過來,她便哈哈一笑,調侃道:“小妹子,你長得可真教人喜愛,不過,你可別指望著我會因此就對你格外寬容,你要是猜得不準,我可不會幫著你糊弄人哦!”
姚織錦也不答言,只沖她微微一笑,雙眸一閃與她對視了片刻,又將目光從朱老爺和朱大公子的臉上輕輕拂過,接著扭過頭,捂住嘴沖身后的丁寶輕聲吩咐了幾句。
丁寶不敢怠慢,在浣花箋上細細記下她所言,飛奔著跑到涼亭里,將箋紙遞給立在一旁的管家,后者立刻指揮著廚子忙碌起來。
姚織錦沖朱老爺一家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往旁邊一桌走去,那胡氏頓時怪叫起來。
“哎喲,你這是哄騙誰呢?隨便看上一眼,心里就有數了?難道你還能是玉皇大帝派下來的仙女兒不成?谷大老爺,我丑話可說在前頭,若待會兒端上來的菜不是那么回事兒,我可要六親不認,實話實說的!”
谷元亨打了個哈哈:“嫂子稍安勿躁,我原是讓大家見識點新鮮的,這才請了姚家姑娘過來,你如此大呼小叫的,萬一唬著她,這頓飯可就沒趣兒了!”
胡氏嘟囔了一句,兀自坐了,姚織錦根本也懶怠理她,徑直走向下一桌。待她走到第三桌時,手腳麻利的廚子已經將主賓席的菜肴呈了上來。
“姚二小姐,主賓席的菜上來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丁寶低聲在她身后問了一句。
姚織錦回頭看了一眼,在心里忖度了片刻。
倘若不在第一桌就把這些人震一震,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很不好過。每到一桌兒都得聽他們口中的肆意嘲諷?天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怒火狂熾,掀翻桌子了事!那胡氏雖然討厭,此時倒不如忍耐片刻,說到底,也能為自己省些口舌。
主意已定,她立即走了過去,笑著道:“谷老爺家的廚師果然是不同凡響,菜品做得精美雅致,隔著老遠便香氣四溢,真真兒厲害。朱老爺,方才瞧過谷老爺準備的食材之后,您心中所思,便是這道‘雙蔥爆牛柳’,這道菜濃香鮮嫩,用來佐酒是大為適宜;朱太太,您一看便知是食客老饕,我在你面前,自然不敢放肆。不過,我估摸著您此時正想要一道‘梅子燒豆腐’,谷家的廚子做出來的這道菜,不知合不合您胃口呢?”
眼見胡氏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她便頓了一頓,又道:“至于朱大公子,看來卻是個嗜甜之人,這道‘金汁糖藕’正是你心頭好。三位的菜俱已上齊,若我有猜錯,還請海涵包容。”
說罷,微笑著頷首示意。
谷元亨在旁邊看得眼里都要噴出火來。這女孩兒不僅外表俏麗內心聰穎,舉止應對更是得體大方,假以時日,還不知會出落得多么出眾吶!
而胡氏,她早已經嚇得魂飛九天,只管定定地看著桌上的菜,又不時抬頭瞧瞧姚織錦,張口結舌道:“你……你到底是個什么,怎可能連我們全家的心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不可能啊!”
這句話一出,席間頓時熱鬧起來,眾人紛紛交頭接耳,更有甚者,直接跑到主賓席上向朱家夫婦詢問起來。
姚織錦卻是一副懶散的模樣,直直向另一桌走去。
接下里的時間里,谷府花園倒像是一鍋煮沸了的開水,咕嚕咕嚕喧鬧個不停。菜已上桌的賓客咂嘴咂舌不敢置信,還在等待中的人們則翹首以盼,滿心都是期待。有好事者捅了捅姚江烈的肩膀,嬉笑著問道:“姚兄,你家里有這樣一塊寶,還愁甚么?將這小姑娘往你們珍味樓一擱,保準客似云來啊!”
姚江烈心中原本不快,聽他這樣說,便沒好氣地道:“哼,兄臺說笑了。今日我帶內侄女來,也是因了是谷老爺百般請求,我推脫不得,勉強而為之;再者說,我珍味樓生意一向不錯,用不著那些盤外招。”
那人討了個沒趣,本想再揶揄他兩句,又擔心自己太過話多,引得谷元亨不快,只得悻悻然縮回了腦袋。
姚織錦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最后一張桌前,回身發現菜已經上了大半,來賓們個個兒興致高漲,有些特別興奮的,竟還憋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谷元亨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她雖看不懂其中的意味,卻能覺出那必不是好意,心中難免有些惴惴。
面前的圓桌上,單單只坐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長相倒也還過得去,只是眼神不免狎昵了些,一眼瞧過去,就讓人渾身不舒服。
姚織錦認得他是城北宋家麻油鋪的小老板,這些年全靠揮霍家中積蓄度日,妾納了一房又一房,三個月前,他的正妻忽然急病喪命,他忙不迭地就娶進一個千嬌百媚的填房。城里的一眾百姓紛紛傳言,他那死鬼正妻,正是他自己使手段給害了。
姚織錦勉強和他對視了一眼,轉身對丁寶吩咐了兩句,抬腳正要走,卻被那公子叫住了。
“咦,姚家二小姐為何急著走呢?我這兒已是最后一桌,你的事兒眼看就完成了,何不與我傾談兩句?”
姚織錦橫了他一眼,道:“公子說笑了,我只是個姑娘家,原不該與公子多做交談,如今公子想吃的那樣吃食,我已經心中有數,過不了一會兒,谷老爺的廚師就會將菜肴呈上來,還請慢慢享用。”說罷,又回身要走。
“哎哎哎,誰讓你走了?”那宋公子將手中折扇往姚織錦跟前兒一攔,笑著道,“你大伯都帶著你出來拋頭露面了,自然是想在一眾賓客中為你覓得一個金龜婿,這種事情我們都理會得,你又何必害臊呢?我家中雖已娶妻,卻尚欠一個聰慧美貌的良妾,姑娘……”
姚織錦微微一笑:“聽公子的意思,是想讓我替你尋摸一位如花美眷?真是對不住,我年齡尚小,所識之人不多,怕是幫不上你的忙了。”
“裝什么傻啊你,我……”
他只管擋著姚織錦不讓她走,嘴里嘮嘮叨叨說些混話,姚織錦臉色平靜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接著,便突然瞪大雙眼,捂嘴道:“咦,怎么原來宋夫人也來了?真是對不住,我沒瞧見你,在這兒給你賠禮了。丁寶快過來,趕緊把宋夫人喜歡的菜肴牢牢記下,去交給廚子,別耽誤了時辰!”
那丁寶是個老實巴交的男孩子,聽她這樣一說,未免有些摸不著頭腦,卻又不好多說什么,只得依著她所言,在紙上寫了兩筆,飛奔而去。
宋公子臉上一怔,道:“你裝什么鬼神?本公子今日可是一個人來的!”
“怎么會呢?宋公子別開玩笑了!”姚織錦愈加訝異,一跺腳道,“宋夫人正在您肩膀后頭那叢月見草旁沖我笑呢!”
宋公子不由自主地回身看了看,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見的,他原本心里有鬼,只覺周遭霎時起了一陣陰風,唬得臉色都變了,拿手指著姚織錦,道:“你……你看見誰?”
“就是您的夫人哪,還能有誰?宋夫人,我聽我大娘說,城里的墨軒書院正是你家開的,你知書識禮,人又溫婉良善,是難得的好女子呢!”
那宋公子死去的妻子,正是墨軒書院秦老師的獨生女。聽到姚織錦這樣說,他的喉嚨里哽得險些吐出來,煞白著臉,不住地回頭四處張望。
姚織錦看他那副蠢樣,心里早就笑開了花,也不再搭理他,自顧自掉轉過頭,走向了姚江烈的席位。
谷元亨從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待到宴席結束,便走來姚江烈身邊,先是將姚織錦好好地夸贊了一番,然后拱著手道:“姚兄今日可算是幫了谷某的大忙啦,這份情誼沒齒難忘!咱們朋友之間不說那些客套話,我知你心中擔憂令尊生前在我這兒欠下的債務,不是我夸口,區區四千兩銀子,我還不放在眼里,實算不上什么大事,咱們好生商量嘛!今日多虧姚兄相助,我亦該投桃報李,這樣罷,若姚兄手頭暫時緊了些,這銀子的事,索性就遲一兩個月再說。過些時日,谷某還要登門拜謝,到那時還盼姚兄不要嫌煩哪!”
聽他這樣說,姚江烈明白那債務一事暫時已有著落,心下歡喜之余,又不免添了兩份愁緒。谷元亨明言不久之后還將登門拜訪,莫非,他還有所求?只是不知他還想要什么,會不會仍舊和姚織錦有關?
他心中雖然不情愿,卻也無法可想,咬了咬牙,道:“元亨兄說的哪里話,您肯撥冗前來,必令得我姚家上下蓬蓽生輝。那……姚某就先告辭了,靜候光臨!”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姚江烈揣了一肚子心事,領著自家的侄女離開谷府,直往家而去。
============================
二更各種求,滿地打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