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從寢殿之中大步走出,臉上帶著一絲惱色。
馮公公抬頭看了永安帝一眼,又連忙把頭低了下來,對荷葉使了個眼色后,對永安帝道,“皇上,凈了面再走吧。”
永安帝和靈犀額頭相抵時,染上了靈犀額頭上的那粒胭脂,此時額頭上一抹嫣紅。
永安帝腳步一頓,任馮公公接過荷葉遞過來的溫帕子,把額頭擦干凈,然后急步而去。
馮公公把帕子遞給荷葉,自己指了指永安帝,又對著荷葉指了指寢殿的方向,小跑著跟了上去。
荷葉把帕子掐在手中,轉身進了寢殿。
見靈犀蜷縮在床榻里面,衣衫不整,潔白的后背露在外面。心中一澀,眼圈有些發熱的勸道,“娘娘,起來吃些東西吧。”
靈犀轉過身子,潔白的額頭上也是一抹嫣紅。看著荷葉,她眼中露出三分委屈,七分怒氣,“他居然還和我提我的女兒!”
荷葉拿著那一方濕帕子細細的給靈犀擦凈了額頭,咬著嘴唇,道,“娘娘,他是皇上……”
見靈犀沉默不語,荷葉低下頭,又勸道,“娘娘還記得冷宮之中的敏婕妤嗎?”
“記得。”靈犀翻身坐起,衣物從肩上滑下,露出一片春光,“當年她身懷龍嗣六月,被人陷害而滑掉了一位皇子。她大鬧到先帝的面前,說有宮人站出來指證是當時崔貴妃做下的手段。當時崔貴妃與董貴妃同時協理后宮,崔家在外朝又顯赫。先皇只能任崔貴妃狡辯,心中知道委屈了敏婕妤卻也無可奈何。最后……敏婕妤自恃先皇另眼相看,屢屢與崔貴妃相抗橫。最后的結果便是被崔貴妃一怒之下打入冷宮。”
“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靈犀美目看向荷葉,“如今我的境遇和當年的敏婕妤相似。皇上對我心中有愧是不假,可我若一直這樣不知好歹,最后只會落得比敏婕妤更慘的下場。”
“娘娘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何還……”
靈犀指著自己酥白的左胸,胸脯隨著呼吸而上下起伏,雙眸浮上淚光,“讓我,讓我隨自己的性子走一次。就一次,就幾天……”
荷葉放下帕子,蹲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娘娘,您跟著寧王走吧。帶著五皇子,遠走高飛!離這皇宮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靈犀重新躺下,合眸,淚已流下,“荷葉,我被折斷了翅膀,飛不動了。”
靈犀何曾沒有想過寧王那句跟他走的話。可那只是床第之言,怎可輕信?
自己身為皇妃,寧王身為皇子,這樣的身份牽扯了太多的東西。且不說靈犀帶不走五皇子,寧王就能放棄皇位嗎?
身為嫡長子,寧王與皇儲之位只有一步之遙,寧王愿意為了自己放棄垂手可得的江山?
靈犀把臉埋在錦被中流淚,做夢的時候可以天真,可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就必須理智。不然只會讓她在后宮之中度日如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二,永安帝正式下旨追封秀才人為秀嬪,于七日后葬入妃陵。
同一日,永安帝賜八皇子名為李凌蘊,譜入皇家玉碟,養在嫻貴嬪的德陽殿中。
永安帝八年六月二十四,靈研殿正式動工修葺。在永安帝的許意下,主殿的高度比原來調高了三尺。
在大順后宮中,宮殿最高的是永安帝的紫宸殿,其次是歷代皇后所居的未央宮中的未央殿。
永安帝命人將靈研殿的高度提高三尺,雖還在未央宮之下,可卻已經是壓在了其它十一宮之上。
瑛妃掌管著靈研殿修葺的一切事宜,當素兒把這個旨意告訴她時,瑛妃忍不住將手中的琉璃茶盞擲了出去,那裝著琥珀色茶汁的茶盞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汁迸濺在素兒嫩粉色的羅裙上。
瑛妃怒道,“本宮費了如此多的心力,卻不想為她做了嫁衣裳!本宮當初就不該和當時在冷宮之中的她連手,現在倒好,整日里擾得本宮不得安寧!”
瑛妃又拿過旁邊安寢嬤嬤送來的承恩薄,翻看后怒氣更勝,摔于桌上,喝道,“這還未曾侍寢呢,便已是如此作派,若是讓她承歡,豈不爬到了本宮的頭上!”
素兒低頭,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和根木頭似的,”看著一臉木然的素兒,瑛妃的怒火燃得更旺,“以前你多少還長些心計,如今是怎么了?倒不如你為小宮女的時候了。”
素兒‘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打著哆嗦道,“奴婢愚鈍,還請娘娘責罰,還請娘娘責罰!”
素兒不是笨了,而是在面對性情變得越加跋扈的瑛妃時,變得更加沉穩了。當年柔妃得勢之時,那柔妃身前的凌霜就是個能耐的,什么事都能插上幾嘴,什么主意都敢對柔妃提。
最后的結果呢?
被皇上下旨,拖到暴室中亂棍打死!
素兒不是不忠,只是覺得如今瑛妃有了幾分當年柔妃的樣子。她不想成為第二個凌霜,所以只好三緘其口,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出去吧,看了你本宮更心煩。”瑛妃皺眉,道,“去把吉祥叫進來。”
素兒磕了個頭,把瑛妃摔在地上碎了的茶盞用帕子小心的包起來,轉身出去了。吉祥早等在偏間內,在素兒波瀾不驚的對她道,“娘娘叫你進去。”后,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
吉祥本是恰心殿內侍奉茶水的三等宮女,是在瑛妃協理六宮后才因做事機靈,說話討巧入得瑛妃眼的。
不出半月的時間,便由三等宮女提了二等宮女,此時,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看著吉祥挺得直直的后背,素兒掐得細白的指頭細算,再過半年自己便是二十歲的年紀,打點一下,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出宮了……
吉祥來到內殿中時,瑛妃臉上的怒氣已經淡了三分,只是眉頭還皺得緊緊的。
她上前給瑛妃行禮問安,然后道,“娘娘,何以發這樣大的脾氣,若要氣壞了自己個兒的身子可怎么好?”
瑛妃揉了自己的額頭,皺眉道,“還不是靈研殿中的那一個,如今是越發的猖狂了!本宮昔日里就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只想著她出身卑賤,就算再折騰,還能折騰出個大天來不成。誰知道她才是司徒家的正經嫡小姐,這寵愛有了,背后顯赫的家世有了,皇后的寶座還不是她的枕邊之物?那本宮成了什么?本宮從太子府到這皇宮大內,隱忍了二十年……”
從落楓閣回來后,瑛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查了秀嬪死前對她說的那幾句話。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真是心驚肉跳!
她查到十幾年前,司徒家曾經暗地里在京城中尋走失了的嫡小姐,尋了整整三年有余才在一戶訓鳥的人家尋到。
后又查到,靈犀在入宮前,居然也是那戶訓鳥的女兒。
余下的,瑛妃就全想明白了。
怪不得嫻貴嬪與靈犀之間的情宜那樣好;怪不得嫻貴嬪會突然對靈犀反目;怪不得憐星殿中,面對著嫻貴嬪的指證靈犀會又哭又笑的質問道,你我之間的情宜何止四年……
這一切都是因為嫻貴嬪與靈犀在宮外就認識,而且錯亂了身份。嫻貴嬪才是靈犀,靈犀才是嫻貴嬪!
嫻貴嬪占著靈犀顯赫的娘家,占著靈犀的名頭博得皇上的寵愛……
秀嬪入宮,肯定是在之間聞到了一絲端倪。不然嫻貴嬪怎么會突然間對靈犀發難,她怕秀嬪說了不應該說的,怕司徒家因靈犀的位份越來越高而去認回女兒,怕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天,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娘娘……”吉祥看著瑛妃時而陰狠,時而不甘的臉,道,“其實,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瑛妃雙眸一亮,挑起嘴角笑道,“關鍵的時候,本宮怎么糊涂了?”
吉祥繼續道,“娘娘,您說現在有誰是比您更怕靈研殿那位爬得高呢?”
“自然是嫻貴嬪……”瑛妃拿起雕花桌幾上的承恩薄,翻到永安帝留宿德陽殿的那一頁,挑眉冷笑道,“與嫻貴嬪合作,算是與虎為謀。可本宮若一開始便扼住這只猛虎的喉嚨,本宮看她還能囂張到哪里去!”
吉祥笑道,“娘娘英明!”
“素兒!”瑛妃沖著殿外高聲叫道。
素兒低頭走進來,對著瑛妃福了福。
“你傳話與我的叔父,讓他去尋最好的神醫!定要最好的!”瑛妃強調道,“就是把大順翻遍了,也要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