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王陵不再如往常那般寂靜,遠遠的都能聽見“隆隆”震勢,再走近幾步,便覺山崩地裂,地動天搖,風云變色,宛如一場浩劫,而如此看來,就好像先前那種程度的震動根本只是墓底的玄冥在隔靴搔癢而已,直到此時此刻,才讓人真真正正領略到它撼天動地傾覆天地的威能。
楚王趕到之時面色大變,口中直道,“不好!”
“陛下,請勿再靠近!”大宗伯忙拉住楚王道。
他話音方落,就見百年王陵在頃刻間轟然倒塌,付于灰炬。
待巨大的響聲終于平靜下來時,在場眾人早已驚得面如土灰,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
王陵震塌,萬萬分不祥。
“請陛下降罪!此乃是臣之罪責,未能盡快找到玄黽一族后裔!”御靈君在車鸞上俯首稱罪,令他身旁自大宗伯開始的眾臣皆跪地口稱,“請陛下降罪!”
楚王面沉如水,一時并不言聲。
眾人匍匐在地,噤聲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王才淡淡一句,“事已至此,開罪何用,觀言,你走到本王面前。”
“是。”觀言依言走過去。
“背過身去。”楚王又道。
觀言轉身。
“大宰卿何在?”
“吾在。”
“本王問你,如果觀言是玄黽一族后裔,該當如何?”
“行血祭,挽天怒,弭不祥。”
“那么,若他不是呢?大宰卿又要如何做來挽天怒,弭不祥?”楚王再問。
“這……”御靈君被問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大宗伯,你說呢?”
“臣想請出玄冥背上千年龜殼,燒兆窺天機,再行定奪。”王陵未倒之前,此法絕不可行,念頭本只是在卜邑腦中一閃而過,但王陵既倒,卻是順水推舟之舉。
“甚好,玄黽一族后裔遍尋一月仍無下落,現王陵已毀,觀言是,則立刻行祭,觀言不是,便取出龜殼行兆,其他的,已不用再多言。”說罷,楚王對背對著他的觀言道,“觀言,你已知曉該如何做了?”
觀言背對楚王點頭,隨即將*的外套褪下,然后是里衣。
他之前并不知曉原來尋找后背有標記的人并非是什么王子,而是能化解災厄的玄黽一族后裔,現在終于知道原來這件事竟如此重要,便也顧不得其他,但有沒有標記他自己豈會不知,衣衫褪盡后,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光裸的后背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大宰卿,你可看清楚了?”楚王的聲音從觀言背后傳來。
御靈君自是一驚,他原以為觀言必定是玄黽一族后裔,豈料事與愿違,觀言背后的確什么都沒有,他不由定睛再看,想仔細看清楚那后背是否有什么蹊蹺。
他半晌不言語,楚王知他仍在疑慮,便對觀言道,“觀言,你且忍住。”
觀言“嗯”了一聲。
楚王寶劍出鞘,使劍尖在觀言后背輕劃。
他使出的力道恰到好處,不深不淺地在觀言后背近腰處留下一道道劃痕,能見血,卻也不會使血流下,在場誰都知曉,這是楚王親自在驗證觀言后背是否另有作假。
直到那原本光滑的后腰處傷痕累累,并未見絲毫偽裝的異樣,楚王才停下來,又對御靈君道,“大宰卿,這回你可看清?”
御靈君終于相信,不禁匍匐在車鸞上道,“臣看清了。”
“既然如此,大宗伯,你且命人設法取出玄冥之殼,以便用來開兆。”楚王下令道。
“遵命。”卜邑看了一眼觀言血淋淋的后背,遂低下頭領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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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就說你最讓人擔心,現在信了吧?”應皇天托著腮坐在一旁說風涼話,他身前觀言趴在那兒正在讓玉蟬上藥,連連打嚏的震動影響到玉蟬本來輕微的手勢,一不小心就重了幾分,疼得觀言白了本已燒紅的臉。
此時的觀言可謂是凄慘萬分,受寒一事不消說,后背上的傷因未能及時上藥而險些發炎,更是影響到風寒之癥,現在正渾身發燙,難受得不得了。
“真是慘不忍睹,陛下下手也忒不留情了,把好端端的背刮成這樣,我家大人一身細皮嫩肉哪經得起這樣亂刮,又不是魚,身上有鱗片……”玉蟬看著傷口心疼得不行,一面小心上藥一面數落道。
“玉蟬……”觀言勉力開口,卻被應皇天打斷道,“沒力氣說話就別說,我倒覺得玉蟬說得挺對,你又不是魚,身上可沒鱗片,經不起這樣刮。”
“哎……咳咳……”
玉蟬聽應皇天這樣說底氣更足了,不由又道,“應公子,您說說我們家大人,明明后背什么標記也沒有,偏偏惹人注意,要玉蟬說簡直是無妄之災。”
“就是說,早讓他換上我為他買的衣服就不肯聽,如果那時穿上了,誰還會懷疑他呢?”
兩人一搭一唱,愈發起勁,原本觀言就不善言辭,更何況此時身體抱恙,說他聽得哭笑不得吧,他此時的確眼淚鼻涕一起流個不停,笑雖笑不出來,哭看起來還真沒差。
正說鬧著,卜邑忽然出現在觀言的執房門口。
他自在王陵著手取出龜殼之事一直忙到現在,這時才有時間抽空前來,查看觀言的狀況。
“啊,奴婢見過大宗伯。”玉蟬見到他,忙施禮道。
“無妨,你只管繼續上藥。”卜邑淡淡道。
“觀言見過師父……咳咳……”觀言想試著起身,卻被應皇天霸道地一手按住,卜邑亦立刻道,“言兒不用起來。”
“聽到沒有,乖乖躺著別動。”應皇天放開手,起身對卜邑道,“天兒見過卜邑師父。”
“應公子,原來你也在。”卜邑顯然憂心觀言的傷勢,對著應皇天只是微微一點頭,若是平常,少說也要寒暄上幾句。
見他上前觀視觀言的傷勢,應皇天便道,“卜邑師父請放心吧,只是皮肉之傷,不過因為耽誤了些時辰,因而看起來有些瘆人,雖然也使得風寒愈發嚴重,不過我拿來了靈丹妙藥,這些傷不礙事的,而且也不會留下疤痕。”
“多謝應公子。”卜邑豈會不知觀言的癥狀,原本入了水而沒能及時更衣便已有引發風寒癥的端由,再加上后來楚王將觀言劃傷之后并未及時回宮,而是在王陵外等自己的消息等了一個時辰之久,因此觀言亦在冷風中站了足足一個時辰,他被劍劃傷,以至于身上未干的水痕滲入傷口,才使得傷勢愈發嚴重。
“師父……觀言無大礙……請師父放心……”觀言這時輕輕地道。
卜邑親眼看過便心中有數,也不多言,只道,“你好好養病,為師還有事,過幾日為師再來看你。”
“……嗯。”
卜邑離開之前看了一眼應皇天,對他道,“言兒多次蒙應公子相助,卜邑在此向應公子說聲謝。”
應皇天微微一笑便道,“卜邑師父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說不上謝。”
卜邑深深看他一眼,并未再言,便離開了執房。
觀言微抬首,目送師父步出門檻,隨即腦袋又被應皇天摁下道,“你別亂動,影響玉蟬上藥。”
“呃……抱歉。”
觀言忍耐背后的燒灼之感,還有渾身的乏力,最后閉上眼睛,沉沉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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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應皇天居然還在。
“感覺好些了沒?”聲音自頭頂涼涼地傳來。
“唔……”
“香蘭,拿點水來。”應皇天吩咐道。
香蘭?
“……我,現在在哪里?”
“自然是我的住處。”
“呃……”
“你的執房什么都沒有,誰要待在那里。”應皇天的口吻嫌棄得緊。
香蘭拿水來給觀言,觀言因為仍然趴著,此時便用雙臂撐起自己的身體,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個精光,“……多謝。”
“觀公子,你究竟是怎么能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狽的?”香蘭收回水杯問。
觀言還來不及回答,就被應皇天插足道,“誰讓他潔身自好過了頭,就是不肯換上時下流行的服飾,看吧,這下可遭罪了。”
沒力氣說話的觀言兀自趴在一旁苦笑不已。
“原來是這樣,其實香蘭認為那身衣服挺好看的,尤其配上后背的花紋,兼之有修身的效果,若是由高瘦得宜的男子穿在身上,頗有一番瀟灑的味道。”香蘭評頭論足一番,又道,“觀公子的身材就挺適合,因此我家公子才會買一套想送給觀公子,可嘆我們沒有眼福,現下好了,觀公子的背被傷成這樣,就不好穿出來了。”
應皇天在一旁只管笑,聽香蘭繼續嘮叨,“對了,不知水泳比試時,觀公子有沒有察覺到灼熱的視線?”她一問也不等觀言回答,繼續說,“其他男子都把衣服脫得精光,入水一點美感都沒有,唯獨觀公子獨樹一幟,穿著衣服下水,上來的時候不知迷倒了多少宮里的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