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你說應公子只服下半粒,那麼另外半粒在哪裡?”卜邑問。
香蘭頓時醒悟,趕忙道,“香蘭立刻找來給大人。”是了,她怎麼忘了,那半粒藥丸就是留下來做研究之用的。
但她本以爲就放在牀頭的木盒子卻沒有了下落,她心急之下開始翻箱倒櫃,尋找一切應皇天可能放置之處,卻皆無木盒子的影子,香蘭不禁慾哭無淚,後悔地道,“早知道在公子服下藥丸之後,香蘭便該將木盒子收起來的,現下公子中毒,說不定那時他已神志不清,只將木盒隨手一放,那木盒那麼小,怎麼辦,香蘭找遍了重樓都找不到……”
“莫急,越著急便越是會有所遺漏,總之藥丸你慢慢找起來便是,我會先針對應公子的癥狀著手進行醫治,另外待你說的那名侍衛回來,若真如應公子所說,我必須先出面將言兒換回來。”卜邑道。
“也只好如此了。”香蘭這回是真的愁雲滿布,她作爲應皇天的貼身侍女,應皇天身上所有的東西本就由她親手打理,萬不會有所遺失纔對,哪知如此重要之物她竟然沒放在心上,這該叫她如何不懊悔不自責呢?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她只希望大宗伯能夠救醒公子,那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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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並不久,途林迴轉重樓,他知曉應皇天昏迷不醒一事後亦是大驚失色,卻又只能先將公子交代之事事先稟報,“小人一路跟隨大公主的車轎去到祀林苑,在門口時便被阻攔,只怪小人不小心,被大公主身邊的一名侍衛發現了小人的存在,大公主喝令小人停在祀林苑外,並對小人說,‘你回去轉告你們家主人,今日傍晚前將參雷帶來此地,交換觀言回去,否則,觀言將無法再離開祀林苑一步。’是以,小人便立刻趕了回來。”
“距離傍晚還有好幾個時辰,就按照應公子所言,由我出面前去交換言兒。”卜邑一聽便道。
“大人你可有把握?”香蘭不禁問。
卜邑點頭,“此事不難辦,我心中自有盤算。”他說著停了停,便道,“不過,我需要你們二位的幫忙。”
“請大人儘管吩咐。”二人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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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兩條人影拖著一具棺木準時來到祀林苑外,正是卜邑和途林二人。
暮色下沉,陰霾的天空似乎永遠籠罩在眼前這片死寂的樹林上空,使得這種窒息的氣氛愈顯凝重、陰森和詭異,卜邑來此的次數寥寥無幾,但無論何時到來,祀林苑給他的印象永遠都充滿了多疑和猜忌,卻又神秘得像一潭死水那樣深不可測。
“卜邑已帶參雷來此,另有事請見大公主殿下,請殿下撥冗一見。”卜邑在祀林苑外出聲道。
一名祀林苑的侍從自林中匆忙踱步出來,對卜邑躬身施禮,並用尖細的嗓音道,“原來是大宗伯大人到來,奴婢這就前去通報,請大人稍候片刻。”
卜邑微微一點頭,遂對途林道,“一會兒我先進去,你守好這具棺木。”
“小人知道。”途林答。
片刻後,那名侍從便回報道,“大公主請大人入內一敘。”
卜邑跟隨侍從穿過縱深的祀林,來到宮殿前,侍從帶他去到偏殿,沿著長廊去到大公主所居住的宅院,然後停下腳步道,“請大人自行入內。”
卜邑微一點頭,便邁步進入院子,此時車轎早已停妥在院內,院內的石桌上放置著一個酒壺,和一杯盛滿酒的酒杯,就聽車轎裡面傳來低而溫柔的嗓音道,“大宗伯光臨寒舍,本宮有失遠迎,在此備上薄酒一杯,略表歉意。”
“殿下太客氣了,卜邑前來所爲何事,想必殿下已心知肚明。”卜邑連忙躬身道。
“本宮略知一二,請大宗伯先入座,將本宮這杯酒飲下,我們再聊。”
“那卜邑便恭敬不如從命。”卜邑走到石桌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方纔入座。
“大宗伯帶來參雷的屍體,想必是知曉前因後果,併爲觀言而來了。”大公主在車轎內低低地道。
卜邑點頭道,“不錯,但觀言是小事,卜邑將參雷帶來,並非是爲了換觀言離開祀林苑的。”
“哦?”
“此事卜邑非常清楚,參雷本爲祀林苑之人,本就該歸還祀林苑,應公子將他強留下,殿下才不得不施出如此手段,令觀言潛入重樓見機行事,幸好觀言不負殿下所託,參雷在今日一早已服下藥丸,中毒而亡。”
車轎中並無聲音,似是等卜邑繼續說下去。
卜邑卻忽地問她道,“殿下,卜邑斗膽問一句,參雷所患是何癥?”
大公主靜了片刻,卻道,“大宗伯見識廣博,自是對此癥狀一清二楚了。”
卜邑微微點頭道,“不敢,卜邑只知殿下有悲天憫人的胸懷,只因參雷所負的狂亂之癥危險之極,此病癥卜邑曾在隨陛下南巡時見過,他人若是接觸到患者之鮮血便會被傳染,殿下應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特地拜託觀言前去重樓將參雷毒死。”
“那麼依大宗伯之見,此病癥是否有救?”
“這便是卜邑前來懇請殿下之事。”
“哦?大宗伯有何事但說無妨。”
“對於觀言,白天殿下前來做客之時說起還有一事要他相助,正好他前來找我,便順便將他帶走,他雖是一名小小巫官,但卻是卜邑的徒弟,更是義子,殿下若覺得觀言是有用之軀,儘管留他下來無妨,祀林苑向來僻靜,乃是宮中非最少之地,觀言天生木訥,又不會說話,留他在此卜邑自是再放心不過,不過卜邑也想請殿下交換一物。”
“何物?”
卜邑回答道,“參雷的屍體。”
“大宗伯要參雷的屍體何用?”
“卜邑身爲大宗伯,佐王建保邦國,參雷所患癥狀危險之極,雖然他已中毒身亡,但因這種病癥死亡的屍體無論是掩埋還是燒成灰燼皆有隱患,因此將它交還給祀林苑已絕非良策,是以卜邑懇請將屍體交予巫宗府全權處理,我等自會設法安全銷燬,以絕後患。”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天衣無縫,車轎內一時無聲,卜邑見狀又道,“若殿下不放心,屆時殿下可以全程監督我們銷燬屍體。”
聞言,車轎內低聲一笑道,“大宗伯做事,本宮又豈會不放心,即是如此,參雷的屍體就勞煩大宗伯帶回去處理了。”
“卜邑遵命。”
“至於觀言,他既然遵守了承諾,本宮再強留他便是不講理了,讓他跟隨大宗伯一起離開祀林苑吧。”大公主又道。
“如此,卜邑謝過殿下。”
說著,車轎內傳出拍掌的聲音,隨即,觀言便被祀林苑的一名侍從帶了出來。
“觀言,大宗伯既然專程來帶你回去,你可以離開了。”
“觀言謝過大公主殿下。”觀言對車轎恭敬地施了一禮道。
“殿下,那卜邑和觀言便先告退了。”
“嗯,本宮讓侍從帶你們出去,來人。”
“在。”先前帶路的侍從走出來道。
“帶二位大人離開祀林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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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祀林苑好長一段距離,觀言纔算是真正鬆了一口氣,他方纔一點表情都不敢輕易泄露,自從再一次來到祀林苑之後,他只管眼觀鼻鼻觀心,無時不刻提醒自己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雖然他內心仍然感到擔憂和害怕,事實上當他被大公主帶走之時,他就後悔莫及,因爲大公主必然會用他來要求應皇天換回參雷,是他不肯相信應皇天的話,纔會正好落入大公主的手中。
“師父,是言兒無知,讓您爲言兒涉險,並給您帶來了麻煩,真對不住。”觀言自覺無能,不由深深自責。
“此事恐怕爲師亦有過錯。”卜邑並未多言,只道。
觀言雖不解他是何意,卻也沒再說,因爲眼前這具棺木早已引起他的注意,他想他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師父,棺木裡的人,可是參雷?”
“是不是參雷你不用管,你先去見應公子吧。”卜邑卻道。
觀言不由一怔,卜邑已將應皇天親自服下藥丸之事告訴了觀言,觀言不禁大驚失色,什麼都不再問,飛也似地衝回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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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等待觀言的卻是應皇天半躺在牀上懶洋洋的模樣,和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雖然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只是這跟他離去之時並無太大差別。
一旁,卻是香蘭氣瘋了的表情。
觀言是衝進來的,一見醒著的應皇天,不由一愣,剎住腳步便問,“你……你不是吃下了藥丸?”
“我怎麼會明知是毒藥還將它服下?”應皇天反問,一副“我有那麼笨嗎”的表情。
“可、可是……師父說、說……”觀言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他本來自責後悔到了極點,可眼下,似乎又嫌多餘,然而方纔一味自責和後悔的心情卻還壓根還來不及收拾回來,一味飄忽在神情之外。
“說我爲你服毒自盡了?”應皇天這時的口吻已經不是調侃了,而是赤-裸-裸的調戲。
觀言徹底變成了結巴,腦中一團混亂,“你……你……我……我……”
應皇天佈滿戲謔光芒的漆黑雙瞳裡早已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一味抿脣笑看卻偏不說半句,觀賞著各種情緒在觀言臉上來來去去,好不精彩。
“我……我去接師父上來。”觀言說罷,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應皇天盯著他的背影半晌,笑意微斂,喃喃地道,“這麼容易就害羞……唔,臉皮可真薄……不太好玩……”
“公子!請你適可而止一點——”一旁,早已氣炸了的香蘭再也忍不住大聲吼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