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后女大宗伯再度來到,并將所有人都帶出明堂,但在這之前,她與巫冷鈞小聲交談了一番,眾人懷揣著不安等待結果,出乎意料的是沒等多久結果就出來了,居然只有少數人沒通過,大多數人都被告知希望他們能留下來繼續調查九鼎失蹤之事,而那少數人不知他們是被派去偏遠之地調查異象還是不走運地被選為了“陪祭品”。
“自路門始至皋門內的明堂皆是周國重地,因而就算要調查九鼎之事,也不許擅自入內,除非得吾手令,否則將被逐出周國,諸位可聽明白了?”當結果公布后,女大宗伯這樣宣布,又道,“另外,吾已安排當日守衛留在燕宮的偏房供諸位詢問,至于吾之手令,諸位需用重大線索來交換,一旦吾確認線索有用,才能準許進入路門?!?
這倒也無可厚非,只因明堂前前后后通暢明亮,幾乎無一處有可遮攔的余地,申時之前的幾個時辰里已足夠在場之人將整個明堂走遍,即便是日后要調查,也不必一趟一趟入內,再者,若真是明堂內有任何機關暗道,眼前這位大宗伯又豈會不知?況且,明堂是周國重地,自然也不會允許他國巫師無限制地進入。
不過于情于理,明堂的池底應該早已被搜查過才對,倘若真的在池水之中,豈不是……監守自盜?但若九鼎沒有丟失,那么異象又是從何而來?
這顯然牽扯出了更多的疑問,也讓觀言愈發不解,而女大宗伯所言的偏房,其實差不多算是半個牢房,有士兵把守在門外,里面的人都身穿囚服,不用想也知道他們都是因九鼎失落一事而遭到責罰,將他們的性命保留至今,應該就是為了方便調查。
不過巫冷鈞若不在,恐怕他們誰都無法回答觀言的問題,觀言也絕不會這么問出口,萬一出了紕漏,連累到巫冷鈞就不好了。
事實上,觀言更想了解的其實是巫冷鈞現今的處境,但偏房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誰都不知道,以至于觀言進去后只是象征性地問了些片面的情況就出去了,出來的時候撞見了衛國的巫師,衛國的巫師一看觀言表情凝重地從里面走出來便問,“怎么,問不到新的線索?”
觀言點頭,并不多言。
他的不多言在衛國巫師的意料之中,只因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對于自己的發現不多言才是正常的,若是最終被誰搶去了功勞,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不過衛國的巫師因為前一晚的宴席顯然知道了觀言老實的個性,在門口截住他道,“我總覺得九鼎是個幌子,說不定明堂里面根本不存在什么九鼎,你說呢?”他刻意壓低了嗓音,不知是故意探聽觀言的口風,還是真的想找人吐露疑惑。
觀言不知他的用意,只能搖搖頭道,“應該不會吧,畢竟這件事鬧得那么大,而且異象頻頻,不就是九鼎失落的證明?”
“說不定那個也只是謠傳,難道你親眼見過?”衛國的巫師自顧自地說下去道,“我無論怎么想都覺得沒有人可以從明堂將九鼎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去,而且若我的想法是正確的話,那里面的守衛說不定也是大宗伯故意安排好用來擾亂我們的調查方向的。”他又指了指偏房說。
觀言卻不由地道,“那些異象,我親眼見過?!?
一句話把衛國的巫師堵死,使得他反而一愣道,“當真?”
觀言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讓衛國的巫師有些想不通了,不禁露出萬分頭疼的表情來,隨后道,“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找了幾個問題準備試一試,可我總覺得會是徒勞,因為畢竟我們都沒見過九鼎,因此就算守衛說了謊,我也無從分辨?!?
他說著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進入偏房,觀言不語,看著他步上石階,忽地,卻見那衛國巫師又轉回來問道,“對了,之前在明堂你跟那人說了什么?”他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道,“那個人名義上是‘看守人’,其實應該是女大宗伯安排在明堂的類似主考官一類的人,難怪女大宗伯對他還挺客氣的呢?!?
觀言一怔,不明白他這句話問過來是什么意思。
就聽他如此解釋道,“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通過考驗,因為我壓根不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
觀言明白過來,不由先問他道,“那你說了些什么?”
沒想到衛國的巫師也不隱瞞,很自然地說道,“我懷疑有守衛被人買通了?!备麊?,“你呢?”
觀言只得道,“我雖然認為九鼎是被人藏了起來,但卻沒有能夠證實這一點的線索?!?
“哦?你覺得是被誰藏了起來?”衛國巫師好奇地問他道。
觀言搖搖頭,想道,“應該是跟周國對立的國家吧。”
“難道你是認為有奸細混進了周國?”衛國的巫師問。
“這只是我的猜測,并沒有根據。”觀言道。
聽他這么說,衛國的巫師忽地喃喃地道,“這就奇怪了,其實我剛才粗粗打聽了一下,留下來的巫師幾乎都沒有明確的線索,可是離開的那幾個人又說了些什么?為何他們沒能通過考驗呢?”
他的疑惑觀言聽明白了,只因留下來的巫師們都已經是猜測了,那么沒通過考驗的巫師們的說法究竟能有多離譜?
“我注意到他們的行李都是大宗伯命人前來收拾的。”觀言想起方才離開自己的房間走到偏房時所看見的一幕,不由對衛國的巫師言道。
“我也注意到了,你說他們會被安排去哪里?”
觀言搖頭,卻見衛國巫師神情之中滿滿的都是好奇,其中更多的是躍躍欲試,不由問他道,“你有什么打算?”
衛國的巫師未有多言,只是沖觀言眨了眨眼睛道,“別忘了,我們是競爭關系?!?
觀言啞然,就見他一步上前推門進入,再將偏房的門闔上,不留一絲縫隙。
片刻后,觀言準備離去,遠遠的,卻見虞琊漫步而來。
觀言暗自嘆了一口氣,心知該來的總是會來,于是停下腳步,果然虞琊直直走到他跟前,止步道,“這是個好兆頭,通過考驗留下來,意味著你仍有機會去找你的好友?!?
如此陰魂不散,觀言實在感到萬分無奈,但他也有他的立場,決不妥協,雖然在找不到最好的辦法之下他只有拖延,但師父也曾告訴過他說“拖延”是比耐心的一種方式,誰先按捺不住,誰就會先露出馬腳,觀言想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半點都不相信這個虞琊說的話,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告訴他?可眼下,他還得應付他,于是便應景地問他道,“你對九鼎的事怎么看?”
“你可是初次詢問我的看法……”虞琊的娃娃臉上露出幾分欣慰的表情來,看起來笑吟吟的樣子,顯得很高興,“要我說,必然是有人買通了守衛,否則那么大的鼎怎么可能被運出明堂?”他居然說出了跟衛國巫師一樣的猜測,使得觀言一怔,便問,“進入皋門后我曾留心數過,看守明堂的守衛不下五十個,要如何一一買通?”
“自然只需要買通領頭的人,只不過,如此多的守衛,價格不菲就是了?!庇葭鹫f道。
“那么那九尊鼎現在又會在何處?”觀言不禁想道,“而且若是買通了守衛,每一尊鼎恐怕也需要十個人才能抬得動,這樣抬一路,就算出得了皋門,還有其他門,那兒的守衛更多,不是嗎?”
虞琊托著下巴回答,“所以我覺得九鼎根本沒有出皋門之外,必定藏在皋門之內,而且藏得極好,否則,周國之人不會這么久都還沒能找到九鼎……”說著,他頓了頓,語調一轉,又道,“不過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周國有人刻意隱瞞九鼎的下落?!?
雖然關于買通守衛這點觀言不敢茍同,但對于九鼎就藏在皋門內他們持的卻是同一個意見,不過虞琊的說法讓觀言意識到先前他做下“監守自盜”的判斷興許過于武斷,若此事跟女大宗伯無關,那偷盜九鼎之人應絕非是周國人,就像他剛才跟衛國巫師說的,不過說是這么說,可他仍然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為了引起戰亂?還是引發災難?
“你呢?你怎么認為?”虞琊打斷了觀言的思緒,問他道。
“差不多,我覺得九鼎被藏在皋門之內,只是白天我們的時間有限,明堂如此敞亮,皋門內卻還有很多堂室,現在想來總覺得是不是遺漏掉了什么?!庇^言這樣道。
“看起來……英雄所見略同?!庇葭鸩[起眼睛笑起來,他這一笑,不知為何居然有幾分柔軟的味道,眼底閃著細碎的光芒,竟讓觀言一直對他所抱有的排斥感松動了幾分,這讓觀言立時警覺起來,忽地就聽他又問道,“想不想親自去確認呢?”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種邀請,更像是無形的誘惑,卻又帶著萬分的危險,觀言自然知曉不該答應,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因為任何事而做出沖動的決定,而且巫前輩還在明堂之中,他更不能帶著虞琊前去,于是搖頭拒絕道,“我不想輕舉妄動?!?
虞琊見觀言不為所動,不禁又道,“難道你不想揭開九鼎失落之謎?”
“我當然想盡早解決這件事,但不是現在,也不應該由我來揭曉。”觀言本分地道。
聽見這樣的回答,虞琊不由盯著觀言看了半晌,在這之前,他興許并未料到觀言是一個如此沉得住氣的人,又或者說,有些死腦筋,半點都不肯妥協,中途也不會受到誘惑,只要他認定了,就一定會按照原定的計劃做到底,以至于可以做到完全不受人擺布,也讓他絲毫空隙都鉆不到,這樣的人,他是頭一次遇見。
“好吧,你說了算,不過,萬一被別人領先一步,你可千萬別后悔。”虞琊提醒他道。
觀言坦然相對,道,“應該不會,多謝關心?!?
他依然彬彬有禮,在任何時候,他似乎都抱著對任何人或任何事的好意,打心底露出的笑容,真心得讓人無法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