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嘴巴在吞咽,食物很快就不見了……
這樣做很費糧食,可惜,不這樣浪費糧食人就會死。
哈巴兒把一勺子面糊吞下去之后對旁邊的伙伴道:“他們?yōu)槭裁催@樣看著我?”
年紀稍微長一些的同伴笑道:“他們沒有看你,看的是自己的糧食,你正在吃他們的糧食。”
哈巴兒實在受不了那群孩子看食物的目光,只好把剩下的半碗面糊遞給最前面那個,用最熱切眼神看面糊的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用臟手抓面糊吃的樣子自然很難看,可是,哈巴兒卻莫名其妙的感到非常的舒服。
哈桑也吃不下去了,把自己的碗遞給了另外一個小男孩,在小男孩接飯碗的時候,還在他露在寒風中的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
這些孩子看起來瘦弱,肚皮卻吃的鼓鼓的,即便是不餓,他們也不會放過任何吃飯的機會,寒冬將要來臨,必須盡可能多的儲存熱量和脂肪,這是動物的一種本能。
“這些食物都是我們找回來的,哈桑!”
“我們只負責找食物,卻不一定要負責吃完他們。”
“哈桑,我們帶回來了那么多的糧食,為什么大王還說不夠吃呢?”
“吃飯的人太多了……”
哈桑小聲的回答哈巴兒的問話,臉上的愁容卻沒有減少多少。
誰都知道今年這個冬天很難過。
隨著大隊人馬重新歸來,哈密城再一次變得人滿為患,隨鐵心源去北面的回鶻人在歸來的時候,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糧食,這是對他們辛苦運送糧食回來的報答。
這并不是長久之計。
哈桑朝哈巴兒招招手道:“走吧,去找官府,我聽說他們正在招募人手打算清除哈密附近的野狼,我們去看看,如果能成,就和他們一起去打狼。”
哈巴兒撇撇嘴道:“怎么又是這種雜活?哈桑兄弟,我們不如去瀚海吧,我聽說從瀚海回來的人明年都有地可以分,干著活好。”
哈桑嚴厲的看了一眼哈巴兒道:“哈巴兒,如果你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
哈巴兒見哈桑又說起自己死在大患鬼魅磧的父親,連忙抱著腦袋道:“好,好,我聽哈桑大哥的,我們去給牧人們趕狼。”
哈桑見哈巴兒回心轉意了,這才滿意的擁抱一下哈巴兒:“哈巴兒,我答應你父親讓你好好的活下去,剛剛來到哈密的時候我已經不抱這個希望了。
沒想到這里的大王竟然想要我們這群人繼續(xù)活下去,所以,我們才活到了現(xiàn)在。
這是一個不錯的國家,就像商隊們說的宋國一樣,官府是幫助百姓的。
既然我們有幸來到這樣的一個國家,我們干嘛不好好的活下去?
干雜活,得到的報酬少,或許還很辛苦,可是,不論是打狼,還是收割牧草,這些都不會讓人丟命。
好兄弟,只要我們能撐過這兩年,以后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哈巴兒拍拍哈桑的寬闊的后背笑道:“我聽你的哈桑大哥。”
哈密城的城主府門口,拍著兩列長長的隊伍,哈桑和哈巴兒很自然的排在隊伍的最后面,隨著隊伍緩緩地向前蠕動,半個時辰后終于輪到哈桑和哈巴兒。
一個西域小吏顯得很疲憊,用嘶啞的嗓音問道:“去修筑城池,還是做雜工?抑或去瀚海?”
哈桑恭敬地道:“雜工!”
小吏無所謂的點點頭道:“筑城給的糧食多,去瀚海不但有糧食拿,明年還有地分,你確定想要去干雜工?”
哈桑連忙道:“干雜工,我和弟弟二人都去!”
哈桑的話引起旁邊排隊的回鶻大漢們的哄笑,年輕的哈巴兒羞臊的紅了臉,把下巴緊緊的貼在胸口上,如果不是哈桑緊緊的拖著他,他,想跑……
小吏笑道:“這是大王看你們跟隨他跑了一趟北面特意給的賞賜,既然你選擇了干雜工,也不錯,至少平安。
咱們哈密今年牛羊多,要準備的干草不在少數(shù),這是你們兩人的派工牌子,趕緊去哈密河邊準備上船,那里有人專門等你們,只要把牌子給他看就成。“
哈桑謝過小吏之后就拖著哈巴兒在一片哄笑聲中向城外的渡口跑去。
今天能不能吃到中午飯就要看他們兩個能不能跑到船上,找到新的能給他們兄弟兩飯吃的飯?zhí)谩?
天山城上大雪飄飄,寒氣逼人,
即便在這樣的天氣里,依舊有無數(shù)的大漢在用力的絞動絞盤,一塊快的方形巨石沿著冰道緩緩的上升,等巨石抵達坡頂?shù)臅r候,就會有一只巨大的鉤子鉤在巨石上的凸出來的鐵鉤上,然后巨石就被粗大的吊車吊離地面,緩緩地掉轉發(fā)方向,最終轟然一聲落在一堵高大的石墻上,成為石墻的一部分。
剛剛完成這一任務的回鶻人們立刻就嘻嘻哈哈的松開絞盤,讓裝載巨石的托板自己滑下坡道,一群人鉆進草棚子底下狗一樣的抖動身體讓雪掉下來。
草棚子底下有一個巨大的土灶,土灶上熬著肉湯,一只長著獠牙的獒犬靠在土灶邊上津津有味的嚼著一根大骨頭。
一群人跑進來了,獒犬警惕的瞅瞅他們,然后很快就放松了警惕,低頭繼續(xù)對付肉骨頭。
一個胖大的回鶻婦人帶著頭巾,不耐煩的驅趕那些老喜歡把鼻子靠近肉湯的大漢。
“懶鬼,吃飯時間還沒到,快去干活,肉湯也沒好,哎呀,走開別把臟水抖進肉湯!”
大漢們哈哈大笑,把一個依舊搖晃腦袋的半大小子從人群里踢出去,半大小子卻趁機一屁股坐在獒犬邊上,滿意的把后背靠在土灶的后墻上,沖著回鶻婦人笑。
回鶻婦人瞅瞅那個小子腦袋上的雪水,撩起圍裙就在他的腦袋上一頓揉搓,頭發(fā)上的水汽干了,他亂糟糟的頭發(fā)卻更亂了。
一個回鶻壯漢若有所思的對回鶻婦人道:“吾買,你兒子沒了,不如就把拉塞當你兒子養(yǎng)吧。”
那個半大的小子立刻就張嘴喊道:“吾買媽媽,我愿意當你兒子。”
回鶻婦人五邁憐惜的看了拉塞一會搖搖頭道:“沒人能知道我們這些人能活到什么時候,如果拉塞能熬到明年秋天,我就認他當我兒子。”
回鶻壯漢道:“為什么不是現(xiàn)在?”
吾買厚厚的手掌揉搓著自己的泛紅的眼睛道:“小卡拉死的時候我恨不得跟他一起死去,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
回鶻壯漢點頭道:“那就明年再說,有一個能給我們肉湯喝的大王,我感覺我們能熬過明年的。”
其余回鶻大漢也準備說幾句的時候,系在草棚子上的鈴鐺響了,為首的回鶻大漢揮揮手,一群人又沖出了草棚子。
拉塞艱難的從爐子邊上站起來,卻被吾買給拉住了,吾買取下自己的頭巾綁在拉塞的腦袋上,還從圍裙里取出半塊馕餅塞給了拉塞。
“吾買媽媽,我會活下去的。”
拉塞說著話把馕餅塞進嘴巴里,一邊快速地嚼著,一邊跑進了大雪中,很快,大雪里又響起整齊的絞盤號子。
鐵心源披著蓑衣從外面走進城主府,一邊走一邊對鐵一道:“雪已經下了兩天了,如果今天晚上大雪依舊不停,從明日起,筑城之事就必須停下來。等到大雪停了之后再繼續(xù),這樣下去,死傷太重。”
見鐵一固執(zhí)的搖搖頭,鐵心源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鐵一道:“我們哈密現(xiàn)在人比牲口多,可是我們不能真的就把人當牲口用。
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這些回鶻人,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服從性很好,這說明什么?說明這些人已經開始認可我是他們的王了。
既然已經認同我了,那么,他們就是我的子民,我的子民每一個都很珍貴,沒有百敗消耗的道理。”
鐵一點點頭,依舊做了一個往嘴里填食物的動作。
鐵心源長吸了一口氣,良久,吐出一口濃重的白色霧氣,咬著牙道:“人都活不下去了,那就讓天山黃羊,石羊,盤羊絕種吧。
了不起,錯過今年,我以后都不狩獵天山羊。
鐵一,傳我的命令,命令清香城,今年不得放一頭天山羊進入天山。”
鐵一聳聳肩膀,很顯然鐵心源的這道命令對他來說非常的無所謂。
每年天山羊要在冬日里進入天山,他很奇怪鐵心源為何會放棄這樣一大批食物。
現(xiàn)在,這個命令終于下來了,鐵一就覺得熬過這個冬天應該不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鐵一去執(zhí)行命令了,鐵心源嘆息一聲走進了城主府,水珠兒遠遠地就迎了上來,幫他卸掉蓑衣。
鞋子濕透了,鐵心源甩掉鞋子,穿上暖和的拖鞋,坐在一張椅子上,任由水珠兒將自己的一雙腳放在火盆邊上烘烤。
“婉婉呢?”
水珠兒抬起頭沖著鐵心源笑道:“正在給您準備晚飯。”
鐵心源痛苦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呻吟道:“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羹湯嗎?”
水珠兒點頭道:“今天鐵一先生送來了一頭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