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賢點頭道:“我們自然知道西域之地堪稱全民皆兵,他們不但是全民皆兵,同時也是一群烏合之眾。
順風順水的時候所向無敵,一旦遭遇了阻礙便是一個鳥獸散的下場,不足為慮。”
王大用瞇著眼睛道:“昔日匈奴亂漢,突厥亂唐,最后一個個都被擊潰,遠走西方。
你這個論調就是從這里得來的吧?”
“有錯嗎?”霍賢走近王大用一步道。
王大用笑道:“沒錯,我們馬上就要迎來這樣的敵人了,哈密國當其沖。”
霍賢皺眉道:“:你說的不是契丹,也不是西夏?”
王大用伸了一個懶腰道:“不是,聽說去年冬天,北海再次結冰了,北方已經無法容身,牧羊于北海的蠻子正在南下。”
對于這種無聊的杞人憂天的話語霍賢不想理會,他覺得王大用是在轉移話題。
“陛下問大宋兵部清吏司郎中王大用:可曾聽說火藥?”
王大用連忙收回玩味的目光,重新變得嚴肅起來,拱手道:“知曉,哈密火藥與大宋驅使萬虎齊奔神火飛鴉的火藥有著根本的不同,有開山裂石之威,哈密之所以能在三年中修建堅城四處,就是拖火藥之威。”
霍賢正要繼續問下去,王大用起身從自己的桌子上報來厚厚的一摞文書放在霍賢的面前道:“哈密所有的秘密全在這些文書里,霍兄拿回去慢慢看,等霍兄看完這些文書,有不通的地方再來問我。”
霍賢翻檢了一通文書吃驚的合上文書道:“你因何對哈密軍事知道的如此詳細?”
王大用幽幽的看了霍賢一眼道:“哈密的軍事架構都是某家一手操辦而成,你說,我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嗎?
如果霍兄還不滿意,可以直接去找歐陽修,大宋的文官體系就是歐陽修一手打造起來的,稅律,刑律,民政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問他。
如果霍兄還是不滿意,想知道哈密地方軍政,就拿著您的御賜金牌去問當地的知府,縣令。
如果霍兄對哈密王的宮闈之事也有興趣的話,就拿著您的金牌去找王漸,哈密王大內的事情,他說了算。”
霍賢覺得自己頭都要豎起來了,緊緊的握著王大用的手問道:“果真?”
王大用笑道:“當然!除了一個地方我們不知道,也不能插手之外,哈密國對大宋沒有秘密。”
“什么地方?”
“工匠營!”
“必須滲透!”
王大用想看傻子一樣的看著霍賢道:“那是哈密王的后花園,也是他心血所系之地,說那里是哈密國的地方都有些過分,那里應該是鐵家的地盤。
雖然火藥,琉璃,老花鏡很多好東西都是出自那里,我和歐陽修也沒有起半點覬覦之心。
如果霍兄連鐵家自己的產業都不放過,可以去問長公主,那些地方現在是長公主的管轄范圍,也就是說,那里是哈密國的內府。
莫說鐵心源一代梟雄,換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把身家所系的地方放開任人圍觀。”
王大用說了一長串話之后,見霍賢似乎還有話要說,就毫不猶豫的端茶送客,他知道霍賢想知道什么,這已經大大的越了他這個士大夫的道德底線。
霍賢無奈,從王大用的府邸離開,從人的背囊里已經多了厚厚的一摞文書,這就是他從王大用這里得到的所有東西。
延川口天崩地裂的一幕讓他此生難忘,火藥是他此行的重中之重,如果不能得到火藥配方,自己這一遭哈密就算是白來了一半。
從王大用的身上就能看出來,從大宋過來的官吏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非常的滿意。
王大用給的這一堆文書,算是額完成了官家和重臣的托付,對他的要求實在是不能再高了。
想到王大用蠻人南下這樣的借口來搪塞自己,霍賢就覺得自己此時孤立無援的厲害。
王大用在為哈密國修訂軍事條例之余,已經開始著眼哈密國的下一個對手了,就這一點就能看出,王大用對哈密國堪稱殫精竭慮。
王大用這樣的大宋官吏應該很有代表性,這一路看過來,哈密國平靜無波,各地的官府已經開始準備春播了……
回到客棧,霍賢看著手頭的那本《算數》嘆了口氣,哈密國又歐陽修這樣的人主持國政,他都沒有看出這里面的道理,自己無論說多少話,都沒有什么效用。
如果說《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些書籍是讓孩童識字解除睜眼瞎這個帽子的話,那么,《算數》絕對是讓這些剛剛睜開眼睛的孩童們認知這個世界的學問。
而且一下子就把目光延伸到萬里之外的大食去了。
哈密地處天山南路,只要穿過天山路就會直達北路,一個天山將世界劈成了兩半,同時撕裂的還有認知和文化。
霍賢對宋人的認知是非常深的,他清楚地知道大宋這個國度里的百姓是一個什么狀態。
他們恭順的時候會鴉雀無聲,當他們想要反抗的時候,怒火會在一瞬間將舊王朝燒毀的干干凈凈。
如果,讓哈密的百姓同時接受天山南北兩面的學問,他們就會變成一種新的種族。
既有宋人的謙恭,禮讓,勤勞智慧的傳統,也會有西域人的暴烈,勇武和一往無前的探索精神。
這樣的一個新種族,要比王大用口中南下的蠻子要強大的太多了。
鐵心源不在意誰掌管自己的民政,也不在乎別人知曉自己的軍力配備,唯獨把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工匠營緊緊的抱在懷里,可見他對大宋的那一套政治體系,軍隊體系還是認同的。
霍賢再一次想到了自己和富弼在亂石灘中巡梭的模樣,有了威力無窮的火藥,天下城關對哈密軍隊就是一個大笑話。
這世上哪一個國家的城關最多?哪一個國家最依靠城關來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
毫無疑問,是大宋。
火藥對西域人的威脅要遠遠小于對大宋的威脅。
鐵心源狼子野心,看破這一幕的人卻少的可憐。
大地回春,土地解凍,當農人們駕著馬拉耕犁翻耕土地的時候,鐵心源的心情因這令人幸福的一幕也變得松快起來。
再有兩月,趙婉也就該生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個人就要降生了。
隨著這個孩子的降生,哈密國也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沙漠另一邊的契丹如今正在向高麗起最猛烈的進攻,剛剛擔任契丹皇帝的耶律洪基想通過拿下高麗來證明自己的權威。
在契丹人都希望自己的國度將要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的時候,皇叔楚國王卻咬牙切齒的希望自己的侄子輸掉這場戰爭,甚至死在這場戰爭里。
許東升如同一直鼴鼠,正在契丹國的倉庫里,努力的搬運糧食,克扣前線將士的口糧,然后再把它賣出去,把白花花的銀子,以及黃澄澄的金子,源源不斷的獻給身為糧秣轉運使的耶律重元。
許東升這一次對自己的要求非常的高,他甚至平生第一次沒有從這場龐大的生意中撈取任何的好處。
他和耶律重元一樣,極度的渴望耶律洪基輸掉這場對契丹來說意義深遠的戰爭。
在春風處處的河湟,狄青的到來讓富弼終于決心與沒藏訛龐做最后的決戰。
他已經認識到,如果讓沒藏訛龐跟在自己的身后,大宋想要控制河湟俯視西夏的意圖就會徹底的落空。
早春的時候已經帶著商隊離去的賀元伍,再一次來到了天山北路。
這一次,雇傭兵們不再只關心自己守護的商隊,而是和商隊的護衛們結成了聯盟,已經被鐵心源搶劫過一次的天山北路,再一次變成了人間地獄。
搶劫,這才是賀元伍之所以帶著海量雇傭兵護送商隊回大食的真正目的。
鐵心源已經給他做了一個最好的例證,在西域,想要獲得權力和財富,搶劫是唯一的選擇。
因此,雇傭兵所到之處,千里無雞鳴。
喀喇汗病倒了……穆辛成為了那支足足有八萬騎兵軍隊的主帥,他正在整頓和接收喀喇汗的軍隊,一旦他完成了對喀喇汗人的控制,東征將是他唯一的選擇。
鐵心源希望賀元伍的傭兵隊伍能夠幫自己再支撐一年,等到新糧收割之后,哈密國也就擁有了和任何人對陣的的底氣和勇氣。
阿伊莎的使者已經去了博斯騰湖,準備告知穆辛,阿丹在哈密的遭遇。
希望能從穆辛那里得到一些幫助。
她在哈密國已經用盡了力氣,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在這場利益的談判中,她無足輕重。
如果可能,鐵心源甚至希望用阿丹和阿伊莎的性命來拖延穆辛可能到來的進攻。
哪怕是多拖延一個月也是好的。
哈密河邊的柳樹已經綻出綠芽,多汁的柳枝柔柔的在河岸上飄拂。
鐵心源斬下一截樹枝,用這截柳枝,制作了一個小小的柳笛,吹了一下,就有尖厲的聲音通過柳笛傳遍了大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