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次皇上是對著吏部跟都察院訓斥,但同時對百官的影響也是巨大的。至少他們知道,皇上取消了錦衣衛之后,又有一批人在為皇上打探消息。以前到地方的緹騎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能避就避,能騙就騙!而現在這些人更是難防,也許身邊的親近同僚就是其中的探子。唯一讓大臣們感到安慰的就是,這些探子沒有了錦衣衛捉拿審訊犯人的權力。想起崇禎以前的歷朝是緹騎四出的情況,大臣們也就釋然了。當然還有些官員仍舊提心吊膽,大概是因為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張惟賢是沒有受到波及的官員,他管的是兵部,地方上的事務跟他都沒有關系。百官散朝出來后,他沒有理會其他同僚的相邀,而是去了兵部找傅宗龍。
傅宗龍對于張惟賢的到來有些吃驚,因為自從傅宗龍入主兵部后,這還是張惟賢第一次來兵部堂部。雖然經過皇上調整后,六部尚書跟內閣大臣的地位接近,但實際權力上來講,內閣大臣仍舊是六部尚書的半個上司,更何況官品上高了一級。
傅宗龍收起心中的那絲驚訝,快步到門口迎接道:“下官參見國公大人!”
“哦!”張惟賢似乎才看到傅宗龍,他咳了一聲后,一邊抬腳進去,一邊笑呵呵道:“傅大人不必客氣,咱們里邊坐著說話!”
兩人分好主次坐定后,傅宗龍欠身道:“不知大人過來有何見教?”
“本官過來是想跟大人商議下遼東的事情,前回遼東督師孫大人已經上過幾次折子,都追著要紅衣大炮。你也知道,這遼東乃防御的重中之重,所以過來商量個妥當的法子回奏皇上。”
傅宗龍心中更是詫異了,這火炮的事情是由兵部右侍郎梁廷棟分管,紅衣大炮則是由掛著兵部侍郎銜的孫元化接洽購買,怎么英國公會為這事找到他這本部堂官呢!
“這事還得請梁大人過來,他是分管火炮這一項,比下官熟悉其中進度!”
“哦!”張惟賢語氣頓了一下后恢復正常道:“這事跟傅大人講是一樣的,本官想著在西澳鑄炮,離遼東路途遙遠,所以過來跟你商議,若是這大炮鑄好后,能從海路運往遼東,便可節省不少時間。”
傅宗龍聽了這話不禁來了興趣,若按照張惟賢的方法確實可以快點將紅夷大炮輸送到遼東。因為走旱路的話,至少要半年才能到遼東。只不過問題是由誰來運這批火炮呢?大明如今能夠走這么遠的航程,而又不怕海寇夷人偷襲的只有鄭芝龍的福建水師。
“大人所言極是,此事當奏明皇上。不過下官擔心鄭芝龍的水師要護衛南洋的商船,難以分身來運送火炮!”
張惟賢笑道:“無妨,無妨。以佛朗機人鑄炮的速度,一年能夠產三十門合格的紅衣大炮。全部加起來不過幾萬斤罷了,本官聽說鄭芝龍的巨艦可是自帶的火炮就有幾十門,他們分幾艘船來運火炮有何不可!”
“大人說得是!”
張惟賢又道:“孫老大人為國守衛遼東不辭辛勞,咱們在朝中總要出份力,能幫的就幫。”
傅宗龍從懷里拿出份公文道:“不瞞國公,下官接到祖大壽發來的公文,他里邊說孫大人如今已是病重!”
“孫大人病重?”張惟賢連忙接過傅宗龍手中的公文,仔細看了一遍才將公文放到桌面。他敲了敲桌子道:
“里邊有馬世龍的簽名,這份公文是遼東幾個將領聯名發來的,可以說孫大人病重是確鑿無誤了!”
傅宗龍接著話道:“恩,下官也是這么想,方才皇上召集百官之時,我本想出言稟明此事,但不想皇上今日龍顏大怒。大人來之時,下官正要寫折子上奏天聽。”
張惟賢聞言站起身道:“這事要盡快讓皇上知道,你就繼續寫奏折吧,本官就回內閣了!對了,若是孫大人召回養病,你以為用何人為帥最好?”
傅宗龍也站起身道:“下官以為用生不如用熟!”
“嗯!”張惟賢點點頭,并沒有再說什么就走了。
出了兵部,張惟賢并沒有回內閣,而是直接去了大內。他在乾清宮門口拉過一個太監問道:“皇上在乾清宮嘛?”
那太監見他是內閣大臣便道:“還在,皇上剛回來還沒多久,還在披閱奏折!”
“你去幫本官通傳一聲,就說本官有事求見陛下!”
那太監應聲就走,這讓張惟賢略有些吃驚。在以前要想太監們幫你通傳,不給銀子是根本就不可能的。現在的太監居然連銀子都不敢要,看來皇上也用了不少手段將他們整治好。他心里正在感嘆的時候,突然另外一個太監出來喊道:
“宣英國公入宮覲見!”
張惟賢忙整理了下官服,中規中矩的步進乾清宮。我有點詫異這個時候張惟賢進來求見,都快要到用午膳的時間了,難道他有什么機密事情要向我報告嘛?
“臣張惟賢叩見皇上!”
“張愛卿起來說話,來見朕有何要事?”
張惟賢躬身道:“微臣求見確實有一件要事稟告皇上!微臣方才去過兵部,看到由遼東發來一封公文,里邊詳細講述了遼東的情況。同時他們也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是孫承宗老大人今年來一直帶病練兵,此時已經病重。下邊的將領都極為擔心老大人的身體,所以才聯名上書!傅大人已經知道此事,正在寫奏折,今晚應該可以遞上來。微臣覺得此事不容耽擱,所以馬上前來求見皇上!”
“孫承宗病了?怎么朕沒有接到他的奏折?”我心里不由有些著急,若是孫承宗掛了,那我可就少了一個幫手。
張惟賢解釋道:“皇上,這事恐怕孫大人不方便上奏折稟明病情!”
“為什么?”
“皇上,孫大人為國事鞠躬盡瘁,錦州又是東北面防御重鎮,現在除了孫大人,很難再找得出人來接手,所以孫大人沒有跟皇上提及此事。”
張惟賢這么一說,我心底明白了。不管孫承宗現在怎么樣,他要是提出自己身患重病,那人家都會以為他是想借生病從遼東抽身。畢竟他原先是朝中內閣大臣,因為事態緊急才調入遼東的。現在袁崇煥身體已經好了,在京師里管著三營,這日子可比在遼東好過了,所以孫承宗只要借病休養,人家都會以為他是想找袁崇煥回去頂缸。再者,錦州雖然布防了八萬人馬在,但實際上來說,守錦州是一個危險的活兒。女真人擁有紅夷大炮后,對付堅城,完全不用死攻。面對著炮兵加騎兵的戰術,沒有人敢說自己可以跟女真人死磕。但錦州越是危險,孫承宗更不敢提出要回來養病了。
“嗯,朕算了一下,孫愛卿今年也七十又二了,已是古稀之年。如今又病了,朕怎么說也不能讓他在遼東呆著。朕看還是讓他回來養病吧!”
“皇上明鑒,微臣也是這么想的。只是錦州如今聚著四個總兵官,朝廷應該再派一個人前去坐鎮才穩妥!”
“你以為派何人去合適啊?”
“微臣方才跟傅大人商議過此事,傅大人說‘用生不如用熟!’,微臣也深以為然!”
我嘆了口氣道:“嗯,事情只能如此了,可惜京師三營又缺了個主帥!”
張惟賢覺得這并不是什么難事,便回奏道:“微臣覺得可以從朝廷里選一忠良重臣提督京營,前幾朝都是讓兵部侍郎兼任,皇上也可以此為例!”
我沒有直接表態道:“朕想想再說吧!”
事情商議完時間已經不早,張惟賢識趣的退下去了。
我思慮了片刻后,吩咐道:“方正華!”
“奴才在!”
“你去豐臺大營宣朕的旨意,讓袁崇煥前來見朕!”
“奴才準旨!”
看來袁崇煥注定是屬于遼東的,去年的時候我才委任他提督三營,現在又要送他到邊鎮去了。女真人,是遲早要解決。只是不知道皇太極如果知道袁崇煥重返遼東后,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態度。難道大明又要跟他們開戰嘛?
我帶著滿腔的心思去了坤寧宮,跟皇后吃過飯后,小睡了一陣才起身。估摸著袁崇煥大概到了,便打起精神回乾清宮。
等我到的時候,袁崇煥已經在等候了。待他行完禮,我才開口道:
“朕這么著急愛卿進宮,是有事情跟愛卿商量!”
袁崇煥做出一個傾聽的姿勢,我接著道:“孫承宗在遼東已有年余,錦州靠北地又是邊關,乃苦寒之地。朕接到奏報,孫愛卿已京病重不能理事。朕又念他年事已高,所以要調他回來休養。但錦州乃東北門戶,容不得半點閃失。那里一日不可無人,所以朕想著還是讓袁愛卿過去接手!”
孫承宗生病的事,袁崇煥略有耳聞,只是沒有想到這么嚴重。他馬上跪下道:“微臣愿為皇上分憂,微臣領旨謝恩!”
我微笑道:“朕知道你是不會推脫的,經營遼東大概就是你袁崇煥的夙命。這一年來,遼東的事務你可曾擱下?”
袁崇煥面帶欣喜道:“皇上明鑒,微臣心中確實未放下遼東,微臣對廣寧之失也耿耿于懷!皇上再次用臣出守遼東,微臣定不負皇上厚望。”
“此去你可有必勝的把握?”
給我一問,袁崇煥神色漸漸凝重,他老實回道:“微臣尚未有妥善的法子!女真人憑借火炮之利,城堡的防御大大降低。女真騎兵善于作戰,而我軍只能憑借陣法與之相抗。但陣法人群過于密集,若女真人以火炮來轟,我大明軍士會死傷過重。為今之計,只能多培養炮手,在混戰前將女真人的炮陣摧毀。”
“恩,跟孫承宗的想法差不多!”
“微臣駑鈍!”
“好了,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辦吧。短期內盡量不要跟女真人惹起事端,朕自然會有法子助你的!”
袁崇煥聽到我這么說,雖然疑惑皇上有何妙法,但也不敢問,叩首謝恩后,他又道:“皇上,微臣斗膽求皇上重新安排錦州邊將!”
“哦!”我沒有想到袁崇煥要調將,心中有些驚訝,但我沒有表現出來:“嗯,練兵要事權歸一,指揮才能猶如臂使,不知袁愛卿要如何調配?”
“微臣覺得山海關乃最后一道防線,應派一名上將鎮守,微臣認為馬世龍是上上人選。寧遠鎮可派遼東巡撫丘嘉禾負責后方。錦州則由微臣帶祖大壽,趙率教,滿桂鎮守,左鋪與朱梅守大小凌河,彼此相互為犄角。”
袁崇煥提出的意見只是讓馬世龍退回山海關,大抵馬世龍是跟著孫承宗上來的,以前跟袁崇煥官位相同,現在他成了袁崇煥的手下,說不定會惹出什么事情。再者聽人傳言,馬世龍跟祖大壽他們不合。我想著讓馬世龍回山海關也可以,畢竟那里進退可守!
“愛卿所提朕準了,馬世龍原本就是守在薊州,既然山海關缺人,就讓他守山海關好了。他守在那,同時也可以馳援薊州跟錦州兩處。朕心里就放心了!”
“皇上明鑒!”
“好了,遼東的事情先告一段落,朕的三營你整治得怎樣了?”
“回皇上,除了騎兵,其他都尚好!只要再加以實練,戰斗力肯定可以比得上邊軍。”因為現在的戰馬都優先供應遼東,所以京營沒有大規模組建騎兵,主要是訓練神行營跟神機營。
“那就好!原先三營的將領有不少給抽調去神武營了。現在朕撥了一心學院的學員充實三營,愛卿覺得他們如何?你不用替他們說好話,不行就退回給梅之煥,讓他回爐重煉過。”
“回皇上,這批學員都不錯,里邊還有幾個出類拔萃的,象一個叫張默成的是個文武全才;一個叫許世名的很有才學;對了,還有一個叫李巖的也不錯,只是接觸軍事得少,但微臣覺得他是可造之才。”
“嗯,是人才總是會閃光的!去了遼東,三營這邊的事情愛卿管不到了,你就給朕推薦個人選如何?”
袁崇煥遲疑了一會道:“微臣……”
“你直接說吧!”
“原先的洪大人極為合適,皇上何不召回他戴罪立功?”
“洪承疇啊?他的事還不急,換一個吧!”
“其他人都身兼要職,微臣很難推舉。不若皇上留著三營提督的位子以待孫老大人!孫老大人在朝中養病,只是提點下三營就可以了,皇上可以配備一個副將給孫大人。”
“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折中方案!你是不是想推舉耿如杞做孫承宗的副手?”
“皇上明鑒!微臣推薦耿如杞是沒有私心,其人雖進士出身,但熟悉軍事,又深有謀略……”
“好了,朕記下了!”我打斷了袁崇煥的介紹,這耿如杞我還是有印象的,袁崇煥也不致于給我推薦一個廢才!
“微臣多謝皇上!”
“嗯,你下去交代一下三營的事情,朕很快就會給你旨意!”
很快遼東換帥的事情就辦妥了,袁崇煥前去錦州赴任,同時調回了孫承宗。等孫承宗回到京師的時候,文武百官都去迎接了。這畢竟是一個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的大臣,我給了他相當的禮遇。傅山已經變得相當命苦,因為我不知不覺中把他當作醫生來看待。雖然在我的頭腦里并沒有對他存有什么偏見,但這個社會對于郎中這個職業還是比較輕視。真是難為傅山忍得下來!這不,孫承宗回來后,我就讓傅山負責孫承宗休養的事宜。這其間我曾去看過孫承宗一次,原先還很健壯的老人變得異常衰老,特別是臉頰都窩了下去。可見他這一年在遼東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過想想也是,特別是明知女真人紅夷大炮犀利的情況下出鎮錦州,那是抱著隨時馬革裹尸的決心。彷佛就是一個將帥明知這一戰必敗,仍舊前去迎戰的心情。我心里滿懷內疚囑咐他好好養身體,并告訴他我等著他康復后,還有事情讓他做!對于這么忠心的老臣,這也許是對他最好的贊賞。
除了遼東的要人事變動,前去開辦船廠的茅元儀也發來奏折,要我調幾個得力的助手給他。我搜遍滿朝文武都沒有想到合適的人選,后來我正頭大大的時候,突然聽到宮里的自鳴鐘響了。這陡然讓我想起了幾個人來。
當初我去徐光啟府上找他商議火炮事情的時候,我遇到了徐家小丫頭正在考幾個學子。那里邊不是有幾個不錯的年輕人嘛!特別那個沈廷揚,他是從沿海地方來的,對船舶的事情應該很熟悉。再加上那個叫金聲的,還有他遇到的那個申普。這些人的才華還沒有施展的機會,現在讓他們去辦船廠,肯定干勁十足。再加上有個茅元儀指點著,應該問題不是很大。
想到這,我欣喜的下了旨意到徐府要人,然后就直接任命他們作為官吏,跟著另外從戶部挑選出來的管帳主簿直接去了崇明島。沈廷揚跟金聲都好說,他們是舉人可以為官了。只是這申普一個和尚,還啥都不是的情況下,給我任命為浙江水師游擊。
這原本可以看作是我不拘一格的任用賢才,但是很快就有人以此為借口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