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鳳林大君李淏會主動提出來要求留守,看著李淏堅毅的眼神,各派大臣心中各有各的想法。熟知朝鮮歷史的姜曰廣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李淏想學光海君,準備借著戰亂的機會在戰爭中博取威望,從而達到奪儲的目的。而鹿善繼卻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淏,仿佛一切都沒有出乎他意料之外。
對于李淏突然出現,李倧是沒有任何準備的。他不是不知道這個兒子的想法,但這么做委實太冒險了。他吃驚的盯了眼李淏后,語氣變得柔和道:
“淏兒,此事非同小可,孤還是另選賢能吧!”
聽到李倧這么說,西人黨的人總算松了口氣。因為在留守這件事上,鳳林君敢博,但是世子不敢。留下來如果能夠保住南漢山城,那么他的聲望自然一時無兩,但是山城被攻破的可能性極為大。如果世子留下來,不僅可能小命不保,連世子的位置也理所應當的成了李淏的。
所以,即使李溰明知弟弟是想這樣來建立威望撼動他的儲位,但他仍舊不敢出來跟李淏爭。
李倧雖然說要換人留守,可根本就沒有人站出來。這讓李倧犯難了,難道還要他強行點將?!具氏兄弟肯嘛?!還是
就在李倧猶豫不決的時候,李淏又說話了:
“父王,留守元帥中,難道有人比王子更為合適嘛?”
眾人聽了不由一震,留守之中自然是王族之人最好。如有可能,世子是最好的人選,但是世子不主動出來,那自然只有二王子了。不過這些話,大臣們是不會說出口的,因為這里邊還包括了諸多原因。留守王京,那就意味著留守之人將暫攝國事,統領全朝兵馬。外大臣不可相信,難道王族之人就可相信了?!南人黨異常激動的望著李淏,而西人黨雖有心反對,但是他們又提不出合適人選留守,最后所有的目光都集結回國主李倧身上。
李倧遲疑著,一直來他對于李淏的搶位都是抱著矛盾的心態。他希望李淏能作為世子,但又不想違反祖制。這一次或許就是一場*吧,看看天意如何了!如果上天要李淏建功立業,天意如此,他也不能阻攔。
李倧最后緩緩道:“既然無其他人自告奮勇,那就淏兒留守王京,暫時節制各方人馬。”李倧想了想又吩咐李淏道:
“淏兒,你年紀尚淺,又沒經歷過戰事,此次如何迎戰,多請教兩位上使大人!”
李淏躬身答道:“孩兒記得父王教誨!”繼而轉身對姜曰廣他們行禮道:“李淏將以學生之禮侍奉兩位大人!”
姜曰廣跟鹿善繼則側身回避道:“在下不敢當。”
李倧此時恨不得馬上到江華島,事情既然布置已定,他便站起身道:“兩班文武,無淏兒點名留守者,一律只帶家人隨孤到江華島。宮內即刻收拾行裝,明日出發。”
“是!”
幾乎朝鮮王宮所有人都動員起來,好在這不是第一次,有了天啟七年那次的避難,出行的裝備都有了定制,宮人們按著上次的規矩將東西都準備好。
此時李倧也沒有停下來,他在入島之前需要作一個大體的布置。就在一個時辰前,勤王的詔書已經發往朝鮮其他各道。南面的朝鮮水師也接到調令,前往江華島護駕。御營廳的人也被緊急征調車馬不停的運送糧草入江華島。
姜曰廣跟鹿善繼則去了曹文詔大營,跟他一起商議防守南漢山城的事情。
到了第二日正午,李倧以及王族成員作為第一批出發的人馬從王京出發。鳳林大君李淏正式成為兵馬大元帥,得到了王京都監軍的指揮權,而朝鮮的精銳人馬御營廳則隨李倧去了江華島。
李倧一走,鹿善繼就跟李淏商量開了:
“王子殿下,王京不可守這是誰人都知道,現趁韃虜未至,我等還是早作準備。”
“不知上使大人要如何準備?”
鹿善繼悠悠道:“放棄王京,讓百姓南奔!”
“什么?!”李淏沒有想到父王剛走,上使就讓他放棄王京,這實在讓他不能接受,以后的人會怎么評價他呢!
鹿善繼微微一笑道:“留之無用,只會用來資敵!”
李淏很快明白鹿善繼的意思了,但是自小受仁者愛人的教誨,讓他在冬天雪地里趕數十萬子民去南方,他還是下不了決心。
“王子,成大事者最忌當斷不斷!”
鹿善繼這句話一矢中的,李淏頓時想到自己是要成大事者,如果現在就優柔寡斷,見識跟氣魄還不及大明的臣子,那他又如何成為朝鮮的一代明君?!他皺著的眉頭漸漸舒開,恭敬的行禮道:
“非李淏猶豫,而是李淏憂心不知如何讓這數十萬子民南奔!”
鹿善繼哈哈一笑道:“這有何難,只需一二十人在城中告知他們,說韃虜一路燒殺搶掠,即將到達王京,國主已西狩江華島便可。那些早得到消息的精明人,只怕昨日便已經找借口出城南逃了!”
李淏對鹿善繼肅然起敬,想不到自己頭疼的事情,他在不經意間就解開了。大明人才何其多啊,區區一個使者就如此。反觀朝鮮內外,大臣們都是忙于私斗,拉幫結派的,真正人才不知處于何處!要是這個鹿善繼能夠留下來幫自己,那將是一個多大的助力!
想到這,李淏越發的恭敬道:“李淏受教了,這就派人去貼王榜!”
鹿善繼攔住他道:“王子莫急,還有一件事情需得立馬去做!”
“請鹿大人吩咐!”李淏此時是心服口服。
“為了拖延時間,只怕需要王子派兵馬前去攔截韃子的騎兵?”
“出兵攔截?大人不是說要堅壁清野,憑城而守嘛?!”
“原本是如此,只是如今時間緊迫,不得不用兵馬前去緩一緩!國主方出城不久,如韃虜預先知悉國主會西狩至江華島,派騎兵迅速追擊,只怕西面又是一場大亂;即便他們不追擊國主而是直接南下,數十萬百姓一天一夜只怕走的也是有限;就是我們要防守南漢山城,也需要些時間布防。所以王子派出都監軍攔截,其意義非凡!”
此刻李淏心中大是猶豫,父王還沒有走多遠,鹿善繼已經給他出了兩個很‘虧本’的主意。堅壁清野也就罷了,都監軍去羊送虎口,這讓他大不情愿。都監軍都沒了的話,他這個大元帥可就成光桿了。
鹿善繼似乎知道李淏心中所想一般道:“南方全羅諸道兵力未損,失一都監軍而獲利者三,何不可為?!王子統領各路軍馬,何患無兵!若國主有失,我等守住南漢山城又有何用?!”
李淏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如果父王跟兩班大臣被韃子捉住,朝鮮只有投降,而他想在此次胡亂中獲取威望的計劃也就泡湯了。韃子目標就是要父王,然后用以驅使滿朝百姓。奴兵直奔江華島也大有可能,他必須防止這一意外出現。
“鹿大人是說阻上一阻嘛?”
鹿善繼點點頭。
李淏一拍胸口下定決心道:“李淏必不讓大人失望!現在李淏就去整頓人馬,讓都監軍盡快迎敵!”
“好!”
目送李淏遠去,姜曰廣跟曹文詔都不由擔心起來,問鹿善繼道:
“李淏雖然聰敏,但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你能調得動那些兵馬去迎敵嘛?!”
鹿善繼呵呵笑道:“大元帥有令,他們總不敢不從吧!以李淏的聰明,他會想到如何讓都監軍去迎戰的辦法!”
曹文詔不解道:“問題是,以都監軍的戰斗力,根本就不是韃子的對手,去迎戰只會是白白送死,這有必要嘛?!”
鹿善繼見沒有外人,便坦白道:“都監軍出戰就是去送死,這點我很清楚。但是我也說了,他們去攔截下韃子,總比到后來拖累我們好!”
“拖累?!”曹文詔跟姜曰廣都不解。
鹿善繼長嘆一聲解釋道:“韃子至少有數萬人馬來襲,南漢山城只要紅衣大炮不到,那都可以守得住!但是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南漢山城里邊的儲糧。天知道韃子會圍我們多久呢?!要守南漢山城,五千火槍兵已足以,這一萬余都監軍留在山城內只會空耗糧食。當然,我也不是單為這點才讓李淏派兵出戰的。正如先前所說,韃子目標是李倧,他們里邊也有智計高超之人,或許會想到這點。所以攔截并非沒有意義,出戰不僅可以堵一下韃子的騎兵,也可以將他們引過王京來。南漢山城不倒,朝鮮全民皆兵,韃子就會背腹受敵,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韃子得到朝鮮!”
鹿善繼的話讓姜曰廣跟曹文詔一驚,這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鹿善繼這么說,難道也是皇上的意思!在朝鮮這塊戰場上,除了大明的利益,沒有任何的仁慈!
曹文詔讓這個想法弄得很壓抑,雖然他在戰場出生入死數次,但漠視上百萬普通百姓的性命,這讓他無法釋然。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是他這個殺敵如麻的勇將。他拱手道:
“都監軍戰力太弱,末將還是去給他們些震天雷,也好嚇嚇那幫韃子!”
鹿善繼點點頭應允了,姜曰廣則緊閉著嘴巴,一臉的發青!
當都監軍兵使張晚帶著一萬人馬出發的時候,李淏跟鹿善繼他們都來送行。鹿善繼望著遠去的隊伍笑問道:
“王子是用什么辦法讓他們出戰?”
李淏有點不自然道:“李淏對士兵們說韃子前鋒只有一千人,他們只要打退他們便可撤回來!”
“重賞也是少不了的!”鹿善繼補充道。
李淏點點頭:“嗯,每人五十兩!”
“用兵之道自古皆然,走吧,我們也要開始準備南漢山城的布防了!”鹿善繼翻身上馬,直接往南漢山城奔去。那里,曹文詔已經在等著他了。
李淏呆立在城門口,朝將士出征的方向鞠了一躬,才帶著隨從上馬,追向鹿善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