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黃安!”
黃宗羲聽得黃安叫的焦急,一邊起身一邊道:“我在這,黃安你有什么事?”
門外的黃安聽到少爺的聲音大松了口氣,喜道:“少爺,找到你就好了!”
黃宗羲打開房門,笑道:“你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回驛站而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看到這副光景,黃安再笨也知道少爺跟白小姐已經玉成好事了,他作著鬼臉道:“我才不是因為這個來呢,少爺沒回來自然是留在白小姐這了!”
“哦,那你有什么事情?”
黃安這才想起自己有緊要事情稟報,連忙道:“是這樣的,剛入夜的時候突然有人到驛站來找少爺。我一看卻是舊識,是我在淮安章大人府上認識的,我們有幾天都住在章府,那人是章大人家的家丁。”
黃宗羲聽著離奇,忙追問道:“章濤國?難道他派人連夜過來有要事稟報?”
“是啊,少爺!那人說是章大人連夜派他過來稟報少爺,說有一批漕船想要販運私鹽,數量巨大,而且有的船已經開拔,打算將私鹽販運到內地。淮安司的鹽兵們都給派了出去,章大人也隨船去捉鹽販子了,走之前派那人來給少爺報信,讓少爺定奪此事!我見此事緊急,少爺平時就最在意鹽政上的事,所以就跑過來傳口信了!”
“是嗎!”一聽到鹽政上的事情,黃宗羲緊張起來,他一邊迅速將衣服穿好一邊問道:“那個章府的家丁呢?”
“他說他是從陸路一直騎馬趕到南京,現在還要去揚州通知轉運使大人,章大人說希望能先在南京江面封鎖他們,這樣這些鹽販子就插翅難飛了!”
黃安的話雖然轉述的不是很清楚,但黃宗羲馬上就明白過來。鹽販子從淮安運鹽上船,必然是從運河往南到長江,再從長江逆流往上走,如此一來,鹽販們就要經過南京。章濤國恐有人走漏,特地讓家丁騎快馬到南京通知自己,按著漕船的速度,只要自己調集水師封鎖住南京城外的江面,便可以等著魚兒落網。章濤國這次倒做得好,懂得先來通知自己。若是碰到個糊涂的官,先去通知揚州轉運使,等揚州得到消息出緝私船,漕船早就順著南流的水勢過了揚州直到長江了。
聽到有人販私鹽,黃宗羲不禁來了精神。打擊私鹽是整治鹽政的重中之重,大部分的鹽課流失都是私鹽造成的,黃宗羲斷沒有放過的道理,何況還是這么一大批。只是不知道販運私鹽的人是哪家商行,居然敢在他三申五令下頂風作案。難道是汪家的人嘛?!不管怎樣得迅速出動水軍拿住人再說!
黃宗羲一念到此,便忙問道:“現在已是什么時刻?!”
“快到酉時!”
“不算太晚,小安子你到樓下給我準備一匹快馬,你跟方國安說就是我要急用,讓他不要磨蹭!我一會就下來!”
“我明白了,少爺!”黃安跟了黃宗羲這么久,知道少爺是要去查私鹽,他本想著跟去照顧少爺的,只是現下情況緊急,他也不敢再多說,急急忙忙跑下樓去準備馬匹了。
黃安一下樓,黃宗羲也急忙回房。他看著還半躺在床上的白玉蘭,心中不由歉然。就在方才自己還說跟她永不分離,但現在公務在身,又得離別幾天了。封鎖長江后再去拿人,沒有個三五天都不得消停。
“玉蘭,我”回到船邊,黃宗羲剛說了幾個字,白玉蘭就掩住他的口道:“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黃郎你公務在身,玉蘭已是黃家的人了又怎么會不明白!黃郎盡管去就是了,妾身在這里等你回來。”
“蘭兒,真是謝謝你的深明大義!”白玉蘭沒有使小性子,黃宗羲樂得在她臉上親了親。如此尤物,又能如此知心識大體,黃宗羲怎能不喜歡。他囑咐了幾句白玉蘭,讓她好好休息才離開。
黃宗羲匆匆忙忙下了樓,也來不及跟天香閣的人打招呼了。執著馬鞭上了馬,他又囑咐了句讓黃安回驛站等消息便馳騁而去。
黃宗羲遽然離去,讓還在床上的白玉蘭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畢竟今晚是她的初夜,剛失了身的她總希望黃宗羲能夠在身邊陪伴她。但是她不能使性子強留,不僅是因為黃宗羲的脾氣,而且也是為了保持住她在黃宗羲心目中的形象。想著今晚色誘的失敗,白玉蘭知道自己還需要演一段很長的戲。
白玉蘭想著離去的黃宗羲,這個已經成為了自己男人的人,她心中一片茫然。他不好嘛?不,他很好,他比她見過的很多才子都要文采風流,年紀輕輕又是朝廷大員,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貴的是他對自己一片赤誠,為了娶她甘愿與朝廷大員決裂退親;而自己出身低賤流落青樓,能夠嫁給他不知多少女孩兒羨慕。但是白玉蘭總覺得自己跟他的交往摻雜這太多的東西,這些東西讓她無法放開懷抱!不過,不管怎么想,她跟黃宗羲已經是一體了,她現在要做的只是讓自己的夫婿跟主人家一體共同進退。
想到這,白玉蘭微微嘆了口氣。
突然,桌上蠟燭的***一閃,房中多了一人。白玉蘭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拿薄毯蓋住自己。待看清了來人,白玉蘭不禁愕然道:
“是你?!”
黃宗羲騎著快馬奔馳在南京城的街道,他想趁著還沒有宵禁帶人出城。當然他第一要拜訪的就是陳文一,陳文一雖然是個刑部郎中,手中沒有兵權也調不動南京的水師,但是以陳文一在南京多年,還是很有影響力的,特別是南邊議罪銀罰入劃歸他管,那些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干凈的官員哪還不趕著巴結。黃宗羲拜訪他,就是想陳文一跟自己去見兼著戶部侍郎銜的海關司司長李原吉,李原吉手下有一支水師,他兩人一起去,李原吉必然會賣這個面子。當然要是能通過陳文一向南京兵部參贊錢象坤進言,調到南京城外的水軍則更加好辦了。他自己不愿去見錢象坤,是因為他正要跟錢家退親,不想欠這份人情。
黃宗羲風風火火的沖進陳家,陳家的家丁都認得,忙將他引到陳文一的書房。黃宗羲也不廢話,直接稟明來意要陳文一跟他一起去查私鹽。
“文一兄,我跟你說,這說不定是大明開國來查到的最大走私鹽案,我們身負皇上重托,總不能坐看那些不法鹽商侵吞鹽課。咱們兄弟幾個漂漂亮亮的把這件事情辦了,皇上面上也有光。”
陳文一已經作了八年的官,從銘心堂到揚州再到南京,他早養成了謹慎的習慣。黃宗羲是沒得說的,雖然有點少年人的毛躁,但對皇上,對兄弟,對志同道合的同僚,他不會耍什么心機。如果能夠查獲大批私鹽,對兩淮的鹽政整飭將會更加徹底,皇上必然龍心大悅。這放到哪都是功勞一件,特別是在皇上缺錢的時候。但問題是,他管的是刑部,如果觸手伸得太遠,只怕會留人把柄。再者,皇上向來就不喜歡官員結黨,他們雖然是天子門生,但皇上未必就喜歡他們結成一團跟其他官員相斗。如此明顯的舉動,皇上心中又會怎么想?!
想到這,陳文一心中有了定見,他緩緩道:“既然是件大案,太沖就要抓緊。不過我跟李大人一個管著刑部,一個管著海關,跟鹽政都搭不上邊。若是你這樣分功給我們,只怕南京的御史就要彈劾了。”
黃宗羲滿不在乎道:“咱們都是為了朝廷公事,讓他們彈劾好了,皇上會明白的!”
陳文一搖搖頭道:“這個是朝廷體制,轉運司也有緝私船,若我們肆意插手就是越權了。我等身為天子門生更應該為表率,切不可讓人詬病,說我們恃寵而驕。”
黃宗羲越聽越瞪大眼睛,這個還是當年灑脫不羈,說要輔佐皇上平天下的陳文一嘛?!他跟以前朝堂上那些滿口朝廷體制卻什么都不肯干的官員有什么區別?!黃宗羲有些急了:
“文一,你怎么變成這樣?做兄弟的難道還會害你不成?!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去還是不去?”
“這個”有些話陳文一又不能直說,面對黃宗羲的詰問,陳文一怎好回答。
黃宗羲見他猶豫,憤憤道:“你不去我去!”
“唉,別走啊!”黃宗羲說著要走,陳文一趕忙拉著他道。
黃宗羲回過頭展顏笑道:“嘻嘻,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的!”
“你啊,做事就是毛毛躁躁。這查鹽案呢,我跟李大人是不能去的,你也別想著調李大人的水師。”看著黃宗羲又要變臉,陳文一苦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知道這件事重大,這樣吧,南京城外這個月當值的水軍指揮使我倒認得,我讓人拿你我兩人的名帖去,讓他協助查私鹽,嚴加檢查過往漕船,你可以在他的軍營相候,那些私鹽肯定過不了南京,你看如何?!”
聽到后邊,黃宗羲才緩過來,陳文一既然不肯出面,但好歹給他出了個主意,只是要他在南京水軍那等,他怎么受得了!黃宗羲忙道:
“我不在這里等了,我還是快些趕去揚州。”
“嗯,我們分頭行事,只是你一個人孤身趕往揚州”
黃宗羲哈哈一笑道:“不打緊,我沿著驛站更換馬匹肯定沒有問題,你就放心好了,南京這邊就靠你把持,莫要放走了那些鹽販子。”
且不說黃宗羲去了揚州,陳文一待黃宗羲走后,便讓家丁拿著他的帖子去拜訪南京水軍指揮使,讓他協助稽查私鹽,同時也寫了封私函給李原吉,告訴他黃宗羲查私鹽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這樣做,就算李原吉后來知道,也不會懷疑他陳文一阻礙他立功
經過兩個日夜的驅馳,黃宗羲終于到了揚州。揚州轉運使何楷有些納悶了,這巡鹽御史不是剛從揚州回去嘛,怎么這么快又轉回來了?!難道有什么大事不成?!接入衙門,何楷趕忙問道:
“黃大人,您這是”
“何大人,你知道私鹽的事情了吧?”
何楷一臉糊涂道:“私鹽?!大人說的是什么私鹽?”
黃宗羲奇道:“怎么,你沒有接到淮安章濤國的派人送來的信嘛?”
“沒有啊,大人!”
黃宗羲皺眉一想,難道是那個家丁在來揚州的路上出了問題?還是自己從驛站換馬匹來要快了一步,趕在了家丁之前?定然是這樣了!想通這點,黃宗羲忙將自己收到章濤國急報的事情說了一遍。如此事急,何楷哪敢怠慢,馬上點齊緝私船人馬巡江去了。黃宗羲趕了兩天的路也周身疲憊,便在府衙休息。
但是出去了一整天的何楷卻沒有查到任何私鹽漕船,如果按照章濤國說得沒錯,幾萬引私鹽怎么可能這么快就過了揚州?!黃宗羲想不明白,只好命何楷明天繼續稽查。
第二天,黃宗羲因為丟了私鹽的消息心里七上八下的,白天去了知府李邦華那里也是說了陣閑話就回來了。李邦華雖然好生安慰,也答應幫著巡查,但黃宗羲心中還是很焦急。原本以為手到擒來的事情,突然沒有了收獲,這讓黃宗羲覺得一拳打在了空處,現在他只希望今天何楷能夠帶回來好消息。
可到了傍晚,何楷帶人回來稟報的結果仍舊是毫無走私的漕船,而所謂章濤國的報信家丁到現在還沒有到。何楷雖然沒有說什么,但黃宗羲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黃宗羲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難道事情泄漏了?可即使泄漏,那些私鹽販子們怎么可能轉得這么快!黃宗羲決定不再等了,他要馬上啟程到淮安去,他要問明白章濤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黃宗羲想到便做,囑咐何楷繼續巡查,他自己則要了條小船去淮安。
正當黃宗羲跟何楷在揚州碼頭分道行事的時候,突然,岸上數十匹快騎飛馳而至。看到這個景象,黃宗羲跟何楷自然不方便走了,忙回到岸上看看什么情況。
那些人看服飾卻是衙差,他們下馬后徑直來到黃宗羲面前,為首的那個拿出一份公文道:
“我等奉江寧府冷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嫌疑犯官黃宗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