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到三月,南國已是春回大地,漢水浩浩江水從襄陽城日日夜夜流過,最後匯入長江。江畔草長鶯飛,河堤上一排柳樹長滿綠油油的葉子,生機勃勃。此時已近清明時節,恰好這日陽光明媚,城裡的男男女女都呼朋喚友的出來踏青。不少人放著風箏,空曠的野地上甚至玩起了蹴鞠、打馬球;河堤旁的柳樹下還有些文人在插柳賦詩;另外的一些老樹下有人接起繩子蕩起了鞦韆;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旁邊的李長庚也不禁吟道: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蘭兮。女曰:“觀乎?”士曰:“既徂。”“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吟完還不過癮又繼續:
問西樓禁菸何處好?綠野晴天道。馬穿楊柳嘶,人倚鞦韆笑,探鶯花總教春醉倒。
只聽得抑揚頓挫,但一句都沒聽懂!我悄聲問了下旁邊的谷剛:“知道說的是什麼嗎?”
谷剛憨厚的回答道:“回皇上,小的不曾讀書,只識得幾個字,不知道李大人唸的是什麼!”
鬱悶!偏偏秀兒不在。
秀兒到了襄陽府後就嚷著要回谷縣看看,要報答那裡幫助過她們母女倆的老鄉,我順口就應了。因爲我要在襄陽府呆上幾天,便從襄陽知府那要了幾個婢女,由方正華帶著隨身侍侯秀兒去谷縣,曹文詔也分出五百人負責一路的安全。秀兒走後,我在襄陽府住了兩三天,萎靡的精神早已經恢復過來。看到今天天氣不錯,就換了便服,帶著谷剛,李長庚,曹文詔加上五個侍衛,一行九人到城外遊玩,把羊沽廟,杜甫故居這些名勝去轉了一圈。回城時正巧趕上襄陽城的百姓也在踏青,便駐足來觀看一陣。倒惹得李長庚那傢伙詩興大發!
“那你以後多讀點書!”呃,這傢伙居然不知道!
“是,皇上!微臣這次回去就找國子監的夫子教臣讀書!”
過了會。谷剛接著原先的話繼續說道:“皇上,現在已經到快晌午了,日頭漸曬,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望了下四周,踏青的人羣已有些陸續回去,我們出來許久,也就不再看了。幾個人邊走邊聊回到城來,街上趕集之人還未散去,此處酒樓林立,賣東西的小販來回吆喝,一片熱鬧的景象。對於襄陽府我還是滿意的,這個知府在任內就把襄陽府治理的恢復了元氣,看來開國公他們對於湖廣還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在街上,我也無心去買什麼,就徑直往府衙方向走去。剛轉到十字街口,只聽見旁邊有人高呼:
“這位公子,可是踏青而回,可否前來讓在下算上一卦?”
這聲音好像是在喊我,我轉頭一看,發現街口旁有個算命的攤子,攤子後面的是個三十餘歲的人,下巴長著稀疏的鬍鬚,一雙細小眼睛倒頗有精神,直直的望著我。
“公子,在下人稱‘宋半仙’,鐵口斷字那是絲毫不差。要有不對,這卦金免收!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之事,在下可爲公子一算,便知公子運道!”
“大膽,你是什麼…”谷剛聽這算命的一說,便出口喝罵。
我雖然對這些東西不信,但既然他把話一口說絕,我倒有了興趣。我扯住谷剛,走到他算命的攤子前道:
“既然你這麼準,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準法了!你這算命的怎麼測?”
“測字,看相,摸骨都可以!”
“那就測字吧!”
“請公子出字!”
谷剛他們見有些古怪,便隱隱把我圍在中間,沒有我的號令不便說話,只在一旁護持。我扭頭看了一下街道前面不遠處有根酒樓的旗子,便道:
“我就以那前邊酒樓旗子的‘五福全’三個字來測好了。”
那算命的宋半仙聽了,不由心中一動。
“公子測什麼?”
“就測你說的不如意之事!”
“公子出三字來測,那在下就直言了。這‘五’,陰陽在天地之間交午也。本義便是交錯相接,亦通行伍之伍,伍是軍制,兵者便有刀兵之意。兵刃相交,公子乃文秀之人與這個字沾上邊,不吉利,看來公子會有血光之災來自刀兵之刃.”
“是嗎?”
“這‘五’亦是本義五人,今天公子九人踏青,佔了這‘五’‘九’之數,公子命格極貴。但這伍字卻是那五福全酒樓的旗上得來,伍諧音通無,無福,這可又大大不利。”
谷剛他們聽到這話都按住刀柄盯著這算命人,隨時就要砍下去。我見這宋半仙似有點破我的身份,心裡有些奇怪,但此時我在襄陽府地界,又是開國公治下,沒理由有人敢作亂。又怕是這算命的順口胡謅,碰巧講到,便問:
“下面呢?”
“這個‘福’字本是吉利,但公子乃測不如意之事,便可拆成示,一,口,田。這是預示一塊田…預示公子不如意之事由田地引起的。”
“那‘全’字?!”
“這是破解之法!”
“既然你看得出,那敢問如何化解?”
宋半仙便別有意味的壓低聲音說道:“這字從哪來就得從哪解!”
從哪來就得從哪解?我疑惑的往前望去,街上並無什麼不妥之處,小販還是小販,賣東西的賣東西!難道這算命的想訛我?我原也只是玩笑,根本就沒有當真。便讓谷剛給了他一點碎銀便走,我倒要瞧瞧有什麼血光之災!
谷剛等人見事有蹊蹺,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六個侍衛兩前兩中兩後的護住,李邦華和曹文詔也四周張望。走了二十來步,倒出了一身汗。我看他們緊張便出聲安撫道:
“那算命的不過是想多要點銀子,故意危言聳聽,你們…………”
突然聽見後方大約三十米處一聲巨響,似有重物掉了下來。街上所有人都不禁順著往聲響處望去。就在此時,路邊的三個小販打扮的人卻瞬間手持利刃,相互配合的從後面及左右三個方向衝了過來,三柄短劍泛著藍光,有如毒蛇一般的刺向街心九人。
事發突然!幸好谷剛他們先前就全身貫注防範。他們很快發現了那偷襲的三柄短劍,一聲大喝之下,三個侍衛來不及拔刀便迎了上去。谷剛曹文昭兩個擋在我前面,另外兩名侍衛見只有三名刺客便拔刀上前,緩解與刺客空手相鬥的侍衛。
街上百姓見有人行兇,大亂起來。往來的人羣把我們幾個衝的四分五散,混亂中我身邊只剩下谷剛跟曹文詔兩個人。
谷剛和曹文詔奮力的擠開我旁邊逃竄的百姓……
我也全力推開靠近的人羣,往街邊牆腳靠去……
敵人在暗處,只要不在街心便不會四面暴露在刺客的攻擊之下!
正當我抵住一個挨近我的人時,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衣袖,另隻手卻是持著如先前那三個刺客一樣的短劍,如噩夢一般襲來。彷彿就要洞穿我的胸口。在跟刺客如此短距離的接近中,求生的意識激發了我的潛能,我猛然的扭身後退,衣袖噝的一聲斷開,躲過那致命的一劍。前邊的谷剛同時看到了那刺客,緊急中左手一記鐵拳擊中他的門面,刺客頓時向後倒去,不知死活!
跟在我附近逃竄的百姓見身邊突然有人滿臉血跡的倒下,頓時炸了窩。我在原先一避之下,身形本已經不穩,又給人推搡,人仰馬翻的無從借力。
正當谷剛他們提防著四周刺客的時候,上仰的我卻看到了那五福全的二樓上有個人!他倚著臨街的窗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
而他手中卻拿著一把短小的箭弩!
箭弩雖小,卻是奪人性命的!
我甚至看到了他那張陰沉沉的臉,以及他正扣動機括的手指。
原來這纔是最後的殺招!
我陡然間明白了那算命人所說的意思,但已經晚了。我頭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死亡離得這麼近,他像一個獵人,靜靜的等待我出現破綻,而我卻是要被人獵殺的目標,不知覺中已經給人瞄準。
這個皇帝做到了頭,我還是輸了。無法躲避,我只能承受他這一箭。
箭已出弦!
正當我閉目待死的時候,旁邊猛然有人扯了我一把,一股大力把我拉得跌了下來,摔了個嘴啃泥,樣子很狼狽卻避過了那致命的一箭。簌的一聲,短箭從我頭上飛過,後邊的一個人應聲而倒!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回過神來的曹文詔已經擋在了我身前,谷剛用刀驅趕周圍的百姓。我跌地上尚未起身,卻發現我身旁倒在地上的還有一個人,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先前算命的宋半仙。他正呲牙咧嘴的揉著屁股,我恍然醒悟,剛纔把我拉倒的竟然是他!
曹文詔一邊緊張的防備弩箭,一邊慌忙扶我起來。後邊不遠處是十字街口,只要跑到那便可躲開箭弩。我倆對望了一眼,都明白對方的心思。要趁著樓上的刺客正在填裝箭支,先撤出箭弩的攻擊範圍避免兩邊攻擊的困境。主意已定,正當我準備向後跑時,曹文詔突然回身一刀,‘錚’的一聲架住了把偷襲的短劍。片刻間人羣中又有人越衆而出,谷剛再也顧不得了,揮著刀便砍,只見血水四濺。周圍的人見他如殺人惡魔一般,尖叫著逃散,剩下依舊上前的十餘個人,便是隱藏在人羣的刺客。谷剛與曹文詔兩人施展全身武藝,拼命的擋住他們。
“皇上快走!”
刺客人數衆多,這周圍還不知有沒有尚未暴露的刺客,以他們兩人無法護全我。而此時我沒有曹文詔這個‘人盾’又在箭弩的攻擊之下,
跑,則露出後背給敵人。
留,則遭十餘人刺殺。
正當我猶豫時,二樓的刺客已經裝好的箭弩,再次瞄準!
側,趴,蹲,閃!
我思緒著如何避開危險的一箭!
陡然箭光一亮,我想著往前一跳避開。卻聽見‘噔’的一聲,箭支射進了一塊門板上。我詫異的看去,旁邊拿著門板的居然是宋半仙。原來人還沒跳起,箭已經射到!我正想著自己已經欠他兩條人命的時候,他拉著我躲在了門板後邊,然後向路口努了努嘴。
我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也顧不得谷剛他們了。於是兩人頂著門板,朝著後邊就撤。二十餘步走得人心驚膽戰,轉過路口,兩人把木板一扔,都忍不住大口的呼氣。雖然暫時安全但此地不宜久留,宋半仙帶著我盡走小巷,走迷宮似的。我不識路,只好跟著他。
襄陽府的兵丁聽到騷亂的消息,迅速從衛所趕來。百姓見官軍到了,都蹲在街道兩邊。宮中的禁衛擔心聖駕,也出來維持,竟發現大統領給圍攻,片刻間,十餘名刺客給衆禁衛斬殺乾淨。
谷剛看到大部隊人馬到來,心裡才一鬆。他揮刀大喝:
“呂強,你給我帶幾十個人把前邊五福全酒樓給我封了,點子拿弓弩在上邊二樓。襄陽府的兄弟把街道封了,刺客一個也不要放走!其餘的人,跟我找尋聖駕。”
我隨著宋半仙走來走去繞到了襄陽府衙偏門,留守的侍衛忙出來迎駕。
“來人,給我帶幾百人去五福全酒樓那,谷剛給刺客圍攻。快去!”
“回皇上,臣等聽到騷亂,呂統領帶了兩百人去了。府衙的兵丁也趕往那!皇上不用擔心,谷大統領武功高強不會有事!”
有兵去就好!他們千萬不要有事,想著那些刺客,我恨恨道:
“通知神行營,把襄陽府給我圍了,朕要看看這些刺客是些什麼人,膽敢行刺朕!”
“是!”
很快,神行營把襄陽城給封了,襄陽兵丁在城內搜索,一時間城內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