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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

門外的一聲嘆息,并未傳入屋內。

譚鳴鵲正絞盡腦汁思考該如何下筆,沈凌嘉耐心地在旁邊看她。

她一直很怕他忽然開口說:“要不,我幫你想個開頭?”

以前有次沈凌嘉就這樣說過,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好在,這次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態,一直沒有催促,不過,他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也夠可怕了。

譚鳴鵲匆匆寫了點例行問候的句子,就實在憋不出了。

“哎!”她突然看門外。

“怎么了?”

“有人來了。”

沈凌嘉并不懷疑她的耳力,便吩咐菊娘開門,果然,沒多久沈凌宥便出現在門外。

其實,沈凌宥跑魏王府挺勤快,但像這樣前一天才見過面第二天又跑來卻比較少,畢竟他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先寫著。”

沈凌嘉多少有些意外,走過去拉著沈凌宥往外走。

“去哪?”沈凌宥比沈凌嘉還意外,他正要往書房里走就被拽出去。

“今天天氣不錯。”沈凌嘉理直氣壯,“曬曬太陽。”

“大冷天的,曬什么太陽?”陽光還被云層給遮住了大半,“怎么不能進去?”

“別打擾她寫信。”

沈凌宥頓住,若有所思地看他:“三哥,你對她……可真是好。”

“這算什么。”沈凌嘉有點心虛,道,“她比我年幼,又是女孩子,你讓讓她不行?”

“啊?”沈凌宥嗤笑一聲,“您好像變了個樣子。”

“變什么,你今天怎么這么奇怪?”沈凌嘉不欲多說。

“我奇怪?”沈凌宥想起那句讓自己轉告的吩咐,就忍不住想和盤托出。

但他轉念一想,這是沈凌嘉自己家事,他攙和什么?

“咳咳,今天我進宮一趟,德妃娘娘讓我轉告三哥您一聲,找個空閑,回宮去看看她。”沈凌宥見沈凌嘉沒怎么聽進去,忙補充一句,“我看德妃娘娘好像有些不開心,你早些進宮吧。”

德妃原話可是說越快越好的,他怕沈凌嘉懷疑,特意把自己摘出去,才說得這么模糊,卻不能真讓沈凌嘉耽擱。

“我知道了。”

既然德妃特意找沈凌宥傳話,也要讓他抓緊時間進宮一趟,想必真是有要事。

此刻朝中局勢越發奇詭,便是后宮的消息,沈凌嘉也不能不聽。

雖然沈清輝保養得當,其實,已算是暮年。

他的兒子倒是年輕,連皇長子也正當壯年,不過,其中卻有原因。

之所以會如此,蓋因當年沈清輝不得其父寵愛,雖是長子,卻不得不奉遺詔,將自己的弟弟尊為皇帝。但先帝早死,又沒有后人,這皇位才重新落到沈清輝頭上。正因如此,其父在位時,沈清輝的日子過得極為憋屈,他弟弟不僅受寵,也并非一個有寬闊心胸的人,沈清輝原占了一個嫡長子的名頭,偏偏母親是廢后,又不受寵愛,光當個靶子,人人可欺。

他別說想開枝散葉了,妻子每懷了一個孩子都會莫名其妙地落胎。

正是因為身體受損,在沈清輝登基后不久,皇后娘娘也早早病逝了。

沈清輝感懷妻子,并不愿再立后,后宮中唯有皇長子之母賢妃和皇三子之母德妃平分秋色。

沈清輝漸漸放權,這便催使朝中有了所謂的齊王黨與魏王黨,雖然并不明目張膽地站位,但也相互攻殲,齊王是長子,有林丞相等文人支持,而以秦將軍為例等武將卻支持魏王,剩下的臣子不愿站位,只想等塵埃落定,這樣的人并不求加官進爵,只求安安穩穩到晚年。

不止朝中爭鋒相對,沒有中宮鎮著的后宮也是風云詭謐。

德妃能夠與賢妃分庭抗禮,自然不只靠一個妃位,她也有自己的特殊消息渠道。

說起德妃,沈凌嘉就不由得想起與德妃有關的另一個人,秦將軍。

他知道德妃看重他,雖是遠房親戚,也一定要拉攏過來,可是,一想到昨夜秦家的態度,沈凌嘉就覺得心里發堵。

其他也就罷了,受到轄制,卻絕對不行。

林丞相是守禮之人,所以支持皇長子,但他絕非古板之人,不講情分,卻講道理。

……

譚鳴鵲勉勉強強寫完了信,聽到動靜知道是沈凌嘉回來了,趕緊把信一折,封存起來。

她擔心沈凌嘉會檢查作業,不過,沈凌嘉好像在思考什么,并沒看她。

不看才好呢。譚鳴鵲趕忙低頭把信塞到信封里,抬頭的時候沈凌嘉已經走了過來。

“寫完了?”他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譚鳴鵲眨眨眼,十分無辜:“干嘛?”

“少來,給我看看。”沈凌嘉保持著伸手的姿勢不動。

“墨跡還沒干!”

“沒干你倒是收起來了。”沈凌嘉直接奪走信封,拆開來看。

“這字還是得按時練習啊……”

“唉。”

“不行不行,這句話簡直不通。”

“怎么還有個墨點?”

沈凌嘉嘀嘀咕咕,譚鳴鵲越聽頭越低,恨不得把腦袋折進膝蓋里。

丟人啊。

忽然,她想起有件事忘了說,現在倒是可以用來轉移話題!

“先生,昨夜我發現一件事,一直忘了告訴您!”譚鳴鵲急匆匆地抬頭說道。

沈凌嘉一怔,暫且將信放下:“在秦府?”

“對!”

沈凌嘉一指旁邊:“坐下說。”

譚鳴鵲飛快地把信收好,隨后坐下:“昨天……”

她把自己隔著一道墻聽見的對話娓娓道來,她不光耳力好,記性也不錯,雖然容易忘事卻并非記性差,而是馬虎容易走神,可一旦要想起來,還是能記得大半的。

最后,譚鳴鵲說了自己的推測:“后來我又撞見那個男人,看他大半應該也是名門公子,那位小姐既然敢那樣說話,想必也不是什么小廝侍女。”

既然如此,這種消息對沈凌嘉指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月兒?”沈凌嘉琢磨了一下,又問,“你還記得那個男人的臉嗎?”

“能想起來。”

“嗯,你把那人的模樣畫出來,讓我看看,或許我認識。”

“啊?”譚鳴鵲怔住。

沈凌嘉吩咐得理直氣壯,她想反駁都不禁懷疑是否錯在自己。

“你怎么不動筆?”

“我不會。”譚鳴鵲只能結結巴巴地解釋理由,她也不可能突然福至心靈學會畫畫,所以干脆承認。

“你不……哦!”沈凌嘉也怔住,這才想起,雖然他打算正式教授她琴棋書畫,但一直被其他事情打擾,還不曾開始學習。

“好吧。”沈凌嘉有點擔心地問她,“那張臉,你還記得多少?”

一般而言,自己親自動手繪畫的貼近度總比聽人家轉述來得高,如果由她敘述,他來動筆畫,沈凌嘉不敢肯定成品能有幾成相似。

他可要靠畫像來認人的——偏偏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點您可以放心,我記得清清楚楚。”譚鳴鵲得意地說。

“不止要認得出來……”沈凌嘉還是擔憂,“你能確切地形容出你記憶里那張臉嗎?”

現在教譚鳴鵲“畫”已經來不及了,再怎么擔憂,也只能信任她的記憶力。

譚鳴鵲仍是自信地點頭:“我能。”

如果只是留下一個大概的印象,她怎么會夸口自己是“記性好”?

沈凌嘉叫她讓開位子,來到書案前,鋪紙拿筆蘸墨。

“那人的臉盤是什么樣子?”沈凌嘉抬頭問她。

譚鳴鵲詫異地問:“先生,您要親自畫?”

“怎么,不行嗎?”沈凌嘉也得意地一挑眉。

“行。”譚鳴鵲點點頭,又仔細看他一眼,比劃一下才肯定地說,“和您倒是差不多。”

“好。”沈凌嘉下筆,在紙上畫出臉龐的輪廓來,“這樣?”

“嗯!”

男人的發式大同小異,除非是和尚或者道士,沈凌嘉只認五官,所以畫了一個髻,沒有再問,如果那個男人的發型與眾不同,譚鳴鵲一定會說。

“他的眉眼如何?”

要記住那張臉容易,完整地形容倒更難一點,譚鳴鵲仔細思考半天才謹慎地說:“他的眉毛比我的要粗些,但比您的細些……”

她數字愛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索性伸手用指頭虛畫出兩道弧度:“……大概是這樣。眼睛是細長型的,眼尾略向上挑。我覺得他的眼神有些陰鷙,當時我撞到他,真被他嚇了一跳。”

沈凌嘉寥寥幾筆,將耳朵里聽見的眉眼形狀畫出來,譚鳴鵲見了便驚喜大叫:“就長這樣!”

“鼻子呢?”

“鼻梁直,鼻翼窄。”

“嘴?”

“不厚不薄的,倒是嘴角有些彎彎的向上翹,沒表情的時候都像是在笑。”譚鳴鵲道。

雖然是笑唇,但那種笑容配上陰鷙的眼神,就更是駭人。

沈凌嘉遲疑地畫完,看了一眼紙上的人,緩緩問道:“是長這樣嗎?”

“是啊!先生您真厲害!”譚鳴鵲只看了一眼,便敬佩地說道。

畫上的人與她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渾然是同一張臉,寥寥幾筆,竟就勾勒出了那人的面容。

譚鳴鵲多看了幾眼,又忙說道:“對了,昨天那人穿的是……”

“不用說了。”沈凌嘉盯著紙上那張臉,朝她擺擺手,“我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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