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惠翻出一塊長布,揉成一團就趕緊在桌上抹了幾下。
“我來吧。”譚鳴鵲在魏王府時雖然不用做這種活計,但她很喜歡保持自己房間的清潔,又不好意思一直勞煩別人,自然要親自動手,很快將桌子擦得透亮。
這么一番折騰,又流逝不少時間,仍不見沈凌嘉的身影。
“奇怪,平時陛下一下朝就會來御書房批改公務,怎么今天這么晚了還沒來?”安惠疑惑地自言自語。
他說話一直很小聲,勵王什么都沒聽清,但譚鳴鵲聽得清清楚楚。
她擔心地說:“不如你去看看?”
“也好。”安惠之所以留在御書房,就是因為這里基本是沈凌嘉的第二個家。
現在沈凌嘉突然沒有回家,已經習慣的安惠也懷疑未免會有什么意外。
他連忙對勵王道歉:“勵王殿下,奴才到前面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無妨,你不用招呼本王,先去看看皇兄吧。”勵王爽快地答應,并不挽留。
安惠略加猶疑,立刻看向譚鳴鵲:“鳴鵲,那你留在這里好好招呼勵王殿下。”
譚鳴鵲一口答應:“是。”
安惠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譚鳴鵲疑惑地問:“安公公,您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勵王也看過來。
“……沒什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出去告訴守衛就行,他們也可以幫忙傳信。”安惠說完,這才離開。
譚鳴鵲回頭,見勵王任然看著這邊,道:“他沒說什么要緊事,是奴婢第一次來這里做事,對這里不夠了解,他怕您有什么需要,奴婢照顧不到。”
“你第一次來這里做事?”
“是。”
“剛才安公公說你入宮不久是吧?”
“沒錯。”
“入宮不久就能來御書房做事……看來,你很有本事。”勵王笑著說。
譚鳴鵲也笑起來,道:“還好。”
她能夠在御書房做事,也是沈凌嘉做的決定,如果她謙虛過度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那豈不是也在下沈凌嘉的面子?但自吹自擂她更做不來,便只簡單地謙虛一句,就不再提。
“來這邊坐。”勵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譚鳴鵲慢慢走過去,卻沒有坐下:“這怎么行,您怎么能跟奴婢一起坐?”
其實,與沈凌嘉沈凌宥一起坐,都算是常事了,但她對勵王毫無了解,自然不愿意在這種小事上給人留下把柄。
雖然對面是勵王不是淑妃,但只要不是沈凌嘉,那誰都一樣,她不會輕易信的。
之前答應與安惠平等說話,卻又不同,雖然安惠比她先入御書房,但其實一個是近侍,一個是宮女,地位差距不大,又沒有旁人在,無證無據,他想用那么點小事來威脅她,絕無可能。可勵王不同,若是他非得要撕破臉皮來責罰她,他是王爺,她是宮女,旁人一定有所偏袒。
當然,就算她老老實實,他也可以無中生有,但有做過和沒做過的表現,仍然是不同的,若是她沒說過,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沒有,若勵王一定要糾纏,她相信沈凌嘉會支持她。
至于為何對沈凌嘉有這種信賴,譚鳴鵲卻從來沒有深思過。
“那就算了。”
勵王并沒有勉強她,隨口說了一句被她拒絕,他也不生氣。
譚鳴鵲看桌子上空空如也,忙說:“奴婢去幫您倒一杯茶吧。”
角落里有一個小爐子,她之前就瞄見了,應該是專門用來燒水的。
旁邊有個柜子,譚鳴鵲發現小爐子之后就打開來看過,里面是幾套茶具和裝著茶葉的小壺。
勵王等了那么久,確實有點渴,便不再推辭:“那就麻煩你。”
“不麻煩。”譚鳴鵲忙說。
跟他相對無言她才會真覺得麻煩。
譚鳴鵲趕緊走到角落里去,拿出一個茶壺,裝滿水,燒開之后放茶葉再一次煮開,等到茶香慢慢蒸出來,她便拿出托盤,把茶壺和空杯都拿到桌上,幫勵王倒滿一杯。
她沒敢直接把一杯開水送到他手上,稍微灑掉一點她都開罪不起。
譚鳴鵲將茶杯端到勵王面前的桌上,稍微靠近他,就趕緊撤手。
“勵王殿下,剛煮好的茶。”開水,別碰。
“多謝。”勵王果然沒有去拿,譚鳴鵲松了口氣。
勵王嗅了嗅,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又是剛入宮,做這種事卻一點不亂。”
“燒水倒茶嘛,有什么難度。”
“你真是入宮不久?”
“是啊。”
“可是,我真的沒聽說最近宮里有進新人。”
“啊,哈哈……”對安惠承認是安常接她入宮,也就算了,畢竟這兩人聽名字就知道相互認識。可是,面對勵王,譚鳴鵲可不能那么坦誠了,她打個哈哈,立刻轉移話題,“其實我也不是很會煮茶,您看,光是把水燒開,就把茶葉扔進去,再煮開一次,就算是煮好了,您會不會覺得這種味道太粗糙?”
“不會,本王倒是挺喜歡的。”勵王喝了一口后,才給出評價,“這茶葉不錯,不過本王對茶藝不是很了解,光知道好喝,是什么茶?”
“啊?這……”譚鳴鵲訕笑道,“奴婢也不清楚。”
勵王失笑:“本王還以為你編一個,想不到你也夠坦白。”
“說一個謊,很難圓的,難保您下次不會喝到,奴婢又何須自找麻煩呢?”
勵王愣怔片刻,莞爾一笑:“對,你倒是很有智慧。”
“您過譽了。”
譚鳴鵲只慶幸自己終于成功扯開話題。
她索性趁著這個機會,不斷琢磨出新話題來勾起勵王的興趣,免得讓他總是想問她怎么單獨入宮這件事。
她不敢說謊,更不敢答。
為了讓勵王肯聊,譚鳴鵲簡直絞盡腦汁,什么奇怪的故事都拿來當引子。
幸好她看的怪事奇聞這種書不少,憋出十幾個“民間傳說”還是不難的。
勵王倒是與她越聊越投機,終于把一直想追問她的那件事拋到腦后。
……
初和宮。
德太妃悠閑地調配著一碟花汁,準備待會兒用來涂在指甲上。
臥室中空無一人,她像是囈語般自說自話:“本宮讓你做的事,還沒有做?”
“屬下知罪!”她面前陡然冒出一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你光是認錯,有什么用?”
“冰輪宮里太亂了,淑妃想啟用誰,棄用誰,都是她自己拿主意,屬下,屬下實在找不到辦法接近她。”
“她那點事,本宮也聽說了,怎么,你也怕被她挖了眼睛?”
“屬下當然不是擔心這個,可是……”
“那不就行了?本宮只是讓你把‘她’的存在告知淑妃,只要讓此事自然得好像是淑妃自己突然想到這個主意,跟本宮扯不上關系就行了,這很讓你為難嗎?”
“……娘娘,屬下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做。”
“唉,還是得要我來教你。”德太妃搖搖頭,似乎對跪在面前的女人很不滿意。
“屬下知錯!”
“別說這些廢話了,你過來。”德太妃十分不悅,“真是麻煩,什么都要本宮來教,你自己想不到嗎?”
她讓那人近身,輕輕在她耳邊說出幾句話。
“是!屬下明白要怎么做了!”
“去吧。”德太妃揮揮手,那黑衣人便立刻離去。
她笑瞇瞇地看著調制好的花汁,耐心地拿出一支筆,蘸著顏料,輕輕涂在了左手的指甲上。
“真是可惜,這種事,明明還是自己親自做比較好玩。”
……
御書房外。
沈凌嘉腳步匆匆,安常和安惠也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
“都怪你,留那位譚姑娘一個人照顧勵王,害陛下這么擔心!”安常抱怨。
平時他只需要慢吞吞往回走,誰知道安惠突然來找沈凌嘉,說新來的宮女已經到了御書房,勵王也來了,她在招呼他,然后沈凌嘉就猛然加速開始趕路,轎子都不乘了。
“我哪知道陛下那么在乎她!倒是你,早知道這個新人對陛下不同尋常,你怎么不告訴我?”安惠瞪他一眼,“哦,怕我也知道她身份不一樣,怕我跟你搶功勞啊?”
“懶得跟你說!”安常被說中心思,頓時心虛。
“到了。”安惠看到熟悉的路,松了口氣。
他也是慢吞吞的性子,突然鍛煉身體,他真是吃不消。
安常也趕緊放慢腳步。
而沈凌嘉卻一點沒有減速的趨勢,一轉彎,直接沖進御書房。
沒人。
他退出來,左右看了一眼,走進偏殿。
譚鳴鵲與勵王正相談甚歡。
沈凌嘉突然闖進來,呆呆地站在門口,反而像一個局外人。
他看一眼譚鳴鵲,不說話,又看向勵王,滿眼警告。
勵王不明所以地站起來,被沈凌嘉盯得渾身發冷:“皇兄。”
“你等朕很久了?”沈凌嘉又看一眼譚鳴鵲,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重新轉向勵王時目光更加發冷,“來書房說話。”
“是。”勵王點點頭,連忙跟他出去。
正要走出門口,他突然回頭對譚鳴鵲道:“謝謝你陪本王聊這么久。”
“沒,沒什么。”
沈凌嘉的眼神,開始釋出滿滿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