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金戈聲又起,古老城墻上,她拖拽著一柄重劍,緩緩在板磚上前行。眼前是一片血紅,廝殺聲求饒聲不絕于耳,她只望著一人,堅定而去!
上官寒!我一定要你死!
死死咬住唇瓣,她努力睜大眼睛,將那披著黑貉大衣的男子刻在眼眸里!
劍尖磨在磚上,發(fā)出呲呲的聲響,火花逐漸閃現(xiàn),她終于揚劍刺入那人胸膛!
成功了……
瞬間,男子的身軀幻化成黑霧,鋪天蓋地涌過來,呼吸之間,恍若鬼魅。她忍不住退后一步,卻被黑霧里伸出來的無數(shù)雙手抓住。
“小姐,我在下面好孤單啊!你來陪我吧!”
“妖兒,都是你害了我們北堂家,你讓爹在下面如何面對祖上?”
“妖兒,娘這一生并沒有虧欠你,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北堂妖!都是你的錯,若不是你非要嫁給上官寒,我就會成為寒哥哥唯一的妻!我才是皇后!”
無數(shù)聲音縈繞耳畔,北堂妖疲倦地閉上眼,任憑他們將自己拖入無盡深淵!
是,都是她的錯……
“不是你的錯!北堂妖,醒來!”忽的,一道清亮又溫潤的嗓音響徹耳畔,她再度打開眼簾,只見黑暗的盡頭,一抹光束直直而來。
她忍不住抬起手,手指尖觸碰到光芒的瞬間,身體飄然而起,完全脫離了身后的掌控。
北堂妖詫異于這溫暖,她看向光芒的盡頭,一道修長勻稱的身影飄在半空。淡紫色衣袍席卷而來,她微微一眨眼睫,薄霧彌漫間,香氣襲人。
她慢慢朝著那光而去,周身暖洋洋的,好像要化了似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北堂妖才終于睜開眼,錦靈紅著眼守在她身側(cè),見到她醒了,立即就坐了起來道:“小姐,你醒了!”
北堂妖直直望著她,啞聲道:“我這是……”
錦靈會意,忙解釋道:“小姐受了風(fēng)寒,夜王爺為了就近診治,就帶您回了大理寺。方才王爺才離開,您……有沒有話要對王爺說?”
北堂妖奇怪她最后一句話,只道:“我只想與他說句謝謝。”
錦靈忙松了口氣,道:“這句謝謝我已經(jīng)與夜王爺說過了,小姐說與我說是一樣的。小姐先休息,您剛退了高熱,不宜過于勞累。待到您的身子稍微舒暢了一些,我們便回府。”
“爹呢?”北堂妖蹙眉道。
見錦靈一怔,北堂妖又道:“我干爹呢?他還在牢里?”
圣上要她跪三天三夜,她跪完那一日,圣上才會放了北堂策。可她如今走了,也不知北堂策如何了。
錦靈眼睛又是一紅,她輕聲道:“老爺還在牢里。”
北堂妖立即就要起身,錦靈忙攔住她道:“小姐,你要做什么?”
北堂妖道:“我要去宮門口。”
“小姐,求皇上沒有用!您還不明白嗎?”錦靈都快哭了,“王爺聽說你是被皇上罰跪的,連皇上那兒的恩典都沒有去求,直接將你帶回來了!小姐,夜王爺對你很好!”
北堂妖一滯,“他對我哪里好了?”
“小姐你自己沒感覺嗎?剛剛你做了噩夢,一直在說夢話,是王爺握住了你的手,喚你的名字,你才安靜下來。王爺一直守到你快醒的時候才離開的,小姐,你別辜負(fù)王爺?shù)暮靡夂脝幔俊?
北堂妖垂下頭去,她望著塌上床邊沿的一處褶皺,那是有人坐出來的,而錦靈一直都坐在她腳下,不可能是錦靈。那……
她閉了閉眼,道:“你去請夜王爺過來,我有事與他說。”
她想知道,這中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為何圣上會如此勃然大怒?之前光顧著救爹了,完全忘了這回事兒!
卻在此時,一名侍衛(wèi)抑制不住高興地跑了進(jìn)來,他朝北堂妖行了一個禮,北堂妖認(rèn)出他是常跟在北堂策身邊的侍衛(wèi),便緩下了神色,剛想問他想做什么,侍衛(wèi)就道:“恭喜小姐,相爺被釋放了!”
“什么?!”錦靈瞪大眼睛,面上滿是欣喜:“你說的是真的?”
北堂妖也蹙著眉望著侍衛(wèi),侍衛(wèi)道:“是夜王爺向圣上求了情,圣上才將相爺釋放的,都是夜王爺?shù)亩髑椋〗悖院笙酄斁蜁貋砹耍 ?
北堂妖聽了眉頭便是一松,她喃喃道:“夜煌……”
原來,那時候跟她說“不是你的錯!北堂妖,醒來”的人,是夜煌。也是他,救了北堂策!
“夜王爺呢?”她真的要親口與他說一聲謝謝,不管他所圖是什么,但目前她相信,他是個還不錯的合作者。
侍衛(wèi)回道:“夜王爺留在宮里了,好像是圣上責(zé)罰他……”
越說聲音越小,北堂妖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小姐……”侍衛(wèi)走后,錦靈眸光帶著不忍地望著北堂妖,北堂妖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怔,道:“你這樣看我做什么?”
“小姐,夜王爺救了你,也救了老爺,如今還在宮里挨罰,您就不說些什么嗎?”
錦靈這話沒有怪北堂妖的意思,她只是覺得,自家小姐未免太冷情了一些。按道理來說,夜王爺長得好看,人品現(xiàn)在看來也不錯,為何小姐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沒有回轉(zhuǎn)呢?
北堂妖道:“錦靈,打點水來我梳洗,不能讓干爹瞧見我這模樣。”
她知道自己病了一場,臉色并不好,為了不讓北堂策擔(dān)心,她想著要打理一下自己,卻忽而望見了錦靈落下的玉墜。
那是琥珀淚,透明的膠質(zhì)里是一朵淡紫色的花,細(xì)細(xì)碎碎的黃色花蕊搭配著紋理清晰的花瓣,看起來很是別致。錦靈不像是會買這些小東西的人,難道是史靜安?
北堂妖抿唇一笑,是史靜安還好。至少史靜安是個聰明人,聰明的讀書人,既然愿意拋棄狀元郎這個身份跟著陳周之學(xué)醫(yī),說明他心性專一,不會為外物所改變。
一炷香后,北堂策果然到來。望著一身病氣的北堂妖,他上前幾步坐下,握住北堂妖的手長嘆道:“孩子,你這是何苦呢?”
北堂妖笑著搖搖頭,道:“干爹,是瑤兒沒用,沒能將您救出來。“
北堂策好半晌無言,“瑤兒,你別這么說。”
“錦靈,照顧好小姐,我先去記錄卷宗,稍后過來。”北堂策叮嚀著錦靈,轉(zhuǎn)頭又望了眼北堂妖,溫聲道:“瑤兒,好好照顧自己,我處理好事情就過來。”
“好的,干爹。”送走了北堂策,北堂妖再也控制不住,滑下了身子躺在床上。
錦靈忙上前替她打理好枕頭被褥,看北堂妖一副疲倦的模樣,錦靈忙道:“小姐,你好生休息著,再睡會兒,老爺過來了我會叫你的。”
北堂妖低吟了一聲,眼簾合上,很快便陷入熟睡。
北堂策再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他也沒吃飯,趕過來正巧撞見北堂妖在喝粥,北堂妖抬起眼眸,道:“干爹,你吃過飯了嗎?”
北堂策搖頭道:“沒有,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事情,待你喝完粥在休息一會兒,便能帶你回府了。”
“干爹要不要喝些粥?食盒里還有。”
北堂策毫不猶豫道:“也好。”
他來本就餓了,二人吃過粥,北堂妖也休息好了,精神一好,她自己就坐了起來。“干爹,我們該回府了,省得干娘擔(dān)心。”
北堂策過來扶她,“好,我們回去。”
待出了大理寺的門,便有軟轎等著送他們回去。北堂妖望見那熟悉的軟轎便愣住了,“這是……”
北堂策道:“這是夜王爺吩咐的,馬車過于顛簸,你便用他的軟轎,稍后這些人還會回來的。”
“夜王爺……”北堂妖遲疑著。
北堂策肯定道:“夜王爺已經(jīng)回來了。”
“哦。”她終是上了軟轎,里面華麗精致,和夜煌這個人一樣。隨即,軟轎抬起,隔著薄如蟬翼的紗簾,她隱約看到大理寺門口一道身影。卻是轉(zhuǎn)瞬即逝,她轉(zhuǎn)回眼神,心想是自己看錯了吧。
待到軟轎遠(yuǎn)去,夜煌負(fù)手立在大理寺門口,目光悠遠(yuǎn),寂寥又安靜。
“王爺,您身上的傷……”黑御低著頭提醒道。
夜煌未發(fā)一言,良久,直到軟轎不見了蹤跡,他才轉(zhuǎn)過身。
“王爺,您舊傷未好,又添新傷,需不需要讓陳妙醫(yī)過來看一看?”
“不必,過于招搖。”
“……是!”
“對了,”夜煌微微側(cè)過身,道:“近來夜里總是不見你身影,你去了哪兒?”
黑御腦門上落下一滴汗珠,他低聲道:“王爺,我……我只是出去一趟。”
“記著,你始終是本王的人,若是叛變……”他鳳眸微瞇,“你知道下場。”
黑御道:“屬下知道!”
北堂府。北堂妖受了風(fēng)寒,早早地就回了房里歇著,藍(lán)素和北堂策站在她床前,望著她巴掌大的小臉,眸光溫柔地不像話。
“瑤兒是個好孩子。”藍(lán)素道。
北堂策喟嘆著:“是啊。”
“對了老爺,您請了林錦枝過來沒?府里都備好飯菜了!”
北堂策眨了眨眼,“沒人與我說這個。”
也對,他一入獄,北堂妖趕著去救他,珠兒趕著回來告訴藍(lán)素。若不是珠兒攔著藍(lán)素,只怕藍(lán)素都要去雨里跟北堂妖一起跪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