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陸瑤不依不撓的扯著陸逍的袖子, 一臉的不情願,“陛下昏了頭了纔要殺韓楓,爹爹就去爲韓楓說幾句好話嘛!女兒不想讓韓楓死啊!”
一聲聲韓楓, 喚的親切無比。
陸逍似是頗爲煩躁, 竟然不顧自己女兒的有孕在身, 一把推開了陸瑤, “你莫在胡鬧, 給我滾回房呆著去!”
陸瑤退了幾步才穩(wěn)下來,一臉驚慌失措的抱著肚子,而後竟是一臉斥責的狠狠瞪上陸逍, “爹爹你好大的膽子!我懷的可是龍子,可是未來的太子!要是有個損失爹爹可擔待不起!還有, 我如今可不是什麼貴妃了, 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爹爹的位置多少還是要靠著些女兒的扶持吧?本宮好不容易爬上去了, 爹爹得了好處,如今委身求爹爹幫個小忙, 爹爹竟就這副態(tài)度?小心我一狀告到陛下那去!”
一番話,真真說的陸逍哭笑不得。
“我的女兒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頭上的這顆腦袋都還不知道保不保的住,你還在做你那母儀天下的春秋美夢啊?”
陸瑤愣一愣, 不情願的皺皺眉, “爹爹說什麼?這麼些日了, 陛下殺殺貶貶了那麼多, 對爹爹你卻是一罪不論, 咱們家哪裡有什麼大禍?”
陸逍悲涼一笑,“你沒看出來陛下殺的都是些什麼人麼?全都是與我關係最要好, 職權頗高的官員,都是最有可能助我潛逃的幫兇。陛下分明是要斷了我所有的羽翼,再一刀一刀的把我給宰了!你以爲當初陛下甩在我身上的那把寶劍,是閒來無聊的舉動?”
“啊?”陸瑤立馬被震住,當即沒了先前的驕橫模樣,又拉起陸逍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憐樣,“那爹爹趕緊想想辦法啊,女兒才當上皇后不過個把月,還不想死啊!女兒好日子還沒過夠吶!”
陸逍又瞥了眼自己仍在無理取鬧的女兒,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右相真想逃過此劫,卻也不難。”
陡然一句話從院門口傳來,不僅陸逍,連著宮琪也是大吃一驚,迎目望過去,更是一時驚的沒了言語。
是那個怪人……是舒望。
心底又驚又喜,其中滋味簡直不可言表。宮琪驀地拽緊身側樹枝,身子不自覺的向前探去,想靠他近一些,哪怕一分一寸。萬分的想就這麼撲過去,抓住他再不讓逃。她什麼都知道了,舒然把什麼都告訴她了,她多想聽他親口告訴她,哪怕分分合合,他們之間終究不算晚。
她會治好他的病,她甚至還可以等,她的一輩子還有那麼久,總該可以耐心等到他一償夙願的那一日,過去的互相傷害,以往的種種苦痛,她可以一筆勾銷,只要讓她相信,他們的未來仍舊可以是美麗的。
前面的路只要還有希望,她可以不去回頭。
舒望,琪兒會等你,等你做完你一切想做的,唯一的要求,是你也要等我,等我找到那麼一個機會,把你徹徹底底的拉回到身邊,還能吃到你親手做的飯菜,還能見你溫柔望著我的眼,還能有你睡在身邊聽你再說一句你心底最重要的人,是我。
琪兒發(fā)誓,那時的她一定會信你說的每一個字。
只要你好生生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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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真正到了陸府已是亥時,離子夜只差了兩個時辰。道完那麼句話,卻仍舊不緊不慢的候在院門口,陸逍一臉驚疑不定的望過來,倒是陸瑤比誰都性子急,竟是一路小跑過來一把拽住了舒望的胳膊。
“先生真有法子救我?快說!我一定要我爹重重有賞!”
舒望淡淡瞥一眼陸瑤,沉沉一片死氣的眸子裡忽的涌動著星星點點的冰涼笑意,襯的蒼白無色的那張臉都添了好些生氣,卻是層層疊疊的殺意。
陸瑤狠狠打個激靈,被舒望毫不客氣的一把拂開。陸瑤臉色一變,剛想發(fā)作,舒望就對她視而不見似的,朝著陸逍走了去。
“先生……”陸逍喚一聲又止住,實猜不透這人此番突然造訪的用意。
舒望卻是一語點明,“我的確是來救丞相的。”
陸逍皺眉,“先生似乎與我素未蒙面,要老夫如何信你?”
“反正丞相也是窮途末路,何不聽我一言,或許真的另有生機呢?等我道完想說的,丞相仍覺不可解燃眉之急的話,再殺我不遲。”
陸逍盯著舒望的眼底一片閃爍光華,沉吟半晌,終是做了個請的動作,“先生這邊來。”
進了書房,舒望才邁進一步,身後陸逍便急忙把房門關上,涌動的流風吹的一側的燭火搖曳不定。
陸逍直直望過來,“先生到底有何計?”
“孫澤未死。”
舒望閒閒坐下,倒?jié)M一杯涼茶,陸逍卻猛的跟過來一屁股坐上桌,震的滿桌子晃盪,害的茶水都晃濺了出來。
“你說什麼?孫澤未死?!”陸逍大喜,若是真幫景麒找到了孫澤,僅此一功,景麒真能一喜之下赦免他無數(shù)條死罪。
陸逍一把拽上舒望的手,面部都激動的不由抽動起來,急急問道:“孫澤在哪?”
舒望未答,只是把涼茶推向陸逍,含笑看一眼,“丞相真想知道孫澤在哪?”
“當然!”
“那我先要向丞相要三樣東西。”
陸逍一愣,“說。”
“一是祈域城主令牌。”
陸逍又一愣,“祈域城主令在韓楓手上,先生爲何找我?”
因爲韓楓那不安全,去不得唄。舒望笑笑,卻道:“丞相是韓將軍義父,拿來城主令又不是難事,至於我爲何找丞相不找韓將軍……怎麼?丞相自己不想活了,想讓在下去救那韓楓?那在下告辭了。”
說是告辭,卻還未起身,已被陸逍按住。陸逍直直盯著舒望半晌,一口飲盡那杯涼茶,緩了好會兒氣方道:“我答應先生,令牌一定送到。”
“子夜之前。”
陸逍皺眉,“沒問題,那第二個?……”
“第二個我找丞相要個人。”
“誰?”
“太醫(yī)院院判,李佟。”
陸逍又皺眉,壓根印象中就沒注意過這號小人物,一口便應下了,又急忙道:“那第三樣呢?”
“也是個人。”舒望頓頓,意味不明的朝房外瞥一眼,話語之間一抹興味,“這個人丞相還該是最熟悉不過。”
“何人?”
“當今皇后,陸瑤。”
陸逍猛的一震,“先生要小女做什麼?!”
舒望冷了面色,搖曳的燭火印上那滲白的一張臉,看的可怖,“丞相管我做什麼?總之不會善待。”
“你!”
舒望嘆一聲,站起身瞥一眼驚怒非常的陸逍,“丞相可想清楚了,這是丞相唯一自保的法子。到底是要爲了那麼個驕縱蠻橫的女兒致使?jié)M門抄斬,還是扔了個惹是生非的傢伙以保自全,丞相自己選。當然,我不會干涉丞相做個偉大父親陪同女兒共赴黃泉,只是我深感擔心皇后娘娘會否領丞相這份情。”
陸逍頹然坐倒,一臉怔怔然神色,半晌,卻又扭曲的笑笑。曾經(jīng)一手遮天、生殺濫權的人如今才發(fā)現(xiàn),人殺的多了,會成癮,昧良心的事幹多了,會變的不是人。有時,拋棄妻子這種事,竟能做的如此容易。
陸逍笑兩聲,容顏變的可憎,“先生請說,孫澤人在哪。”
舒望轉過身,錯開那張冰冷麪容,如約答道:“湘陵。記住,說孫澤在楚帝手上,想孫澤平安無事就前往湘陵一趟,把湘陵四郡雙手奉上,到時……”舒望沉目,方道:“我會把孫澤親手送到景麒面前。”
“好。”
一字落定,異變陡生。
沉沉的夜裡,忽起瓦片碎裂聲響。舒望猛然回頭,殺手乍然從屋頂破頂而下。寒光如梭,致人死地的一劍直直朝陸逍心口刺去。
舒望一驚,眼疾手快的執(zhí)起茶盞朝著劍尖飛執(zhí)而去,驚擾了劍勢片刻,被大驚的陸逍倉惶躲去。
“多事。”
那黑衣人一片厲色的望眼過來,劍走偏鋒,竟是一劍朝舒望刺來!
舒望僅僅來得及後退一步,要命的長劍已經(jīng)近在了咫尺。身後的房門卻驀地被震碎,自己也猛的被人攔腰往後一帶,長劍又直刺了個偏。劍勢卻是片刻不曾停滯,劍光一閃,竟生生把他們二人俱都網(wǎng)入劍氣之中,身後的人卻又急急一把把他推開。
退開了好遠,舒望才穩(wěn)下身,看了眼救下自己的人。那人面目都被遮掩在黑色的絲巾之後,不過那心心念唸的一雙眼,不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可能認錯。
死氣沉沉的丞相府乍然之間殺意涌現(xiàn),卻分分明明見得清是兩撥不同的勢力。一波刺殺,一波卻是掩護,刀劍之聲四處不絕。
一片混亂,舒望卻是哪都沒注意,獨獨追著宮琪一人看,那殺手分明身手不凡,武藝還在宮琪之上,宮琪卻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頻頻出錯。
宮琪狠狠咽一口唾沫,額角都滲出了汗,不過絕對不是與這殺手過招給緊張的。
天知道先前眼見那殺手突然破頂而入房中時,她簡直是嚇的直接才從樹上跌下來的。如果她進去晚了一秒,就晚一秒……後果……完全不敢想!
現(xiàn)下心都還是亂的,死死堵在嗓子眼,安都安不下去。眼前的劍光都快織成了網(wǎng),宮琪卻還在晃神,一時,直想甩了劍抱頭蹲地得了。
“風門!”
舒望急急一句提示,宮琪完全是一個激靈,無條件的捏了把銀針在手,偷襲的朝那人風門穴刺去。劍勢陡然一亂,宮琪大喜,終於稍稍回了神,一劍把那殺手劍挑飛,又利落的把那人心口刺了個穿,這才全身鬆下來,後怕的直喘氣。
哪知再回身,舒望竟已不見了蹤影,連著陸逍和陸瑤都齊齊消失不見!宮琪四下把丞相府翻了個遍,仍是沒找著舒望,心下一片氣餒。
他一如既往的躲著她啊……
沉沉的夜裡,打殺聲漸弱,楚喬的人到底沒有得手,被俘的人盡數(shù)服毒自盡。濃濃的腐爛氣味鋪天蓋地,薰的人作嘔。宮琪獨立中宵,見一地的腐屍,身上狠狠一絲涼氣。
這就是楚喬的待下手段?失敗便是死?一絲疏漏便是罪不可赦?
這還要她如何放心,放心如今的他待在這麼一個楚喬的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