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云影緩緩的變幻流過,碼頭之上,兩名少年靜靜地對峙著。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原本還在船上的乘客都不敢再下來,原本來往搬運貨物的苦力們也都不再靠近。在菲利克斯與唐憶身前不遠處,身著皂色長袍的主精靈女子微微嘆了口氣,低下頭沒有說話,那少年則漸漸笑了起來。
“呵呵……好啊,一到丹瑪就有這樣大的收獲,也就不算白來一趟了。剛才的那一拳就是所謂的吞天魔狼殺吧?我是圣伊洛戰神殿新任守護者愛德華。格蘭納斯,報上你的名字,與我一戰吧!”
見對方戰意昂然,見獵心喜的激動神情,菲利克斯卻是憊懶地笑起來,手卻在背后揮了一揮,示意唐憶帶著伊芙離開。
“阿爾,我們……我們快走吧……”聽到對方顯赫的身份,渾身是水的伊芙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唐憶點了點頭,對著伊芙說道:“我們先走……你當心了。”后半句自然是沖著菲利克斯而發。兩人走上碼頭上方的階梯,菲利克斯的聲音才緩緩傳來。
“大家都是男人,拜托你剽悍點。打個架而已都要報名字,你當是訂婚嗎???”
話音剛落,白光便如同閃電一般的從背后亮起,回頭看時,只見那名為愛德華的少年手持一把琉璃般的長刀,周身上下電芒流轉,猶如天神一般。而菲利克斯的身體則在王甲龍身的金芒保護下狼狽地飛起,這一擊竟然是他占了下風。
不過,以這一招間的比拼難以判斷實力的強弱,那少年的刀看來相當厲害,而菲利克斯今天甚至沒有帶著武器在身上。下一刻,菲利克斯在空中硬生生地煞住了身形,挾著蒼白的光芒再次沖上前去,頓時間碼頭上便被噼噼碰碰的打斗聲籠罩起來。間菲利克斯一時半刻不像有事的樣子,唐憶與渾身濕透了的伊芙擠出人群上了馬車,往中二區的住處趕去。
車上并沒有可以替換的衣物,伊芙的樣子看起來就很不好,躲在車內蜷縮著身子,唐憶問了她幾句,她也是息息索索的做出些不可信的簡短回答。馬車駛過幾條街區后,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坐到了唐憶身邊的位置上,正是開戰不久的菲利克斯。
從他此刻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異樣來,只是左手的衣袖卻似乎被什么炸了一般的焦黑破爛,搖了搖頭,他掀開車簾望向里面的伊芙,隨后喃喃說道:“真有愛哪,居然碰上神器了,下次一定要好好地跟他打一場……喂,女人,你沒事吧?”
“沒事……”車內傳出伊芙細弱蚊蠅的回答。唐憶疑惑道:“神器?”
“戰神殿的上位神器‘圣刀紫琉璃’,嘿,當初戰神宮可是與光神宮平起平坐的神殿啊,傳說在一千多年前圣子天一的時代甚至能夠隱隱凌駕于光神宮之上??墒呛髞磉€是漸漸衰弱,最終并入光神宮了……”不屑地吐了吐口水,他揉了揉頭上的亂發,“但無論如何,這把刀還是很厲害啊?!?
“所以你打敗了?”唐憶笑著說道。
“切,像我這么拉風的男人有可能被那樣心里自卑的家伙打敗嗎???”菲利克斯大聲地抗議起來,“只是今天有其他事情,沒功夫跟他玩而已,況且我的家伙也沒帶出來,唔,空手的話,的確是有些困難……”
在那少年張狂的外表之下,實際上有著相當細膩的內在,從他此刻承認打敗對方很困難便可以看出這一點。唐憶心中想起一件事,轉移開話題隨口問道:“菲利克斯你怎么也認識伊芙嗎?”
這問題一出,頓時馬車內外的兩人都有些張口結舌,過了好一會兒,菲利克斯方才說道:“干,你不知道我收保護費都是從學院那邊收來的嗎?中二區離學院那么近,我每次去收保護費時就她不交,我當然認識她了!這女人可欠我很多錢呢!”
明白菲利克斯的性格,唐憶自然不會相信這個解釋,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說,自己也就不再問下去。不一會兒馬車抵達目的地,伊芙下車回家,兩人等著她洗過澡換上新的穿著方才離開。原本算是開心的郊游以這樣的形式收場,望著伊芙又穿回身上的破舊斗篷,唐憶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與菲利克斯在中途分手。駕著馬車回到住處,下午的時間還算早,暴風與怒加躺在林蔭之下打瞌睡,兩層小樓里靜悄悄的,他推開臥室的房門,銀發的女子安詳地沉睡在那張大床之上。他走到床邊坐下,久久靜默。
“……小雪,世界要只是我們的那片森林該多好啊……”
“……文明源于人類的碰撞,帶來交流和舒適,人們在妨害和被妨害中獲得生存的意義,同時也產生如此之多的牽絆與傷口……我知道是因為我心中的躁動最初打破了那片安寧的天地,從你沉睡的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你快醒來吧,你一向都在遷就著我,所以,就當是任性的要求也好……”
柔和的日光穿過窗戶,空氣中有金黃色的微塵輕盈浮動,房間里低回著少年的喃喃輕嘆。
“你快醒來吧……”
不一會兒,克莉絲汀娜清脆的嗓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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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唐憶跟芙爾娜說起伊芙的故事。
在貴族學院之中,芙爾娜一向以冷艷而聞名,但回到家里之后,她便沒有了半點冷漠的氣質,披散開靚麗的長發,穿上潔白的紗裙,自有一股嫻雅居家的柔順氣質。對著唐憶她一向是溫柔而近乎討好的,若是讓學院中的其他人看到,必定會驚得掉落一地的下巴吧。煮飯洗衣等家庭瑣事往往是兩人各占一半,晚上他們會聊起一天內發生的事情,隔壁公爵府的小姑娘大抵都會介入其中。克莉絲汀娜的煉金術天分著實了得,常常與唐憶在一塊商量新的構思,或者與芙爾娜合作奇特的法陣,不過無論如何,貴族教育中除非受到邀請,打攪別人吃飯是很大的忌諱,因此用餐時間大抵都是兩人的二人世界。聽了唐憶的敘述,餐桌那頭的芙爾娜沉默良久,終于輕聲一嘆:“伊芙小姐好可憐啊……雖然她或許并不需要憐憫這樣的東西……”
“嗯,她很勇敢,只希望她往后能夠幸福吧,否則這世界就太沒道理了……”
這樣的對話進行后不久,深夜時分,草地上傳來暴風與怒加的低吼聲,隨后有個孩子的哭聲夾雜著恐懼遠遠傳來。
“雷撒督克先生……阿爾。雷撒督克先生……你是在這里嗎,雷撒督克先生,嗚……伊芙姐姐她不見啦,雷撒督克先生……”
來的是伊芙家的一位殘疾孩子,帶來了一張羊皮信箋,上面有伊芙歪歪扭扭的留言:“抱歉啊,姐姐不得不離開了,大家要好好的,不要找我……”
“嗚……伊芙姐姐今天下午變得好怪,跟我們說了好多話,還做了好多好吃的……吃完晚飯她就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我們才發現這張字條,找隔壁的叔叔念了……大家找了一晚上都沒有找到,嗚……她什么吃的東西都沒帶,存錢罐里的錢也沒少,我們想著想著就只能來求你了……雷撒督克先生,請你一定要幫我們找到伊芙姐姐啊,她今天傍晚的時候病情發作了一會兒,好痛好痛的樣子……”
在孩子的哭聲中,唐憶漸漸明白了大概的事情。可伊芙為什么會走呢?她的病已經得到了控制,一切都在好轉……可為什么還會發作……
那個晚上他們在一切伊芙有可能去到的地方尋找著她的蹤跡,帶著暴風和怒加,少女的氣息消失在夜風呼嘯的懸崖之上,下方是無數的礁石與洶涌的海潮。一切的訊息顯示,伊芙從這里跳了下去。
沒有尸體,這也許是唯一的安慰。
第二天清晨,日光在云間顯得模糊而陰郁,唐憶來到芭芭拉老師的家里,問起伊芙的事情時,坐在椅子上抽著雪茄的中年女人沒有半點的意外。
“昨晚就在想,你也該過來一趟了……”
“伊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她的病情已經好轉了嗎?。俊?
“騙你的,那是?!钡赝怂谎郏心昱瞬[起了眼睛,“那個女孩子不希望你知道,畢竟你是為了幫她,她希望你能高興。那并不是病啊,是無可救藥的詛咒,至少暫時來說還沒有一例解除的事實出現……”
“詛咒……”
“我想你應該也聽說過的?!卑虐爬蛉说亻_口,“惡魔的詛咒啊?!?
“什么……”回想起昨天被那愛德華說出身上有邪惡氣息時伊芙的反應,唐憶陡然間明白過來,喉嚨有些干澀地問道,“她的詛咒……發作了?”
“我想已經漸漸開始發作了吧,目前應該只是開端,可她自己應該也意識到了,首先應該是力量的加強,身上一部分地方開始出現鱗甲,產生巨大的痛苦,然后人開始嗜血,對肉類的渴望,殺性增加。之后便會產生最終的變異,迷失本性后因為詛咒本身的不完整而死去。”彈了彈指間的煙灰,芭芭拉夫人繼續說道,“知道你接著會問什么。已知的解決辦法應該有兩種,最直接的是找到黑夜妖精的圣物月之石,可以用來破除一切詛咒。第二種則是據說足以實現任何愿望的終極神器八星蛻,不過目前來說找到兩樣東西的可能都等于零?!?
“八星蛻……月之石我恐怕有辦法啊……”聽得她說完,唐憶陡然抬起頭來。那八星蛻是什么東西他弄不清楚,至于月之石,假如去找露西妮幫忙……
“拉倒吧,知道你有個行刑者的朋友,可月之石現在連黑夜妖精都不知道在哪里。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當初的精神法師,目前對這個詛咒研究最深的人是誰嗎?”
“是……芭芭拉老師你嗎?”唐憶試探著問道。
“切,我才沒功夫研究那種東西?!卑虐爬瓝u了搖頭,“是那個教伊芙彈琴的老頭,他的朋友被這個詛咒折磨足足有二十多年,他也一直研究了二十多年,據我所知,十多年前他曾經親自闖入艾德臺地,事后被黑夜妖精一族視為莫大的仇敵,可仍舊一無所獲。”
一陣難言的沉默,過得片刻,唐憶艱難地問道:“沒有……辦法了嗎?”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意義,你們找到伊芙了嗎?”
芭芭拉曾經說過她也有她的情報來源,想來這一晚尋找伊芙的事情也已經穿入了她的耳中,唐憶搖了搖頭:“……但沒看見她的尸體,我想找找那片懸崖下的幾個大溶洞,或許……”
“嘿,整片丹瑪的地下都是海水侵蝕的溶洞,就算能夠發動凱瑟琳丫頭手下所有的力量進去找,估計你也找不到伊芙的半片衣角吧?!彼难壑懈‖F出一絲笑意,隨后問道:“不過……你真那么想幫她嗎?就算事后得到的仍舊是無法改變的結果?”
察覺到她表現出來的神情,唐憶心中陡然一陣狂喜,問道:“芭芭拉老師難道你……”
“罷啦罷啦,不逗你了……”揮了揮手,中年女人說出一片海灘的地址,“去那里可以找到菲利克斯。說起來你兩次要找人都是我幫你找到,往后該要怎么報答我呢……以身相許嗎?哎呀呀,真傷腦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