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等等等等,我還得買東西呢……把你們大姐頭叫來,待會看看你們訓(xùn)練的成果……”
揉了揉眉心,唐憶第一千零一次痛恨自己的性格居然如此“軟弱”,居然連這些個孩子都擺不平,罷了罷了,今天又得晚些回去了。
“好啊好啊,快去叫大姐頭過來,快點快點快點……”有人像風(fēng)車一樣呼呼地跑走了。
“阿憶哥哥快來,阿憶哥哥你還記得我吧,我是約翰啊,商店是我家開的,是我家開的哦……”一張掛滿鼻涕的可憎面孔一跳一跳地不斷出現(xiàn)在眼前的畫面之中。
“阿憶哥哥阿憶哥哥,今天我們練習(xí)哪首歌,讓我們先準備一下啦,阿憶哥哥阿憶哥哥……”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還會有哪首歌,當然是那首‘同一首歌’啦,那首歌最好聽了,我已經(jīng)把歌詞背熟了哦。阿憶哥哥阿憶哥哥,我說得對不對,對不對啊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救命啊……
其實這個小小的鎮(zhèn)子也實在沒什么可買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一個圍著圍裙,模樣結(jié)實的姑娘被孩子拉著跑了過來,似乎被拉來之前還在干活。用圍裙擦著手,她走到唐憶身邊叫了一聲“唐憶哥哥”,隨后在拉她來的那孩子頭上狠狠拍了一下:“想死啊,害我差點摔了一跤!”
“可是不是阿憶哥哥來了嗎!要不然我才懶得去拉你呢……啊,大姐頭殺人啦,我詛咒你以后嫁不出去……”
“去死去死去死……”
一番混亂的追打之后,唐憶好笑地制止住了這場打鬧,對那身材結(jié)實的姑娘說道:“卡琳,還有事情沒做完嗎?要不要待會再練習(xí)?”
“不要!”
“不要啦……”
“不要不要不要……”
話一出口,就受到了大家的抵觸,那名叫卡琳的姑娘也搖手說道:“沒關(guān)系啦,反正家務(wù)每天都一樣做,什么時候都可以的。”
“那好,開始了?!彼甘之嬆_地布置一陣,讓大家就在街邊站好位置,“老規(guī)矩,卡琳,你指揮吧?!?
心中想著每次都是你們自己唱,非要我來干嘛。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不遠處小別墅的二樓窗臺上,那位氣質(zhì)雍容的子爵夫人正與另一名身材高佻的金發(fā)女子往這邊看來,接觸到他的目光,子爵夫人笑著一點頭,當下也連忙點頭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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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說的便是他?”
“恩,很漂亮的孩子對不對?名字很奇怪,叫唐憶,但據(jù)他自己說是姓唐,大概是他家鄉(xiāng)的習(xí)慣吧。每次來了就被這些孩子纏住?!?
隨著下方的排練,歌聲一陣陣地傳了上來,子爵夫人笑著說道:“這應(yīng)該是他家鄉(xiāng)的語言,雖然這些孩子唱得不怎么樣,可是仍然聽得出里面寬廣的意境對不對?假如真的由訓(xùn)練有素的歌唱團來演繹,一定能夠在短期內(nèi)紅遍整個帝國的,他自己似乎也明白,不過在我向他提起時,他卻說暫時沒有離開這里的打算?!?
“看到那個指揮的女孩子了嗎?叫卡琳,一向是這群孩子中的大姐,資質(zhì)很不錯,可惜家里太窮了,母親早就去世,父親目前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游蕩呢,一個人過得很辛苦,我好幾次想過要幫她,不過她都拒絕了,是個有骨氣的孩子?!?
一群孩子像模像樣地在下方排練著歌曲,芙爾娜在樓上看著。很有新意的旋律和唱法,可惜,似乎看不到那個男孩的表演了呢……
過了一會兒,子爵夫人讓人搬來桌椅和點心,兩人在窗臺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那些孩子的排練另芙爾娜感到有些意興索然,那歌曲是不錯的,只是唱的人太差。漸漸的,日光轉(zhuǎn)為通紅的顏色,仆人上來請示了今晚的菜單又下去了,一群小孩也終于算是排練完畢,那名叫唐憶的男孩似乎收拾東西想走,卻被孩子們跳啊跳啊的纏住了。
望著他被圍在中間那副無奈的神情,芙爾娜覺得有些想笑。不過,今天應(yīng)該就到這了吧,希望下次能看到他的表演才好……她心中想著,從椅子上起來,坐了半個下午,需要走動一會兒才行。
索非亞姑姑對于感興趣的事情一向耐性十足,她走回房內(nèi),舒展身體地踱著細步,回頭望去,只見姑姑依舊坐在那兒,一杯紅酒在她纖細的指間輕晃,渾身上下發(fā)出一股慵懶的風(fēng)情。
等等!
風(fēng)情?
芙爾娜心中一動,莫非獨居多年的姑姑竟然對那個俊美的男孩子產(chǎn)生了好感么,因此才獻寶似的將自己邀請過來?這樣的事情在帝都或者丹瑪那樣的貴族聚居地算不上什么大事,貴族夫人往往喜歡高強的武士、魔法師或者出色的表演者、詩人,即便是有夫之婦,偶爾紅杏出墻的也屢見不鮮,何況姑姑寡居多年,在這方面更不會有道德上的負擔。只是……真的會這樣嗎?姑姑結(jié)婚之后不到半年,丈夫便戰(zhàn)死在邊境上,此后對姑姑示好的出色人物不在少數(shù),其中不乏出色的音樂演奏者,姑姑卻一直都未有絲毫所動。之所以搬來這樣偏僻的鎮(zhèn)上,也是為了避免那些人的糾纏。難道說到了十幾年后,她竟然會對一個比自己小那么多歲的男孩動心了?
雖然那男孩子的確長得很漂亮?;蛟S音樂上也的確有著非常高的造詣。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如果真是這樣,姑姑對于那男孩的評價或許就有些失之偏頗了,畢竟以情人的眼光來看人,是會把人的優(yōu)秀無限夸大的。
正這樣想著,一絲絲旋律卻突然傳入了她的耳中,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確認是否真有其聲,但那聲音終于由細不可聞漸漸上揚,輕盈而獨特的樂聲,卻如同一溪清泉般,穿過她的心靈,使她不由自主地顫栗了一瞬。
樂聲細細地穿過那簾幕,靜靜在室內(nèi)盤旋,她輕柔地回到窗臺,在椅子上坐下,果然,是由下方那男孩發(fā)出的。
此時的他正卓立于街邊,兩手橫舉著一根竹竿似的東西,放在唇邊專心地吹奏,一群孩子裝模作樣地坐在街頭,顯然無法理解這樣的輕柔音樂,都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但所有的人都自覺地沒有出聲。但孩子無法理解的音樂,在樓上兩名有著豐富閱歷和修養(yǎng)的女子耳中卻是另一番體會,兩人躺在椅子上,靜靜地望著下方表演的男孩。微風(fēng)吹動他柔順的短發(fā),夕陽將足以震撼人心的橘紅從上方澆灌下來,雖然身著普通的布衣,但此時那男孩身上卻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望著他靜立吹奏的神情,一瞬間,芙爾娜幾乎幻覺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美神。
靜靜地,靜靜地,天地間只剩下了那清流般的樂聲,芙爾娜完全放松了身體,久違的輕松和繾綣感籠罩了她的身心,不自覺的,一滴淚水從眼中流了出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此刻為何會哭……
那樂曲漸漸的終于停了下來,孩子們跳起來,有的說不好聽,有的說一般啦,這一切她只是在上方恍惚地看著,樂曲仍舊在她的心中徘徊。也不知過了多久,子爵夫人的身影到了她的身后,將手雙放到她的肩上。
“好孩子,舒服多了吧……”
“姑姑……”聲音出口,她覺得有些哽咽,鼻頭也不由得一酸,更多的眼淚便決堤般的流了出來。
“姑姑……”雙手在胸前交握,她蜷縮起身體,哭道:“……姑姑,我不想回去嫁給那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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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見到他,已經(jīng)到了兩個月后,時間是秋天。
自從第一次聽過他的吹奏之后,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了解一點這人的事情,可惜姑姑那里知道的便幾乎是鎮(zhèn)上人對他所有的了解了。每日無聊之下,她便出門去看看那些孩子們所謂的排練。
應(yīng)該是先入為主的原因了,第一次看這些孩子排練時,她覺得那樂曲也不過爾爾,進而對那名叫唐憶的男孩的音樂造詣產(chǎn)生了懷疑,但在聽過他一次的演奏之后,即便是這些孩子拙劣的表演,她也能夠從中找出一些令自己佩服的東西來。這樣的情況,委實令她有些自嘲的好笑。
雖然聽不懂那來自異鄉(xiāng)的語言,但是看過幾次之后,她對于那支名為“同一首歌”的歌曲旋律也能隨時輕哼上一小段了,由她哼唱出來,自然比那些孩子好聽得多。偶爾無事,她便輕哼上一段,并且試著照這旋律填上新詞,將這新詞給姑姑看時,還被姑姑小小地嘲笑了一回,說她現(xiàn)在又變成狂熱的追星族了。
縱然世界的不同,追星族在這里依然是存在的,在帝都,在丹瑪,一名出色的表演者會獲得莫大的聲名,不少貴族小姐都寧愿追求并嫁給一名出色的藝人而不愿意嫁給更有前途的貴族,至于出色的女藝人更是男性貴族爭相包養(yǎng)或者迎娶的對象。而由于演出場地的限制,在這里,一票難求的情況便更是嚴重,芙爾娜小時候曾經(jīng)狂熱地喜歡過好幾個“明星”,但是那時候她并未被家族所承認,能夠看到表演的次數(shù)卻是少得可憐。只是在迎合母親的愿望修煉魔法之后,方才費了好大的力氣將這愛好放棄了,卻想不到在這個小地方見到那少年的表演之后,這習(xí)慣又有些死灰復(fù)燃起來。
不過縱然她如此期盼可以再看到一次表演,少年卻終于沒有來了,按照子爵夫人的說法,在去年他是經(jīng)常來到這邊的,但自從表演開始之后便漸漸來得少了,一方面恐怕是害怕自己太過引人注目,引來“仇家”的追殺,另一方面,怕也是被那些孩子煩得受不了了。
“不過,只要他還在這里,無論如何我都得保護他的安全的……”
子爵夫人如此地說,芙爾娜也點頭同意。
“但是……姑姑你為什么不派人去找找他的住處呢?這樣一來……”
“也找過啦,只是一進森林就會失去他的蹤跡,這說明他極擅追蹤與隱跡的技巧,我也不敢讓人跟得太緊,要是讓他發(fā)覺,往后恐怕就會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了?!?
沒有能夠找到他的線索,這使她有些沮喪,不過,兩個月后他終于來了一次這里,而后便經(jīng)常過來了。
落葉金黃的天氣里,整個鎮(zhèn)子都有著令人不由自主地舒展心神的氣氛,難怪姑姑要讓自己來這里放松心情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接觸——雖然她總是遠遠地看著——她也算熟悉了那個小小演唱團的情況,特別是那個叫卡琳的姑娘令她印象尤為深刻。
很堅強的一個小姑娘,據(jù)說才十四歲吧,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過著生活,因而鍛煉出了一身結(jié)實的體質(zhì),幾乎已經(jīng)發(fā)育完全的身體,手腳有力,皮膚健康,樣貌算不上出眾,但引人的是她身上那股活力。雖然以現(xiàn)在的審美觀點來說,相對于帝都那些追求美麗的姑娘,她無疑是有些過于強壯了,一開始芙爾娜也不覺得她美麗,不過現(xiàn)在她卻覺得她有著相當健康和陽光的美感。有時候,芙爾娜甚至有些羨慕她,因為她看起來很強,什么事情都很有主見,不受旁人支配。要是自己也能這樣就好了,她想。
不過,縱然看起來很強,有些事情也并非人力所能及,譬如說今年收割麥子的時候,對于今年的豐收她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好在周圍的人都幫她,芙爾娜也暗中用了生命魔法使收割變得不那么費力,她不愿意旁人看見她在幫人,出于何種心理卻是很難說明。
大收割完成之后,整個鎮(zhèn)子都沉浸在一片豐收的喜悅之中。過兩天便是整片大陸都會慶祝的收獲祭,據(jù)說那名叫唐憶的少年上次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收獲祭一定會來到這里。想到這里,她心中有著大大的期待。
當然,我們不能說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而僅僅是對于偶像這類事物的一種期待而已,畢竟在那個社會里,音樂是很奢侈的一種享受。不過子爵夫人卻喜歡以這個來調(diào)侃她,問她是否是喜歡上了那個孩子了。
礙,想起來就有些惱人,怎么可能呢,姑姑真是添亂……
這天,她穿了一件樸素的碎花白裙出門,據(jù)說在收獲祭上,那些孩子會給大人們表演他們辛苦排練的節(jié)目,她想去看看他們的進度如何了。不過,還未到排練的場地,前方就有一陣騷動傳來,很多人圍在卡琳的房間前面。
怎么了……
她帶著疑惑靠過前去看,周圍的居民都自動給她讓出了一個位置,并且小心地不碰到她。雖然這些日子都了解了她并沒什么架子,可是人家畢竟是貴族小姐啊,穿的衣服多好多白,要是弄臟了怎么過意得去。
“搬、搬、搬,全都搬……就這么點嗎,這么點怎么夠……”
進入人群,她便看到了一個大漢指揮著幾人將幾袋糧食從卡琳家里搬出來的場面,那是卡琳今年的全部糧食了,記得收割的時候有一袋放在天地上沒有扎好,眼看快要倒在地下了,還是她親自過去扎緊的??站驼驹诩议T口,一臉鐵青地望著這些人從家里搬出值錢的東西——實際上也沒什么東西可搬了——她的手中緊緊拽著一張羊皮紙,眼中淚光閃動,牙齒緊咬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真不是人哦,這么好的姑娘……”
“聽說她父親在外面賭錢輸了好多,現(xiàn)在竟然將自己家里的東西都抵押了出去,這可是卡琳一個人吃了好大的苦才種出的糧食啊……”
“聽說連卡琳都被抵押出去了啊……”
“什么,這怎么可以……”
眾人的議論聲中,芙爾娜心中升起一股難抑的怒氣,接著,卻聽得一個發(fā)音并不標準的聲音從外面擠了進來,正好站到了她的身邊。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身邊傳來淡淡的、清爽的皂莢味,她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了那一頭烏黑柔軟的短發(fā),纖弱秀美有如女子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震。
是他……